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纵虎归山’,诚不我欺也。”
一虎一人在密林里一前一后地追逐,从来只见虎咬人,何曾有过人逐虎,这样的情景要是被凡人看见铁定被传为奇谈。
陶勋上回被白虎追得飞天遁地无门,累累若丧家之犬,这一回很解恶气,心里舒坦得不得了。他很快发现在密林里追逐白虎又费力又吃亏,于是驾起云雾贴着树梢尖飞行,既快又省力,而且居高临下不怕白虎耍诈。
白虎被追得急了,一声虎啸身体化成一道绿光亮晃一下后消失不见。
陶勋知道它用了木遁术,遁术虽然快,但在他的面前讨不到好,天册里有追踪之术,依术施为,白虎化成的绿光轨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它倒是挺狡猾的,居然折了个方向往西遁走,陶勋转个方向流星闪电般一路追赶下去。
白虎借木遁逃了十里又换成土遁折向北,翻过山梁后收起遁法逃进山阴一处密林覆盖的断崖里,趴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陶勋的道行之高深让它心里极端害怕,再加上它怕他算旧帐,心里头塞满恐惧。
白虎这一下足足躲藏大半个时辰,听到四周、远近都没有异常声音才将脑袋稍稍探出来,接着观望一阵确定没有危险,它整个身体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漂亮的皮毛上沾着断枝碎叶、泥土石屑,模样十分狼狈。
从刚才躲藏到此开始,它的心里就一直在纳闷:“这小子六年前不过是个普通凡人,怎么六年后变得这么厉害了?他跑到此处是偶然路过还是算准我藏在这里特意寻仇呢?”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白虎一溜烟往自己居住的洞穴奔去。
白虎的洞穴在半山腰,它来到一个山坡前,观察一下四处无人,竖起身体用两只前爪虚空比画几下,面前原本被落叶覆盖的山坡一阵扭曲,尔后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它朝洞里低声吼叫两声。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冲它道:“虎兄,刚才我听到你的吼声,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是不是那个人追过来了?你没有吃亏吧?”
白虎显然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撇过头径直往洞里走去。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道:“虎兄责备得是,贫道不过去帮忙的确太不义道。可你也知道,我法力低微,连虎兄也棘手的事我过去还不是送死么?再说虎兄法力高强、机敏过人,在山林之内绝不会吃亏,我怕成为你的累赘,反而不美。”
白虎不满地哼哼着没有理会他。
那人见白虎进了洞,连忙跟上。
猛听见头上一声断喝:“法元,怎么是你?”话音未落,陶勋的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洞前。
刚才与白虎称兄道弟的人被吓得一哆嗦,转身道:“谁?”待看清楚陶勋,惊讶地叫道:“原来是你!怎么是你?”此人正是曾是四神教徒的法元老道。
白虎回过身来冲着陶勋竖起全身的毛发,两眼双瞳之中蓝芒吞吐,四爪之上金光闪烁,口中低吼连连,一副跃跃欲搏的模样。
陶勋全没理会白虎的恐吓,气恼地对法元道:“你不是发誓改邪归正么,怎么和这只妖虎混到一起了?你不怕天谴么?”
法元呐呐地道:“陶公子,你可错怪我了,我自离开高要县后再没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从来没有违背誓言,你看见我发誓的时候应了天兆,要是我真违背誓言早受天谴而死,哪还能活到现在?这位虎兄是好人,前些天还救了我的性命,我是暂时在他这里借住。对了,虎兄没有吃过人,它吃素的,不是妖类。”
陶勋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么说你被人追杀,然后小偷救了你?”
法元略有些吃惊地转头对它道:“原来虎兄姓小,贫道失礼了。”
白虎不满地低吼了一声:“什么小不小的,你大爷才姓小呢!难听!”
陶勋笑道:“道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这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请进洞一叙,如何?”
走进洞穴,洞里面散发出泥土和树根混合在一起特有的潮腐气味,浑然没有腥臭之气,隐隐然证明白虎吃素之说非虚。
陶勋和法元进洞之后,白虎舞动爪子画了两三下,两侧洞壁上长出土墙迅速的盖住洞口。法元从袖里取出一颗夜光石,白色的光芒将洞中照亮。
洞道向下方延伸,深处传上来一阵阵阴冷的气息,走了十丈左右洞道左右侧各出现一个洞口,法元领着陶勋走进左侧洞穴,白虎则自入右侧的洞穴休息。
法元居住的洞室呈方形,长宽高各约三丈,一侧有一张铺着茅草的土床,另一侧有个黄土夯垒而成的小水池,洞室顶端浮了一颗龙眼大小的夜光石,白光将洞室照得通明透亮。
陶勋在床上坐下来,问道:“道长,再往下洞道通向哪里?”
“不瞒公子,下面的洞里藏着古怪,地阴之气特别浓,我和虎兄都不敢下去探个究竟。据虎兄讲,它五年前刚搬到这里居住的时候曾进去试探过,但是连它修炼的玄阴之体也受不了里面的阴冷,只走到一半就撑不住退出来,它见里面阴元之气充沛可作修炼之用便在洞口开辟洞室住下来。”
“什么是玄阴之体?”
“公子有所不知,畜类修道跟人类不同,在金丹大成之前不可能同时采炼阴阳元气,只能于纯阳、纯阴中取一种,虎兄修的是纯阴之道,所以是玄阴之体。也幸亏它是玄阴之体才能在这里面住下来,要是没有它每日采炼去洞底传过出来的地阴之气,我早就住不下去了。”
“白虎原本是地煞程丑的坐骑,走纯阴的路数倒也不奇怪。”
“公子如何得知虎兄的来历?”
陶勋将当日在孤云山的经历告诉他,不过略去六合仙衣的事。
法元听完之后叹道:“公子命格奇特,有这样的奇遇不足为奇。想想上次道别之时公子只是个凡夫俗子,现在却道行高深,世事变化非我辈能够理解。不知公子师从何方仙圣,进境何以如此之快?”
“我没有拜师,完全自己一个人瞎练的。”陶勋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我去年在京城无意间得到《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照着里面的法门修炼略有小成。”
法元自然不信陶勋所言,以为他对自己道术的来历有所忌讳,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陶勋问道:“你说你被人追杀,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追杀你?”
“唉,说来惭愧。”法元叹了口气:“追杀我的人和击毙虎兄主人的人是同一个门派。”
“崆峒派?”陶勋惊呼道:“我听说崆峒派是仙道正派呀,你被正派的人追杀,是不是做下什么坏事?”
法元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做坏事,是我撞破了崆峒派的弟子做坏事,对方恼羞成怒才追杀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道来。”
“我自从跟公子别过之后就下决心改邪归正,四神教乃仙道界邪派之一,势力虽不算大但教规森严,对我这样擅自背离神教之人向来绝不留情。我怕教中人追杀,就躲到孤云山西麓闭关修道,闲暇时下山到附近村镇为当地人驱邪除鬼、勘舆算命、施水画符治病救人。
公子放心,我的符水绝对有效,不是以前那种次品,公子是景云府人氏,到那里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孙道人的符水质量如何便知端底。
半个月前,我下山到官步镇,一进镇就有几个熟人找到我,说是镇子里近几天闹鬼,年青妇人走在街上常常莫名其妙地掉腰带,内衣亵裤掉出来不说,措手不及的连下身也露出来,差点闹出人命。
贫道义不容辞地答应帮他们驱邪捉鬼,很快就发现每每出这样的事时附近总有个年青人在场。其实遇到这样的事情暗中警告下手的人就可以了,可是我这个人爱显摆,当着镇里人的面破掉那个年青人的法术法并且戳穿他是罪魁祸首。
我就这样引火上身。那个年青人乃崆峒派掌门人玉神子最小的徒弟,姓秦名详,他被当众揭破把戏后恼羞成怒,居然当着众多凡人在场的情况下对我动手。公子可以到官步镇核实,当日许多人都亲眼目睹整个经过。
我怕伤及无辜逃进山里,秦详紧追不放,我只好回身同他斗法,无奈我道行浅薄,他的法器厉害,连打三阵都大败亏输。我向他求饶,他也不肯放过我,他亦看破我一身道行是邪教的路数,就要以此为借口将我杀死灭口。”
“如若你所言是事实,那么秦详此人就太过霸道了,其心可诛。”
“我对天发誓,若有半句不实之词教我浑身溃烂而死。”法元又发个毒誓,接着道:“正在危难之际,虎兄经过那里救了我的命,并且带我逃到这里。我怕秦详不肯放过我,打算借虎兄的洞府暂避些时日。”
白虎从它的洞穴走过来,哼哼了两声:“我证明,当时崆峒派的那个年青人对孙道长痛下杀手,好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是杀人灭口的套路。”
陶勋放过法元转头问白虎:“你怎么凑巧到孤云山去了?”
“主人就死在那里,老偷也死在那里,每逢初一、十五我都去拜祭一下。”
陶勋暗暗点头,看不出白虎倒也有情有义,对它的印象因此大为改观。他接着问道:“你真想找玉机子报仇么?”
白虎摇了摇头:“以前想过,这两年报仇的心思淡了些,我现在最希望的是早日修成正果。”
“你的修炼功法是你主人教的吗?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上有妖气呢?”
白虎怒道:“放屁,你才是妖怪。主人教我的虽然不是仙道正派的功法,却绝不是妖道。”
陶勋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你,而是讲的事实,刚才在聚星阵那里我便是通过你身上的妖气发现你。你用遁术逃走,我没想到你中途变换了土遁术,一时失察失去你的踪迹,后来发现此处有妖气闪现,所以才赶过来。”
法元面色凝重地对白虎道:“虎兄,看来陶公子所说是实,你修炼过程中不是有些异常吗?何不说出来,或许陶公子有办法帮你。”
白虎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洞的最下面有个凶阵,集聚了地脉灵气,我借洞里漏出来的地脉灵气修炼可事半功倍,但是不知为何吸进来的灵气很难控制,常常引得我心浮气燥,刚开始我还没在意,近来这样的现象却越来越频繁。所幸以前曾从故主人处习得一个传自上古的符篆,以此设阵吸辰星之力便能中和。”
陶勋用神识仔细感受传自地下的阴寒之气,想到前事,惊道:“下面的会不会是天阴绝煞阵?”
法元亦吃一惊:“怎么是这个凶阵?要真是它,可就麻烦了。”
白虎颓然道:“我下去看过,当时就有怀疑,现在想来应该不错。”
法元关切地对白虎道:“虎兄,你怎么不早说呢?天阴绝煞阵是极阴之凶阵,此阵逸出来的阴元之气对你的玄阴之体既是大补亦是大害,你在此采炼多年,日积月累邪煞入体,要是被邪煞侵入元神可就无力回天了。”
“我也知道危险,可是天下间还有哪里比此处更能有助于我的修炼呢?”
“可是,虎兄也不能冒堕入妖道的风险呀。”
陶勋打断两人的谈话,道:“天阴绝煞阵有伤天和,为害甚烈,我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不管,我要下去破阵。”
法元担忧地道:“此阵厉害异常,公子可有把握?”
白虎神情大变:“你要是破掉天阴绝煞阵,我以后还怎么修炼?”
陶勋很严肃:“此阵我是必破无疑。你的元神长期受邪煞侵蚀受创不浅,再继续下去后患无穷,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助你摆脱,待破阵之后再告诉你。”
白虎想了一会儿后垂下斗大的脑袋颓然趴在地上,模样十分可怜。
法元心中不忍,走上前轻轻拍着它的头顶想要好言安慰。
陶勋心中暗叹一声,然后转身往洞口走去。
才走出两步心中警兆突生,不由得全身仙力激荡迅速护住背心,一股大力狠狠地撞过来,立刻被护体仙力轻松地全数挡回去,此时才听见法元的惊呼声传来。
回过头来,白虎凶性大发,眼睛里闪现出蓝、绿两种色彩,从它身上传出来的冰冷气息弥漫了整个洞室,洞壁上竟然结了一层冰。
法元猝不及防被冻住,唇、鼻、须发之上结了一层霜花,连洞室顶上的夜光石都受不了煞气的冲击碎成一堆冰屑。
陶勋轻叱一声,右手掌心一亮,一道白光照在白虎身上,正要进一步逞凶的白虎在白光的照射下瘫软在地。他接着用左手换仙诀迎空一挥,闻得洞室里霹雳一声,煞气被驱除得干干净净,室内变得温暖如春。
不过法元刚才这一下显然吃了不小的亏,脸色惨白、嘴唇青乌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摆子。
陶勋虚空画在张符拍进法元脑门里,过了片刻法元翻身坐起来,只是精神萎靡不振,他默默调息一下,起身谢道:“公子,幸亏你法力高强,要不然虎兄凶性大发,我已没命。”
陶勋见他已经无大碍,掉头对白虎道:“原来你受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