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勋看得怒火中烧,他花了那么多金钱和精力治理秋垣县,朝廷全不看在眼里,只为几个道士被杀就要判他徒流罪,真是叫人寒心。
生了一会儿闷气,门房又进来报程天青催请进来拜见,陶勋让门房带他到一间花厅相见。
程天青忐忑不安地被带到了二堂偏厅一间房子里等候,过了不一会,陶勋从外面走进来,他立即起身磕头:“草民程天青叩见大老爷。”
陶勋伸手将他扶起来:“呵呵,程老板前几次来访时时本官公务繁忙总抽不出时间相会,实在怠慢得很呀,今天又闻程老板来见,本官决定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程老板也是本县的名流贵人,本官以后还需多多仰仗。”
“大老爷的话草民担当不起,本县百姓传言大老爷是包青天再世,活菩萨下凡,今日能得见尊颜,草民实在激动莫名。”
“呵呵,民间的传言,作不得数的。”陶勋坐在正位上,抬手请他也坐下,等仆役上过了茶,问道:“程老板今天这么急着找上门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程天青眼睛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程老板单独说会话,有事自会叫你们。”陶勋挥手将侍候的仆役支走,笑道:“程老板有话直说无妨。”
“草民是向大老爷祝贺而来,祝贺大老爷破获了三起私盐大案。”
“哦?这么巧?本官也是刚刚接到王都头他们的报告,程老板却已经找上门来了。呵呵,程老板的消息比本官还要早得多哟。”
“草民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他们的消息挺灵通的。”程天青先胡乱找个理由搪塞,然后道:“那几个朋友也十分关心大人要如何处置这个案子。”
陶勋脸色沉下来,语气也变了:“程老板,你交友要慎重,不要误交匪类才好,否则是要犯大错误的,犯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本官如何处置私盐贩子,这是官府的机密事件,岂能对外说出去。”
“大老爷请息怒,官府的机密草民当然不敢打听,只是受朋友之托想向大老爷求个情,那几个盐贩都是穷苦人出身,生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大老爷向来爱民如子,求您对他们法外容情。”
“贩私盐是重罪,朝廷律法如山,本官不忍因私废公。”
程天青听他的话里用“不忍”而非“不能”便知道自己有戏,肚子里不住冷笑,脸上换上悲悯的神色道:“大老爷,草民朋友的几个手下当然知道贩私盐是重罪,可是家乡遭灾、祖田鬻出,身无长技,只能靠卖力气活,却哪里知道中了私盐贩子奸计,糊里糊涂地成了帮凶,请大老爷看在他们家中高堂仍在、膝下尚有幼子的份上,念他们也是受人利用,格外开恩。”他的这番理由不通之处甚多,不过他吃准了陶勋要跟他讨价还价的心思,所以也顾不得许多。
“可怜倒也是可怜,但法不容情,本官亦无可奈何。”陶勋摇着脑袋,不论程天青讲什么一概以此辞打回。
程天青见虽他一直摇头,却并没有发怒或者赶自己走的意思,越发确定知县大人的意思,瞅个机会出最要紧的话:“大老爷,草民朋友愿为他们赎罪。”
“哦?赎罪?他们被抓了现场,七百多引盐哪,案值上万两银子,按律法他们就是有上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要赎罪可不那么好赎呀。”
“大老爷,草民的朋友素重义气,为朋友两胁插刀,只要能救得他们性命,纵使拿出千两银子也心甘情愿。”
“千两银子?”陶勋脑袋摇得更厉害:“千两银子不少,可惜他们犯的罪太重,这么大的一个件案子,说不定背后……”
“草民代朋友再出个价,三千两。”
“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可本官乃朝廷命官,岂能枉法。你不要再说,今天与程老板只管谈些风月的事便了。”
程天青肚子里暗骂,猛拍大腿:“一万两银子如何?”
“上万两银子!”陶勋假作吃惊的模样:“你怎么不早说呢?今天上午刑部的公差到本县办差,本官正好拿到下面破案的报告,便顺口告诉了上差,连禀帖都写好交给了他,上差说要将禀帖转交按察司衙门并着他们前来提人,他回刑部后也要在上官面前为我报捷的。唉,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第七章 京城寻助(上)
“啊!”程天青的确亲眼看见刑部公差进衙门,这桩案子真要是捅到刑部必定要严令追查的,就算青竹帮在省府的关系也顶不住压力,本地的香堂只能关门大吉。一想到严重的后果,程天青脸色都有点变了:“这却如何是好?”
“程老板,贵友肯定不能放。王都头他们如破获本地私盐网络,功劳不小,要上报省府和朝廷嘉奖,本官不忍褫其功。说又说回来,私盐猖獗出乎意料,要不是亲眼看到线报,本官绝对不敢相信本县境内竟有如此庞大的私盐贩卖网络,我已下令让王都头他们顺藤摸瓜,非将它连根拔掉不可,如此则对上立下大功一件定会有封赏的,呵呵呵。”
程天青被他的笑声刺得心脏一阵阵紧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王远江、袁道宗不比本地的差役土生土长多少念些香火情,何况这两人本身就是江湖闻名、武功超卓的人物,若他们追根究底地查下去可就越发难办了。
陶勋故意问道:“程老板身体不舒服么?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了?”
“草民日前偶感风寒,身体发虚,让大老爷见笑了。”他的心思高速转动起来,擦擦汗道:“草民恭喜大老爷和诸位公差立此大功。”接着又重重叹一口气:“唉,真是可惜了呀。”
“程老板为何叹气呢?因为贵友的事可惜、难过吗?”
“常言道生死由命,那几个朋友想必已经是命中注定逃不过此劫,草民嗟叹之,但更为秋垣的百姓叹惜。草民久居此地,说句不知好歹的话,本县百姓吃的盐有七成来自私盐,官盐价高而且多沙石杂质,私盐价格只有官盐四成,质地却要纯正得多,百姓从中得到了不少实惠。大老爷拔除尽本地私盐网络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私盐禁绝则官盐必大涨,小老百姓不知要多付出多少倍的价钱吃盐。本县百姓幸得大老爷这样的青天治牧,刚刚过上两天舒坦日子,手里的闲钱便要被盐价给吞去,草民念及此不由不嗟叹之。”
“程老板,你这番话也只在如此私下场合才能说,万万不能公开说出去。本官心里其实也有些私心顾虑,本官做人做官的第一要旨便是令民富足安逸,盐价上涨百姓受累亦非本官所愿。”
“既然如此,大老爷何不网开一面呢?草民没有念过什么书,也知道‘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的道理,苟利百姓则全力以与,这不正是大老爷为人做官的一贯准则么?”
陶勋显得有些动容,仍为难地说:“这个么……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者怎么能做出有违律法的事情呢?”
程天青听他的语气有所松动,赶紧打蛇随棍上:“朝廷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只要大老爷心中无愧于天地,百姓则受益良多,今时令名可传播天下,千载之后犹有余馨呀。”
陶勋露出一丝夹杂着懊恼和牘的复杂表情叹道:“唉,话是这么说,毕竟是要担干系的,而且案子已经掀开报到了上面,哪有那么容易说收就收的。”
“也不必收。”程天青分析道:“这案子到目前为止,从查封的私盐数量到抓捕的盐枭人数,都是本省十数年来最大的一起,若能就此收手,百姓能得其利,大老爷和各位公差也能得到上司褒奖,这是两利的局面。常言道不为己甚,大老爷何必赶尽杀绝呢?”
陶勋暗暗佩服程天青的口才,装作被说动的样子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这样岂不是太便宜那些盐枭了?现如今邻省二十万灾民涌入,本官爱民如子,正要大笔的银子养活他们,粮食、被服、药材、果蔬、工具等等物资方面尚有很大的缺口,本官还想用破获的私盐换成万两白银补上哩。”
“大老爷爱民如子,是本县百姓和二十万灾民之福,任谁都要感佩至极,草民粗鄙,微晓见贤思齐之义,愿倾家产并劝那几位朋友向灾民捐银两万两,只要能救灾民于水火,解乡亲之隐忧,全大老爷之高义,草民等在所不惜。”
“程老板有如此心意,本官亦是十分感动,贵友如能慷慨解囊,本官也十分欢迎之至,但是今早被捕的那几个盐枭,本官也无能为力,只能依律处置,贵友的友友之心只好作罢了。”
“时也命也,他们几个人是命数使然,草民受朋友之托前来也只是尽尽人事听天命,回去自当向他们解说清楚。”
两人将捐款的时间定下来,程天青借口跟朋友商议告辞走了。他不但从陶勋的话里知道青竹帮内部出了叛徒,而且隐约猜到目前整个贩盐网络都有被暴露的可能性,但最要命的是他无法判断出官府到底掌握到哪些情况,自己也不可能将现在的人马一次性全部更换掉,所以在找到内奸和弄清楚官府掌握的底牌之前,他永远受制于官府。
刑部的公文发到秋垣县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陶勋将知情的人严格控制在亲近的人范围内,至于缉捕杀害青虚观妖道的凶手的任务也没有特意限期侦破,他们已经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是找死替身顶缸,潘新等三个乌衣门的旧人对这一套路驾轻就熟,更何况利用法术可做得更加惟妙惟肖。另一方面,陶勋已经写好两封信,一封节录乌衣门供词中对玄机等人不利的部分,另一封告发从大半个月来收集的土豪劣绅的供状中整理出来的邓宏景和前任周介真犯下的种种不法罪行。邓宏景的长子是裴恺的亲信之一,周介真更是裴党吹捧的能员干吏之一,他深信*绝对不会不感兴趣的。
送走刑部公差后,陶勋开始装病,大夫诊断为积劳过甚,需要静养几天,于是他宣布次日休息一天,除非特别紧要的事才送到病榻前,其余的事悉请决于并不知真情的陈、潘二位师爷。
从秋垣县到京城,用腾云术直线要飞半天左右,陶勋四月份离开京城的时候心情就象放飞的*,只盼永远不要回去,不料时隔半年便不得不重返旧地,真是时也命也半点由不得人。
陶勋天亮后变化容貌从朱雀门进城,京城没有什么变化,皇宫依旧那么庄严和尊贵,街市上仍旧那么繁华,置身于其中感受京城的气息,自非秋垣那样的小县城所堪比拟。
他先熟络地雇了二十辆马车拉四十个大箱子到京城第二大的庆祥钱庄存银子,总共兑换十万两黄金和五十万两白银,按照他的特意嘱咐,钱庄开出了不少百两至五百两不等的小票。
兑完银子,他径直来到太子府,给门官递上银子请他入内找朱阴出来一见。等了两刻钟,那门官出来回复他,朱阴正随侍太子演武,不能出来会客。他无奈只得按以前约定过的方式留下便笺,约定申时四刻在京城圆福酒楼会面。
离开太子府便去找老上司冯鄂,陶勋从邸抄里看到过,冯鄂因编篡《道典要辑》有功已经升鸿胪寺卿。这个官职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有不少机会可以面见皇帝,在皇帝面前还算能递上一两句话的。
陶勋以信使的身份送上了两千两银票作为给冯鄂贺寿的礼金,待他兴高采烈地收下礼金后再送上信件,冯鄂看完信后沉思了一会,让他转告信中所托的事自会尽力。
第七章 京城寻助(下)
从冯鄂家里出来,陶勋接连走访了十余个旧同僚、同年府邸,这些人当初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多在翰林院、国子监供职,也有个别任六科给事中的。同样递上礼金和书信之后,他们也都答应上书为陶勋辩护。
按计划走访完旧日同僚,时间就要到申时四刻,他施展缩地术来到圆福酒楼附近。走进酒楼,小二上前来招呼,他按约定报了个暗号,小二立即将他领到二楼一间雅间。推门进去,里面空空如也,朱阴还没有来,一边坐等,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她没有收到那张留笺,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捱到酉时二刻,房门被推开,朱阴飞一般闯进来,四下打量只看见变化容貌后的陶勋,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脸上的兴奋也黯淡许多。
陶勋装作不认识她,只揖礼问道:“请问姑娘何事?”
“阴姝遁桅杆,儒子辨邪奸。”
“匹马战蝥寇,擒贼若等闲。小人陶福参见朱大人,我家主人让小人代向大人问好。”这是朱阴为纪念江船上初次见面所作的打油诗,只有他俩才知道,故约为切口。
“不必拘礼,因为殿下兴致好,脱不开身,让你久等了。”朱阴扶他起身:“你回去要代我感谢陶大人问候。半年没见面了,你主人还好吗?没有因为公事操劳忙坏身体吧?”
“托大人洪福,家主人身体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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