盲婆婆听着钟离珞略为慨叹的话语,心知自己应是没有看错人,双膝一屈,便向二人伏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既然姑娘认得出来这玉佩,老婆子相信您决不会是简单人物,二位姑娘大可放心,老婆子将紫凰佩交给二位,只是将公主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们,并不奢求二位替公主复国,只保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便好。”
盲婆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下比一下重,老皱的额头血迹斑斑。
“老婆子求你们了!”
她年纪老迈,不中用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乞求这唯一的希望了。
莫青璃心下不忍,倒是昨夜便已经决定收养的钟离珞一脸平淡的看着这盲婆婆,不知她在考虑甚么。
“阿珞?”莫青璃压低声音,拽了拽她的袖子,这老人家头都磕出血了。
钟离珞这才展了展眉,扶起了盲婆婆,道:“这件事我们答应了,但是这孩子及笄这日我会把这紫凰佩交给她,到时是去是留,凭她自己做主。”
“多谢二位恩人。”盲婆婆又要跪下去磕头,被钟离珞一手拦住,她从怀里摸出一方白色手绢来,将老人额上的鲜血耐心细致的擦干净。
又恢复原本温和的模样,笑道:“婆婆,你若是再磕下去,连宝丫头都能发现你的伤了,到时她以为我们是恶人,怕是会怨我们。还有,不要喊恩人,我二人年纪轻轻的,怕是会折寿的,到时怎么照顾宝丫头?”
盲婆婆算是了了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愿,心下快活,眼角的褶皱都笑出花来,口里不住附和着:“姑娘说的对,姑娘说的都对。”
等二人再出来的时候,宝丫头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矮凳上串兽骨项链,只是身边竟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蛇,颜色五彩斑斓,一看就是剧毒无比,只是都安安静静的伏在地上懒懒的晒太阳,鲜红的信子收在了嘴里,没发出一点声响。
宝丫头手里动作专注,眼睛时不时瞥过缠绕在她左手腕上的金色小蛇,墨绿色的瞳仁里全是欢快的笑意,好像对着一个老朋友一样。
“宝丫头?”
她身边那样多的毒蛇,莫青璃二人倒是不敢轻易过去,离得不远不近的叫了声。
“莫姐姐,钟离姐姐!”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小小的白脸笑容洋溢,她这样一喊,身边的蛇全部惊醒了,对二人“嘶嘶”的吐着鲜红的信子,一双双碧绿、金色、蓝色的蛇眼幽幽的勾着她们,纵使莫青璃她们不惧这些蛇,一时也被震慑个实在。
“别动,她们是好人。”宝丫头轻声道,低下头看着那群蛇的眼睛,墨绿色的眼睛慢慢化成一条绿色的细线,安静地看着它们,片刻,那群蛇伏下高昂的头颅,慢慢退散到了庭院各处,如同潮水退去,了无痕迹。
看见这一番奇异景象,处变不惊的二人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到底,是个甚么孩子?
见过以笛音驱蛇的人,还从未听闻可以只看着蛇眼睛便可以驱使它们的。
“宝丫头,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怎么让这些蛇听你的话的?”钟离珞蹲下。身,语气十分轻柔。
“你是说它们么?它们是在保护我,我告诉它们说你们是好人,它们就走了,说是有危险就让阿蒙去叫它们。”宝丫头说的一脸纯真,听在二人耳里却是十分震惊。
“你能听懂蛇的话?阿蒙又是谁?”
“阿蒙就是……”宝丫头把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露出半截雪白的小小胳膊,上面圈绕着一条金色的小蛇,鳞色亮得像是天上的太阳,在这阳光下,第一眼看见几乎要被晃了眼睛,钟离珞眯了眯眼睛才看清这是一条金翼蛇,传说中的蛇王,因通体赤金色,背部生了一对小小透明羽翼,故此得名。
这种蛇剧毒无比,当即毙命,昨夜刘满被咬了怎么会没事呢?
“宝丫头,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金……阿蒙的蛇牙。”那条蛇好像懒得搭理钟离珞,眯缝着眼,安安分分的伏在宝丫头手臂上。
“阿蒙乖,把嘴张开一下。”
钟离珞目光紧紧盯着金翼蛇,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咬过来,这蛇速度快如闪电,很难躲开它的攻击。
金翼根本没把眼前的女子放在眼里,不屑的偏过蛇头,张大了蛇嘴,是条幼蛇,甚至还没长出蛇牙来,这蛇生长十分缓慢,天生就是这般大小,唯一能看出年龄的是蛇身颜色和嘴里的毒牙,颜色越亮,毒牙越长,代表毒性越强,方才见这蛇颜色鲜亮,还以为已经成年了,原来还是条刚出生不久的幼蛇。
“宝丫头,阿蒙你从何处得来?”
宝丫头放下自己的袖子,把金翼掩了下去,稚声道:“城里的孩子都不跟我玩,于是我就跟院子里的蛇玩,后来蛇越来越多,有一天阿蒙带着一大群蛇过来,然后大家就在一起了。不过你们不要告诉奶奶,她不知道有阿蒙和大家在。”
宝丫头或许是以孩童的角度来说的,却足以让莫青璃她们听懂了,越国流落的公主,在这异乡竟落得只能以蛇为伴了。
通蛇语,这孩子,也许是个宝呢。
莫青璃二人在宝丫头家里待到夕阳西下才回客栈,她们走了以后,宝丫头就开始去厨房烧热水给奶奶洗脚了。
盲婆婆原本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当时宫里一片混乱,她受皇上和皇后的嘱托将幼主带出了宫,一路颠沛流离,眼睛也毁在了这路上,从南疆一路逃到漠北,才敢安定下来,她除了会哄着宫里的主子,没有甚么一技之长,只得做些粗浅的手艺活,宝丫头也给她这样艰难的拉扯大了,而且乖巧懂事得不像话。
这几年,除了对主人的承诺外,自己也把她当做了亲孙儿,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都难逃一死。
“宝丫头,你喜不喜欢那两个姐姐?”盲婆婆闭上眼,爱怜的摸了摸正半蹲着身子给她洗脚的孩子的头。
“喜欢。”
“那以后你跟着那两个姐姐好不好,由她们照顾你。”
“好,把奶奶也带上。”
“这可不行,奶奶不能去,奶奶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跟着奶奶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的,那个地方很远很远,只能奶奶一个人去。”
……
第二日天还没亮,二人便被焦急的敲门声吵醒,门外站着的是哭得满脸泪水的宝丫头,她一见门打开就紧紧攥上钟离珞的衣袖。
带着哭腔道:“钟离姐姐,奶奶睡着了,早上怎么也叫不醒,你能不能去帮我叫醒她?”
随后出来的莫青璃一怔,照理说,不该这么快便去世了。
一盏茶后,三人已经到了宝丫头家里。
盲婆婆一脸平静的躺在床上,嘴角隐隐约约有一丝笑意,死得很安宁。
“是服毒自尽,原本最少可以活半个月的。”钟离珞上前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莫青璃道。
莫青璃张了张嘴,想说句甚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是她二人的错罢,若是不说急着离开关宁城,或许这婆婆能多活些时日,只是死得如此突然,要那孩子怎么办?
莫青璃看向那个在门口站着的,一脸期盼的孩子,目光分明是好像只要她们在,就一定可以救她奶奶的信任,鼻子莫名有些酸。
宝丫头对上两个姐姐望向她的怜悯眼神,依稀明白了甚么,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下睫毛掉下来,哽咽道:“奶奶是不是死了?”
莫青璃忙走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道:“不是的,她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还会回来么?”
“她会回来的,只要你不哭,乖乖听话,她一定会回来的。”
“是么?”
“不信你问钟离姐姐,你不信我,总该信她罢?”
“是么,钟离姐姐?”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钟离珞身上,钟离珞眉眼弯出一个浅笑来,道:“是的,她会回来的。”
那张泪迹未干的脸蛋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她抹了抹眼里又开始往下落的泪水,抽
噎道:“那好,我听话,等奶奶回来。”
钟离珞偏头望向窗外高远的天空,一只苍鹰展翅往西北青空翱翔而去,转眼无痕无迹。
她会回来么?
不会的,永远不会。
请匠人刻碑立墓,两天之内全部完工,盲婆婆被葬在了关宁城的北山之巅,遥望便是南疆的方向。
莫青璃看着墓前执着跪着的小小身影,依稀看到了昨日的自己,人生,大梦一场。
“她很像你。”钟离珞一手环上她的腰,把莫青璃揽到了自己温凉的怀里。
莫青璃偏过身子靠着她的肩,轻声道:“可是,我有你。”
“她有我们,不是么?”
宝丫头执意要在墓前跪上一天,莫青璃二人也不阻拦,任她跪着,夜里,她们把宝丫头带到了这是客栈。
房里,灯火昏黄。
钟离珞让孩子坐在凳子上,自己半蹲下。身,道:“宝丫头,既然以后跟着我们了,我们给你取个新的名字,你说好不好?”
“好。”
“就叫越初罢。”
莫青璃疑惑道:“月出?”
“不是,越人歌的越”,南越的越。
“勿忘初心的初”,取新生之意。
“你说好么,越初?”钟离珞看着那孩子,一脸轻柔笑意。
“好。”孩子乖巧点头。
莫青璃在一旁笑道:“等等,得取个小字罢,既然是在长安街遇上的,”
她从怀里摸出一直妥善保存的靖王的长安玉,将玉牌小心翼翼的挂在越初的脖子上,补充道:“不如,就叫长安罢。”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完结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毕竟*oss只是在后面看着,虽然出手了,但是暂时不会危及生命。
人物也交代完了,不要告诉我乃们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到了房门口,我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离得这么远,被夜风一吹竟然没有散掉。
“我叫越初。越人歌的越,勿忘初心的初,你莫要忘了。”
☆、第70章 响马劫色
江湖之巅有三大楼、四大山庄。分别为影楼、鬼楼、弑楼、铸剑山庄、清羽山庄、无定山庄、灵霄山庄。
影楼建立最早;也最为神秘;无人知道总部在哪,现任楼主是谁;本专司情报、刺杀;后来江湖出现了“一月杀”;专抢杀人生意,影楼也懒得与人相争;只司于情报;二十年前,弑楼横空出世;一夜之间“一月杀”被血洗,接替了这杀人之事,隐于东山之岛,现任楼主为弑天;常年笼在黑色斗篷之中,听说见过其真容的人无一存活;鬼楼则自在许多,建于一百年前,避于云梦山,情报刺杀都通,却又比不上其他二楼,现任楼主为莫青璃,江湖称鬼魅。
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影楼,莫青璃心里说不好奇绝对是假的,江湖盛传影楼的总部在苏州的烟雨楼,无数好事的江湖人去查证,最后只落得个无功而返,想不到原是在大漠。
钟离珞说的没错,这几日的确有大风,风沙从塞外铺天盖地的吹过来,像是巨大的褥子一样盖住了关宁城原本澄澈的天空。
五日后,风过云舒,一行四人已经身处黄沙漫天的大漠了,莫青璃和钟离珞共骑一头骆驼,克穆尔和长安一头骆驼,在沙漠里赶路。原先只打算三个人上路的,但是客栈的小二哥听钟离珞说只是几年前来过一次大漠,不由分说便热情的介绍了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来做向导,即上次看上莫青璃后来又送犬牙项链赔罪的年轻汉子克穆尔,二人考虑了片刻,觉得沙漠里头的确瞬息万变,克穆尔也许能帮上忙,就答应了。
近处是沙,远处也是沙,黄莽莽一片,无边无际,莫青璃心中豪气顿生,觉得心胸都开阔了许多,若不是顾忌着克穆尔还在,而且可能会吃进一口沙,她几乎想要放声呐喊了。
短剑和包袱挂在一旁,钟离珞自后一手捉了缰绳,一手环住莫青璃的腰,生怕她太激动掉了下去。
毕竟一行不止她两个人,莫青璃也就稍微收敛了一些,身子也坐得笔直,只是时不时转头在钟离珞耳旁低语几句,女人一直面带浅笑,有问必答,可是姿态间的亲昵怎么也掩饰不了。
在她们右边的克穆尔看得眉头紧皱,不是说是姐妹么?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像,哪家的姐妹耳鬓厮磨,如此亲密的,而且在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在亲吻一样。
心下疑惑,说不上刻意,可视线也就一直黏在她二人身上没有收回来。
冷不防袖子被人拽了拽,紧接着眼睛便被一只柔柔的小手给蒙住了,长安道:“哥哥,你不要一直看着她们。”
克穆尔疑惑道:“为甚么?”
“姐姐会生气的。”
“哈?”
长安手放下来,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勾着他:“我说了,姐姐会生气,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