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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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逍遥-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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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

此时正值盛夏。
    当白日照到这长街上,这一条街静静的像在作午睡,甚么地方柳树桐树上有新蝉单纯而又倦人的声音,许多小小的屋子里,屋子外,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相继安静了下来,皆爬到凉席上,或伏在母亲身上睡着了。
    一座小小的城镇,有一条安然的长街。
    风摇树动,窗外的桐树摇摇的树身,向天直矗,狭长叶片扬条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
    我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天气太热,望着桌上的茶点一点食欲也没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了眼。
    这是一座客栈,再普通不过的客栈。
    几张老桌,十数把椅。
    唯一支撑着人们不睡过去的,就是堂前正唾沫飞溅的说书人。
    一身青布长衫,两撇乌黑短胡。
    “众位客官可知道最近这天下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是甚么?”
    堂下有好事者答:“那自然是钟离老丞相告老还乡一事了,而且三个儿子也统统卸去官职,自此不问朝政。”
    “这位相公说得对,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大晋开国百年,至钟离丞相已是四世,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自此皇权最盛。”说书人醒木一拍,接着道:“不过今日小人要说的可是十六年前左相请辞、靖王平反一事……”
    我翻了个白眼,对身旁坐着的女子道:“拜托,这两件事隔了十六年,中间有一点联系没有,这样转折会不会太突兀啊?”
    正巧,说书先生停了下来,喝口茶准备润润嗓子,大讲特讲,盛夏时日大家都懒得说话,整间客栈万籁俱寂,于是我这声抱怨显得格外清晰。
    老先生翘起来的胡子僵住了,上面还沾着一片湿湿的茶叶。
    身旁的女子嘴角抽了抽,坐得离我远了一些,避之唯恐不及。
    我站起身向众人抱个拳,连说对不住对不住,老先生继续。
    说书先生把胡子上的茶叶拈下来,继续道:“说到这里必须解释一下靖王何许人也,靖王,子书晏。继开国君主子书赤之后第二个神话,晋世子子书赤杀伐天下,建立大晋,一统中原,安定百年后,朝政稳定,边缘小国却开始联合起来频频侵犯,子书晏奉皇命征战四方,百战百胜,时人称为‘战神’。”
    二十二年前,靖王府以意图谋反一罪满门抄斩,七年后,终于沉冤昭雪,当年之事不过是先皇听信佞臣谗言,白白使得王府三十七口亡于刀下。
    桌上一壶凉茶已经喝尽。
    只听得说书人醒木一声收,提高了声调,似是到了尾声:“你待怎么着,这长安王莫青璃正巧是靖王爷当年收的义子,踏入仕途正是为王爷平反而来。”
    我说:“不是义子,是遗女。”
    旁边女子秀眉拧了拧。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他年纪轻轻,机心如此,若是留在朝堂,恐怕会是第二个左相,国之栋梁啊,不过,莫青璃志不在此,很快与右相千金隐居世外,自此不见影踪。”
    我凑过去,低声笑道:“没隐居,现在她们俩还在江湖上蹦跶。”
    “砰”的一声响,她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旁边几桌的客人都望着看过来,我嘴角弧度咧得越来越大,就是没有笑出声,反正也不怕她看见。
    想也是,若是你听一段故事,你不知道那是假的,津津有味的听下去,假的也成了真的。若是有个人时不时在旁边打扰你,说“这里是假的”、“那里也是假的”,不管真假,故事总归听不下去。
    我是故意惹她生气的,这人惧热得很,我跟了她这些时日,只要坐下来,胳膊上一直敷着冰袋,一天半句话也不说,旅途漫漫,没有个人说话,无聊得很。
    “信不信我给你下药,毒哑你的嘴?”
    我:“……”
    谁告诉我自己是大夫,医者仁心的!
    “白日天热,今晚入夜之后后院凉亭,你在那等我,把你知道的故事说给我听。”她坐下来,把冰袋重新敷好,让小二续了壶凉茶。
    我:“……”
    玩火*,把自己坑进去了。
    ……
    夏日天长,很久才入夜。我提着一壶陈年花雕忐忑地去后院凉亭找她,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心存杂念,只是为了赴约而已,至于带酒,只是因为说故事嘛,总是要来些酒助兴。
    月夜皎洁,她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乘凉,石桌上布了三两酒具,是在自斟自饮。我蹭过去,把提来的花雕轻轻放在一旁,坐在她对面:“来了许久?”
    她摇头,淡道:“刚到,开始罢。”
    我提了提她壶中的酒,晃了晃,空了大半,看来她对听故事执着的很,我跟着她数日,从不曾见她对甚么有兴趣,当然,也可能是天气燥热,她又惧热,没有那个心情。
    心里正琢磨着从哪里开始,对面的女子已经在催促:“故事!”
    凉亭周围被老板娘种满了木槿花,大片大片沐浴在月光之下,由白渐红,一路漫开,像云里裹了烟霞,我抬眸看着初音,眉目清秀难得好看的一张脸,双眸乌黑却无神,许久不曾言语。
    我替她和自己一人斟了一盏酒,缓慢开口:“这是一个很长……”
    时光微凉,那一场远去的往事被春水浸泡,秋风吹拂,早已洗去铅华,清绝明净。以为历经人生匆匆聚散,尝过尘世种种烟火,应该承担岁月带给我们的沧桑。可流年分明安然无恙,而山石草木是这样毫发无伤。只是曾经许过地老天荒的城,在细雨中越发地清瘦单薄。青梅煎好的茶水,还是当年的味道;而我们等候的人,不会再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身边的人和事,或生离,或死别,或江湖两忘。
    而我终于明白,原来逍遥,只得半生。
    她嘴里含着酒,偏头含糊了一声:“嗯?”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第2章 近乡

午后,太阳隐到了云后面,乌云层层叠叠涌上来,那朦朦胧胧的亮光黯淡的消失在了乌黑的天际,大地刹那间一片漆黑。
    大雨倾盆而下。
    年幼的身子在雨里拼命奔跑。
    “小郡主。”
    “跑快些,再跑快些,箭就要射到你背上了,哈哈”
    “左边。”
    急促的呼吸使肺中的空气似被抽空,喘息声越来越重,一阵阵晕眩袭击着她的神经,眼前开始一片一片的发黑,心脏处甚至蔓上麻木的感觉,腿脚却只凭着本能在奔跑。
    父王,娘亲,快来救我。
    后面杂乱的脚步声和戏谑的声音随着吹来的风送进耳里,心中一震,却不敢回头看,女孩怕看了就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跑了。
    “嗖!”
    一道劲风从左方袭至,贴着她的脸颊擦了过去。
    “笃!”劲风插。进她右侧的圆木柱上,余光瞥过去,原来是一支长箭,箭尾的黑翎羽不住颤动。
    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住,先是双膝跪地,跟着由于止不住前进的趋势向前扑去,脸颊枕着冰冷湿润的泥土,原本带着青草芳香的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女孩双肘撑地,一咬牙,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定身子,回过身来对着他们。
    干净整洁的雪白锦袍上早已脏污不堪,左脸上一道箭风刮过的血痕,渗出来的血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
    子书晏的女儿,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一剑杀了我!”
    银灰色的闪电劈下来,孩子抬头仰望着面前比她高出太多的男子,黑衣蒙面,锐如鹰隼的眸子略带些玩味,手里拿着根长蛇鞭,鞭尾的倒钩还滴着血水,鞭身已经被血浸成了暗红的颜色。
    “好胆量,只不过,用错了地方”。
    他两步跨到了女孩面前,两指捏起她的下巴,力气大得有些可怕,孩子双脚悬空起来,在空中无力的蹬着。
    “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呵,真是,可惜了呢……”男子目光轻佻,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孩子,就像说着甚么好笑的事情,丝毫不见怜悯,眼底晃出朦胧嗜血的红光。
    轰隆轰隆,浓密的黑云翻滚着从天边压过来。
    雨越下越大,浇下来的雨水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
    女孩费力睁开被雨水模糊而刺疼的眼睛,努力弯起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呸,狗贼,有本事,你杀了我。”
    “狗贼?我喜欢,倒是没有人这么叫过我,郡主,我这便成全你”,男子阴恻恻笑起来,右手举起来长鞭,在雨幕中划出暗红色的闪电。
    孩子安然闭上眼。
    正当她以为必死无疑时,一片玄青色突然笼罩而下,就像雨过天晴云破,苍穹从高处压下,一个身影挡在女孩面前,挥手截住了那根长鞭,一收一放,鞭子打着旋儿转了回去。
    女孩吐出了一口血水,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云雾朦胧的雨幕中,看见面前的人身材修长,玄青色长袍裹身,一枚银黑色面具从鼻梁上方将半张脸齐额遮住,面具之下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颔弧线美好。
    如天神一般,或者,是另一个恶魔。
    有片刻的寂静。
    天空劈下一道蓝色的闪电,仿若天将的银枪划破了沉寂的黑暗。
    “我带你走,可愿意?”
    女孩抬头紧盯着她冷酷面具下的半张脸,声音稚嫩清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最好不相信。可是,你没得选择。”女子面具下唇角冷冷的弯了弯:“死,或者跟我走。”
    “我选跟你走”。
    她长而宽大的袖子一挥,将孩子揽在她的怀里,急速向天边掠去,朗声道:“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空气中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雌雄莫辩,似有悲戚之意。
    “好”。
    非城是晋国的都城,非城的夏日刚刚过去,空气中的燥热慢慢被凉爽取代,路旁常绿的松柏,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年代久远的石阶,组成了这个天下最为繁荣的国都。
    非城南面百里的官道上,一辆外表简朴、内里暗藏乾坤的马车疾驰着。
    车内的暗色软榻上侧卧着一个少女,身材纤长却单薄,精致宽大的黑色长袍覆在身上,乌黑长发不扎不束,流水般随意散在榻上,些许发丝垂到了软榻边缘,掩藏其中的面容仿佛清泉涤荡过一般,十分的干净漂亮。
    “青衣,还需多久?”帘子后面传来一道低低的嗓音。
    少女睁开眼睛,澄澈若琉璃的眸子本该如天上的星辰一般耀眼,瞧去竟如深山幽湖般沉寂,那张本来漂亮到极致的脸孔蓦地便散发出了一股严峻的冷意,生生让人忽略了本来的妖魅。
    “天色已经不早,今晚尚需露宿一晚,明日一早可以进城。”马车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驾车的是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
    “驾。”
    年轻男子看了一眼西边已经泛出红光的太阳,挥了下手中的马鞭,加快了速度。
    有些人的冷是天生的,而有些人是后天形成的,莫青璃属于后者。
    很多时候,冷漠是一种特殊的保护色,一般人生遭遇过重大打击的人,性格大变,绝大部分会有两种选择,一是用冷漠隔绝自己;二是用放纵忘记自己。
    莫青璃坐起身来,斜斜倚靠着车厢,素手将长发向后拢了拢,用红色发绳随意绑了,掀开了深蓝色的车帘,暮色渐深,远方日头也似不堪重负,就要往天边坠下去。
    远处的村庄已现出缕缕青色的炊烟,扯成一片朦胧的轻雾。
    “停下”,莫青璃忽然道。
    “吁~”年轻男子将将缰绳一扯,白色骏马前蹄腾空,发出一声长嘶,停在了原地。
    “阿璃?”
    “啊?”莫青璃难得愣了愣,“明日中午再进城吧”。
    莫青璃捡了些枯枝,点了篝火,炽热的火舌随风舞动,上面架着青衣打来的一只野兔,已经洗净剥皮,空气中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她寻了棵树随意靠坐着,从包袱里拿出一柄精致的短剑,那短剑刃极薄,形状诡异,护手处雕着镂空的暗红色花纹,映着火光,远远望去就像在火中舞蹈的蔷薇花。
    莫青璃屈起左腿,左手握着剑柄枕在左腿上,右手捉了一块白色的织云锦,细细、缓慢地擦拭着。
    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
    像是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又像是对情人的轻声呢喃。
    青璃。
    她说。
    “阿璃”,那边的猎物已然烤好,青衣撕了一只兔子腿递给青璃,莫青璃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道了句多谢。
    “青衣,楼里的人安排到京都了么?”莫青璃小口地咬着手中的兔子肉,优雅得像贵族的公主,但速度却并不见慢。
    近十年的皇族教育让莫青璃保持着良好的涵养,而六年在外的生活也锻炼着她的危机意识。
    “已经安排到了,但是楼里基本都是在江湖活动,在朝廷的根基并不深,如果要调查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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