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橙夏只说了个开头,便没了下文,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阿姐,祝你们幸福。”
“我们会的。”橙夏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更加轻快起来。
愿你也早日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鬼楼共有七堂,席间已来了六位,剩下一位便是滞留在右丞相府的紫烟了。
“紫烟,她……怎样了?”男装打扮的少女背负双手,望着窗外,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流未散。
“主上,钟离小姐她……”
“一切安好是不是?”莫青璃很快打断了她的话,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甚么才叫做不安好,缺胳膊,还是断腿?”
☆、第7章 约期
“紫烟该死,甘受惩罚。”
“我可是把我最重要的宝贝交给你,紫烟姐……”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只能看见两片薄唇微微颤动,风一吹就要给卷跑了似的。
可是跪在地上的紫烟还是听见了。
她何尝不是一样。
“没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师父让你瞒着我不告诉我的吧。”莫青璃弯下腰扶起仍跪在地上的紫烟,让她坐在桌旁的凳子上,又用手探了探茶壶的壶身温度。
“茶凉了,我去重新沏一壶”。
紫烟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原本的那壶茶,是她来的时候刚刚沏好的新茶,到现在,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就冷了。
莫青璃说是去沏茶,可是却过了许久才回来,足足有三炷香的时间。
“我记得紫烟姐喜欢雨前茶,特意从楼里带过来的”,莫青璃拿过两只青瓷杯盏,替自己和紫烟一人倒了一杯茶:“尝尝,味道该是同以前一样。”
茶水滚烫,倒在茶盏里面也是雾气缭绕。
莫青璃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可目光却并不柔和,飘过来的时候,像刀子一样地在紫烟身上轻轻戳了一下,带来一股敛而不发的冷意。
“紫烟奉前楼主命下山,到了右丞相府,那时候钟离小姐就已经坐着轮椅了,而且府里禁止谈论此事,后来我从一个要好的丫鬟口里得知了大略,就在我下山前不久,钟离丞相被刺杀,当时小姐替丞相挡了一刀,刀伤并不深,只是刃上涂了罕见的剧毒,连太医也无法医治,后来毒素扩散,就……”
紫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若自己还顾念二人情分,就应该把事实都告诉她,其实事到如今,只要莫青璃想查,很容易查到,她如今却还是问她,说明她是真的没有责怪于她。
莫青璃也能够理解师父为甚么要把这条消息拦下来,若按自己当时的性子,不偷跑着下山才怪。
她不怪谁,只怪自己不够强大。
紫烟说话时一直在注意着莫青璃的神色,只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茶盏,良久,忽然狠狠地将已经冷掉的茶一饮而尽。
二人并没有谈多久,东边已经发白。
莫青璃怕钟离府起疑,就让紫烟早些回去了。只不过紫烟刚走片刻,她脚下就跪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回禀主上,紫堂主说的与查到的结果完全吻合。”
“知道了。”
莫青璃低头有些出神的看着已经空了的青瓷杯盏,猛地握紧掌心,手里的杯盏被震得粉碎,她摊开手掌,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瓷片的粉末扯成一条青色的薄纱,随风飘散了。
可是,我不会再信你第二次。
莫青璃两指揉了揉眉心,按照约定,今日该是去左相府见易相的日子了。
左丞相易府。
“想不到青公子的主人如此年轻,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易相高居主位,丝毫不掩饰对莫青璃的赞赏,许是爱屋及乌,毕竟是君曦让他帮的人。
“易相谬赞,后生晚辈,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莫青璃特意换了一身玄色长衫,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她头上的羊脂玉发冠交相辉映,手里一把未着扇面的竹骨折扇,显得低调内敛而又不失涵养。
对易相这种看惯风云与各色人物的人来说,不能傲慢,也不能过于谦虚,无论哪一种,都会惹来反感。
“敢问公子贵姓?”易相细细打量了一下莫青璃,越看越觉得满意,甚至越看越亲切,心道不愧是君曦看中的人。
“晚辈姓莫,名唤青璃,幼时亦是京都人士,只是后来遭逢家变才遇着师父。”莫青璃说的
都是实话,只不过是含糊的概括了过去,来的时候师父说过,此人可信,但自己还是不放心。
“你师父可是唤作君曦?”易远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师父真实名姓我也不知,只知师父名字里有个‘君’字,江湖名号是鬼母”,莫青璃抿了抿唇,方轻声开口道。
其实鬼母与易相的事情莫青璃略知一二,还是从好酒的师祖——老鬼那里听来的,有一次老鬼醉酒,不小心说漏了嘴。
故事其实说白了就是恩怨情仇,只不过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是总是无法体会个中滋味的。
大约在三十多年前,具体多少年,她也不知道,老鬼没说清楚,易相是江湖年轻一辈的翘楚,文武双全,模样俊俏,甚至还得了个玉剑公子的美名,而莫青璃的师父亦是名门之后,英姿飒爽,一个人闯荡江湖,再后来,就像书里写的那样公子佳人天定良缘,琴瑟和鸣,一时羡煞江湖。
只不过好景不长,后来的后来,好像是因为家仇,冤冤相报,恩断义绝,天高海阔,不复相见。
而今,她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鬼母;他是朝堂风云叱咤的易相。
命运弄人,这件事真是莫可奈何。
“她竟是连真实名姓也一并舍弃了么?”易远低低呢喃。
莫青璃见易相面色凄然,心下了然,也不好说些甚么,师父的事,自己不好插手,况且,她自己那边也有些自顾不暇了,哪里还管得上这许多。
不过临走时还是将簪子留了下来,斯人不再,留个念想罢了。
“不过,易相你既为江湖人士,为何竟入了庙堂?”出府时,莫青璃背对着易远,低头似是不经意问了一句,也没等他回答便离了府。
这答案只有易远自己知道。
“我还是想站在你轻易就能看见的地方,君曦。”
易远痛苦地闭上眼,有滚烫的液体在眼皮底下流动。
莫青璃这几日有些坐立不安,常常一个人在房里走来走去,要不然就是在街上逛来逛去,但其实甚么东西都没买。照理说易相的事解决了,查消息手下的人可以办,她应该很轻松才是,可以安心去找她心心念念的人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她不敢去。
宁愿夜里偷偷摸摸潜入右相府看她,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与钟离珞相认。
为此,红袖可是伤透了脑筋,为甚么呢?
莫青璃白日在临江仙或者酒楼附近走走停停,无所事事就爱叫她过去问问情报,害得她和橙夏的二人时间少了一半,心里能不怨念嘛,不过怨念之余也庆幸不是莫青璃不是夜里喊她过去,否则……
于是,红袖展开了对她们年纪最小的楼主的谆谆教导。
“主上啊,你看,你来京都都十天了,这楼里也没什么事,消息自有我替你查,你赶紧去见钟离小姐吧。”
“可是……”
“可是甚么啊,你不想见她?”红袖抚额,几乎要仰天长叹。
“不是,我。。。。。。”莫青璃还想说点甚么,又给红袖打断了。
“你甚么啊,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等等,好像有甚么不对,不管了,就这么说吧。
莫青璃沉默,终于点了点头,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提气纵身,几个起落,身影消失在红袖身前。
红袖站在原地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个主上,平时做事这么果决,这次怎么拖拖拉拉的。
不知何时,她身旁多了一个橙色的身影,橙夏从怀里掏出丝巾替红袖擦汗,揶揄道:“我的大堂主,大功告成?”
“那是,本堂出马,绝对拿下。”红袖偏头一甩,高高昂起头,得意道。
“又贫。”橙夏笑,伸手捏了捏红袖挺直的鼻梁。
“夏夏你说,主上怎么这次这么犹豫不决?”红袖收敛起不正经,问道。
“因为,遇见在乎的人了,”橙夏握了身旁女子的手,柔声道。
望向红袖的眸子满是情意,我们也曾经历过的,不是么?
另一边,莫青璃很快便到了右相府,只是天色尚早,她在府外又守到天黑才进去,熟门熟路寻到钟离珞的房间,从怀里摸出一张写好了几天的纸条,放在身上太久已经有了些褶皱,将纸条绑在袖箭上,从开着的窗户射了进去,“笃”的一声正钉在柱上。
“小姐,有信。”莫青璃听见紫烟的声音,放心的离开了丞相府。
屋内。
钟离珞打开那张有些褶皱的纸条,上面是莫青璃工整隽秀的小楷:“明日申时,城郊三里亭,不见不散。”落款却是草书的“汐”字,笔力刚劲,墨透纸背。
她扭头望了望窗户外面暗沉的黑夜,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这人,真是辛苦她在屋顶待了几夜了。
再不来,她可要先去找她了。
☆、第8章 东家
红袖以为说服莫青璃早些去找钟离珞就可以了,谁知第二天天不亮房门就被拍响了,红袖睡眼惺忪的从橙夏怀里钻出来,闭着眼睛就冲着门口骂道:“哪个王八蛋啊?催命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你家楼主”,门外传来莫青璃清越的嗓音。
红袖这下子可全醒了,大早晨的把楼主给骂了,她是不是活腻味了?可谁知道楼主会大清早来敲她的门啊?红袖真是欲哭无泪。
橙夏拍拍自家媳妇的肩膀,乖,没事。
披上衣衫起身去开门。
莫青璃一脸局促的站在房门口,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橙夏一眼看见心里就乐了,这副模样,哪里像平时不苟言笑的楼主,这才像一个十六岁女子应该有的表情。
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反手将门掩上一半,问道:“红袖在里边更衣洗漱,待会她梳洗完了我让她去你房间。”
莫青璃微微颔首,回了房。
红袖刚刚把楼主骂了,哪里还敢磨蹭,一向嗜颜如命的人连淡妆都没化,洗漱完就风风火火往三楼去了。
本来按规矩红袖和橙夏也应是歇在三楼,只是红袖一直念叨三楼实在太简朴,硬是拉着自家媳妇住在了二楼,真实原因其实是红袖实在不想被最近这个不正常的主上骚扰了,她知道莫青璃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平日懒得去二楼,谁知住在二楼也不得消停。
“主上有何吩咐?”
莫青璃有些尴尬:“我昨夜与她约好今日申时在城郊三里亭会面,可是我翻了一遍衣橱发现没有女子衣衫,你眼光好,所以央你上午领我去置办些女子物事。”
红袖被莫青璃一句“你眼光好”说得心花怒放,可是转眼看了看天色,仍是一片黑暗,心下疑惑:“可是,主上,现下还未天亮,成衣店尚未开门罢?”
莫青璃讪讪的笑。
“所以,我只敲了一次门就回房了。”
红袖脸都黑了。
好容易太阳从天边的云里探出半个头来,周遭的白光越来越亮。
红袖领着莫青璃去了京都最大的锦绣坊,因为时间仓促定做衣裳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退而求其次置办成衣。
城南锦绣坊。
天色将亮,“吱呀”一声,伙计揉着困倦的双眼打开了厚重的紫檀木门,懒腰刚刚伸到一半,便见门口站着身姿出众的一男一女。
那年轻公子穿着玄色的锦袍,身形纤长单薄,背负双手侧身站着,只能看见侧脸严峻,他身旁的女子红衣斐然,正盈盈的望着伙计笑。
伙计一愣,黝黑的皮肤上忽的发烫,忙将伸到空中的双手收回来,端端正正的垂下放在身体两侧。
“两位,里面请。”年轻伙计弓着腰,做出很标准的“请”的姿势,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他做的最标准的一次了。
莫青璃余光瞥了一下笑脸盈盈的红袖,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锦绣坊是非城乃至天下闻名的绸缎庄,而且身后的绣娘团队亦十分优异,个个绣艺超绝。寻常绣坊有百人便算是大规模,而锦绣坊的绣娘却是有近万人,这尚且不算分属其下的零散绣坊,是以,凡是天下珍奇的锦缎,锦绣坊无所不包,各国皇室的穿用也是由锦绣坊负责。
其地位就好比酒楼中的临江仙。
这锦绣坊占地极大,足足是临江仙的两倍有余,却只建了一层,可见其家底丰厚。
不过说来奇怪,这锦绣坊的主人一代一代传下来,可是偏偏无人知道是谁,有人说,它是隶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