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的大海,连个涟漪也没激起。
但两个天谴的雷、火之劫居然在夺月珠落入其中后不久突然完全静止,随即如百川灌河猛往中心位置收缩,只用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天地谴劫之威就消失个干净,剩下黯淡无光的珠子和焦炭般的人体坠落在玻化的地面。
殿外异象消失,一直藏在殿内的人胆子大的开始探头探脑地从丁柔撞出的墙洞旁窥视。
咳嗽一声,皇帝排开众人率先从墙洞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命令宫娥救护昏厥的丁柔,他自己则向被烧焦的陶勋走去。
快要接近的时候,陶勋的躯体迸出万道光芒,将在场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光芒中,陶勋背对着众人盘腿坐起来,一身的焦皮簌簌落下,华光凝成的衣物随着死皮的褪去覆盖住他的身躯,从脚到头,很快地全部换过一遍。
皇帝离得最近,是以透过不远处被玻化的栏杆的反光,他看到了一个景象,当场惊呆,全身不可遏止地颤栗起来。
陶勋完全苏醒,变化回入宫时的样貌,收起地上的夺月珠,站起来,转过身,目光越过身前的皇帝,落到刚被几名宫娥扶起的丁柔身上。
他神色大变,双手微抬,宫娥手中的丁柔便不见踪影。
再一闪,陶勋将丁柔抱在怀中,对她吹口气,轻轻唤道:“柔柔醒来。”
丁柔身体一动,睁开双眼,入目看见他,先前的怨气全被担忧、喜悦代替:“你……你还活着吗?我们俩又在一起啦。”
“是呀,我还活着,我熬过了这轮天劫。”
丁柔挥拳砸在他胸膛:“你又撇下我,说好了生死在一起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撇下我独自去受难?你骗我,你总是骗我。”
陶勋被她拳头砸在胸口,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鼻中溢出。
丁柔吓了一跳,刚刚收起眼泪顿时重新涌出:“你受伤啦?”
陶勋微笑道:“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受点小伤,不碍事。”
丁柔着急地道:“我带你回仙云山疗伤。”
陶勋安抚道:“真的不打紧,先将京城的事了结我们再回峨嵋吧。”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皇帝回过神来,忽然疾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仙师的真容和号甫与朕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陶勋略一运神,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道:“陛下治下百姓何止亿万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偶尔几个人相貌相似或号甫相重也不稀奇。为君不易,万望陛下毋将心思耽于小节,当以黎民为重,则天下幸甚。”
皇帝的神情为之一愣,道:“仙师说得对。请教两位仙师的尊号。”
陶勋答道:“鄙人自号孤云真人,内子号枫林真人。”
皇帝又问:“敢问两位仙师可认识太仆卿陶勋?”
第十一章 会见群英(上)
陶勋没有回答皇帝,往宫门方向望去,道:“紫宸殿连番天相异变,宫中禁卫当早被惊动,陛下须小心应对以防有变。”
“朕省得。”
“恩旨起复的十几名文臣武将已经直接从天牢送达宫门外面,请陛下即刻传旨开门召见。”
皇帝精神大振,回转身正想向内侍太监下达命令,从宫门方向忽然传来一片嘈杂、喊杀声,一部分太监、宫女神色大变,惊惶失措地看向那边。
先前玄微等人使仙剑攻击陶勋时误杀紫宸殿一批侍卫,余众都被吓跑,如今留在皇帝身边的只有太监、宫女,其中大半又是靖宁侯安插的奸细。他们先是畏惧于丁柔的威压,后来被皇帝积威所镇,现在听到宫门外传来的动静后不免心思活络起来。
皇帝看也未看宫门方向一眼,极是镇定地道:“慌什么,朕膺天命,天命在朕,门外几个跳梁小丑翻不起风浪。尔等互相检举谁是奸党头目,首恶必诛,胁从既往不咎,有功者奖赏,钦此!”
那些裴党安插的人立即分化成许多派,一时间彼此吵嚷、揪打成一团。
乘此机会,皇帝令仍忠于自己的几名太监往宫门传旨。
陶勋和丁柔在旁冷眼看着这一幕并不干涉,在第一批朝臣被送来之前,两人暂时不能离开。
传旨的太监尚在半路,宫门方向的喊杀声很快平息,十几个人影一路飞跑着往紫宸殿赶来,一边跑一边高喊:“万岁,微臣奉旨前来勤王护驾。”
过来的十几个人为首者是陶勋的老熟人,原西京留守白霁,他兀自穿着天牢的囚服,蓬首垢面,但精神矍烁,浑不似年过花甲的老人。其他的人也都是被下诏狱的几名重要文臣或原禁军、九城兵马司的主官、将佐。
看到这批文臣武将到来,皇帝的的表情一松,陶、丁二人也松了口气。
落在这些朝臣最后面押阵的是一介布衣,他没有向皇帝跪拜,而是向陶勋夫妇躬身施礼:“晚辈霄嶙门廖缄拜见陶真人、丁真人。”
陶勋见他的真实年龄比自己大,彼此也没有师承亲友关系,不敢被其尊为长辈,便谦让道:“廖兄太谦,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廖缄脸色大变,急切地道:“陶真人、丁真人身份尊贵,辈份尊崇,晚辈不敢越礼。”
丁柔捅了他一下,传音道:“笨蛋,若你和他平辈论交,他还怎么追求你的宝贝徒弟?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让你的开山大弟子嫁人吧?”
陶勋恍然大悟,撇开原来的话题,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此间还需你照拂一二,方才的天劫虽被我挡住,短时间内应不至另有天劫降下,但此地为京城皇宫,红尘业劫聚集的场所,为了自己的安危行动还需小心再三才是,接下来的事只需看着,毋须插手。”说罢拉着丁柔腾云而去。
两人飞出不太远,陶勋带丁柔瞬移到城内的一个四合院里。
里面之人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陶勋后惊喜地拜倒:“思焉参见师父、师娘,师父贵体无恙,弟子万千之喜。”
陶勋单手虚抬隔空将她扶起:“起来吧,此间事辛苦你了。”
蒯月朋走出来,笑道:“东翁到来,皇宫之事必已尘埃落定。”
“皇帝正与几名释放出来的重臣商议要事,他们待如何举措,我懒得理会,便请霄嶙门廖缄替我守在皇宫以防横生异变。夫子,现在离天明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你预料皇帝能否平定京城局势?”
“只要皇帝不猜忌东翁和我的布置暗中掣肘,则应当没有问题。董姑娘运筹帷幄之中,指挥若定,颇有帅才,调配安排无丝毫挂漏。难得她以一介女流颇能服众,众人都服她调遣,有他们出手协助,禁卫军、九城兵马司、京营和钦卫所的兵马不难控制住。”
“幸得师父神通广大,发难之际城里城外的邪道妖人都被禁住法力,我们才能以少击多迅速将他们制服,没有他们干扰阻挠,我们行事才能顺利。”
蒯月朋意识到什么,问道:“请教东翁,为何须抢在天亮前?”
“邪道有高人扰动天道,强夺天罚之力为他们的恶行护法。我之前强行拨乱反正,京城的天道天罚法则在天亮的时候将会恢复正常,今晚参与平乱之战的我道中人必须在天亮之前全部撤出来,以免惹祸上身。”
蒯月朋吃惊地道:“邪道之中居然有如此法力高深之辈?莫非……难道先前盘旋于皇宫上空的骇人天劫不是为殛灭盘踞皇宫的妖道?”
丁柔忿忿地道:“亭渊用夺月珠轻易诛杀妖道,谁知贼老天反降下天劫轰杀他,他强抗天谴受了伤。”
董思焉大惊失色:“近两年一直都是邪道妖人在京城呼风唤雨,行事肆无忌惮,正道志士凡出手阻止他们者便横遭天劫殛杀。刚才看到皇宫上空陡然出现那么凶厉的天劫,我们都在庆幸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终于也轮到天纲扶正。谁知道竟然……那天劫威力惊人,师父您的伤要不要紧?”
陶勋道:“寻个佳处休息几天就可恢复了。”
蒯月朋连连咋舌:“那么凶厉的天劫只恐比飞升天劫更厉害数倍,东翁能硬抗下来,此等功力当世绝无仅有。”
“夫子错矣,当世、凡界另有一人,他才是真正可怕。”陶勋深有感触地道:“比方才更厉害的天劫我也见过,还不是没能殛杀那人。”
这下三人皆尽失色:“那人是谁?竟有如此神通,难道是天仙?”
“他的来历无从查考。譬如京城近两年天罚法则被强改,应当就是出自此人的手笔,此人心计、手段、道行都是凡界至强。”
“师父,照此而言,我们今晚所作所为岂不有全部落空的危险?那人既然能翻手为云,异日覆手为雨也不困难呀。”
“你过虑矣。莫说此人几年前受重伤应当还没有恢复元气,便是他能在京城做出如许变局,亦是积三、四十年之功,所动用的力量甚至远达极北之地。我们将靖宁侯一伙扳倒,他却如何再花三、四十年重新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如此布局来?只要今晚皇帝能稳定下朝局,京城就再不会是仙道中人可以任意随性所欲地施展拳脚的地方了,无论正道、邪道,甚至那人亲来也是一样。”
蒯、董两人见他说得笃定,也便放下心。
“思焉,离天明尚有三个时辰,此间大局仍由你和蒯夫子主持,我且到后面调息将养一会,等到天亮大局一定便即刻返回仙云山,你将此间事务打理完毕后也往仙云山会合吧。”
“是,徒儿遵命。”董思焉略显踌躇,试探着问道:“师父,您受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你可是有话要讲?”
“请师父恕徒儿斗胆,倘若您伤势不是很碍事,请您先抽个时间同今晚共襄义举的正道群英见个面,然后再回仙云山。”
丁柔抢先道:“和他们见面不是很要紧的事,先放一放吧,待你师父回山养好身体好再登门拜访他们亦不迟。”
蒯月朋张张嘴话没有出口又咽回去。
陶勋拍着妻子的手安慰道:“天劫都已经挺下来了,我不打紧的,疗伤并不急于一时,先同他们见个面确实很要紧。”
丁柔却是眼圈一红:“我也知道,可是我担心你的伤。”
董思焉垂着脑袋不说话,表情略略有些紧张。
陶勋没有犹豫:“就照思焉的意见办吧。”
丁柔犹豫一下终没再出言劝阻。
第十一章 会见群英(下)
陶勋道:“思焉,会见之事你安排好。不论他们出于何种原因,能够不惧险厄参与义举终究可赞可叹,你和蒯夫子商量个章程,看看应当如何酬谢他们。几年前为处理北地十三门的事,我从峨嵋派借来一批下品仙器,中品的也有几件,最终多数没用得上,不如就乘这次机会用掉。”
蒯月朋和董思焉喜道:“如此便锦上添花了。”
这一晚,京城的局势发生剧变。
当晚,天降劫灾,皇宫奉养的一百余位敕封天师、真人一刻之间同时化成飞灰,同一时刻散居于靖宁侯党羽府宅内的上百位仙师突然失去法力,被突然降临的另一拨会法术的人灭杀。
祸乱京城的妖道们就是靖宁侯一伙最大的倚仗,他们的突然集体被消灭使裴党顿失凭恃陷入混乱当中。
没有邪道们法术支持,裴党原本灵通的消息传递网络全部瘫痪,靖宁侯裴恺突然发现自己成了瞎子、聋子,大好的局面即刻呈崩溃之势。
反观皇帝,在七十余名正道修仙者的暗中帮助下,他迅速地起复忠于自己的文武大臣、亲信,顺利地夺回京城绝大多数要害部门的权力,天亮的时候,整个京城重新回到他的控制之下,近畿的各个军营重新落在他的掌握。
天明后,京城上空出现了近两年从未有过的晴朗天空,百姓们早起后发现,大批九城兵马司的官军在钦卫所和内廷厂卫的联合指挥下实行全城戒严,大举搜捕为祸多年的靖宁侯裴恺及其党羽。
靖宁侯一夜之间倒台了,爆炸性的消息没来得及让百姓们缓过神来,又有更多的消息随着九城司、顺天府衙役们满大街敲锣宣唱灌进他们的耳朵。
皇帝下罪己诏痛悔耽迷仙道、荒怠朝政、任用奸臣等数十条罪过;皇帝下旨为故太子平反,改谥“文愍”;皇帝下旨立瑞王为太子,着即撤藩返京;皇帝还颁布了一大串官员任免的旨意……一天之间,圣旨竟然下了三十七道,乃旷古未之有也。
或许是圣旨太多、内容惊俗,其中一道任命没有引起百姓们太大的反响,只有极少数官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本拟斩首弃市的原太仆寺卿陶勋平反,擢任户部侍郎、授文华殿大学士、太子经筵教授……
皇帝秉政,奸党倒台,新党上位;清算罪恶,重整朝政,百废待兴;整肃地方,究治余党,整顿边镇;故太子平反,新太子返京……这一系列的变故和朝廷新举措陡令天下热闹起来。
当天正午时分,京城方自热闹的时候,此次在京参与义举的七十四名仙道侠客陆续来到襄山,他们都收到董思焉的飞笺,言道其师陶真人邀他们相见。
陶勋、丁柔与群英会面的地点在蒯月朋的洞府。
这里原本不是很宽敞,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