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答应一声去了,季念然这才正色开口,只是态度里不免带上了一抹焦急,“宫里来人所为何事?”
湛卢显然早就预料到季念然会有此一问,他瞄了一眼窗外,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听说……是昨日寄王世子逃出京了……”
“什么?”季念然要用双手紧紧捂住嘴,才能防止自己大叫起来。但是即使这样,这两个音依然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来。她紧紧盯着湛卢,但是显然湛卢的话并不是玩笑,是事实。“这……这怎么会呢?”
她伸手敲了敲桌面,又勉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那皇上和太子的意思……”
如果寄王世子真的已经逃出京城,这件事又已经被皇上和太子知晓,那他们派人过来的目的就无外乎只有两个,一是怀疑将军府同寄王世子有勾连,二是需要秦雪歌去调查寄王世子的所在、或是他究竟是如何私逃出京的。
以秦雪歌同太子的关系,以及他在去年大驸马倒台一事上的表现而言,就算皇帝怀疑将军府和寄王世子有勾连,但是太子是绝对不会怀疑秦雪歌同寄王世子有勾连的。
如此说来,皇上和太子派人前来的目的也就一清二楚,毫无疑问是第二个选项。
更何况,寄王世子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京城,这还是说不准的事。季念然虽然没有太多的生活阅历,但是好歹前世也看过不少小说和电视剧,眨眼间就能想到若干个寄王世子去处的可能性,或是他的逃跑思路。
“皇上和太子的意思,都是让咱家二爷接下查探寄王世子去处的差事。老将军也很无奈,但是已经让二爷接下来了。”果不其然,湛卢的话侧面证实了季念然的猜测。
“原来是这样……”
季念然眸光闪烁,越过湛卢直接看向窗外院子里的大树,眼底尽是让人看不透的思绪。
☆、第 104章
流火很快捧着秦雪歌的官袍还有冠走了进来; 季念然也回过神,示意流火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湛卢。
“你让二爷在外面安心当差; 我这边一准不会给他拖后腿。”她又一点头; “有什么事就打发人回来传个话。”
“是。”湛卢接过袍冠; 恭敬地低头答应一声,见季念然没有旁的吩咐; 就退了出去。
***
虽说季念然在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 就严令江雪院里的人不能随意外出走动,更不能私下同外人闲话递消息,但是这件事依然很快就传遍了将军府。
甚至不只将军府; 就连整个进程都传遍开来。
因为不过巳时; 秦雪歌就带着五城兵马司封了京城的四方城门,并分出若干搜查小队; 挨条街巷地搜索“钦犯”。显然,皇上也并不相信寄王世子已经逃出了京城。
一日之间,京中各户,从官宦人家到平民百姓,人心惶惶起来。而秦雪歌做主搜查的事; 也并没能瞒过有心人家的耳目,将军府的几家老亲、还有官场上的朋友; 纷纷送信过来打听缘由。起码要知道,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在搜查哪位钦犯。
其中最为焦急的还要数季初然——她恰好赶在老将军决定关门拒客的前一刻到达将军府,说是找季念然有急事相商。将军府的门房对这位范太太的家底也不陌生; 就放她进了府,直接领到了江雪院里。
“我家老夫人、大夫人都有事要忙,还望范太太见谅。”二管家这话说得客气,却也刚好合了季初然的心思。她心知自己要问的事,若是让将军府的老夫人知道了,就算原本季念然能说的这下也不能告诉她了。
季初然笑着偷偷塞给二管家一个荷包,“我就是来见我家四妹的,多谢管家先生了。”
对于自家大姐来访的理由,季念然有着一肚子的疑问。这件事原不与季家有什么相干,他们就与平安候府一样,早已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太子身上。如果是平安侯府还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理由会帮助寄王一脉的话,现在的季家就是哪怕芝麻粒大小的理由都没有。
更何况,就算季家真的有了牵扯,过来找她探听消息,来的人也应该是大太太或者林氏,绝对不应该是季初然。
季念然虽说猜不透季初然的来意,却依然客客气气、好言好语地招待了季初然。
两人应酬了几句,季初然才一脸忧心徨急地试探着问,“四妹,姐姐听说今天早上这京城的四方城门都被封了……四妹可能不晓得,你大姐夫前两日派人传信过来,说他近几日就能进京,算算日子,应该就是今天或明天了。我听说带人封了城门的就是四妹夫,不知道能不能……”
季念然这才明白过来季初然的来意,然而事关寄王世子——这可是皇上和太子心中的大敌!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破例行事?五城兵马司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事若是真的做了、传了出去,将军府在皇上跟前失宠也就是转眼的事。
“大姐。”季念然伸手握住季初然的手,语调平稳地道:“这事,我家二爷也是说了不算的。”她见季初然张嘴似乎想要插话,又忙道:“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同城外的人牵扯上什么关系。妹妹在这里给你说句交底的话,大姐夫现在人在城外,比在城内还要更安全些呢。”
寄王世子出逃,一定有人接应,因此皇上和太子的人必定会严查最近进出过京城之人。而其中最值得怀疑的,肯定是近几日京城、却还没有离开的那一批人。寄王的封地在赣州,从京城过去,无论是取道豫州道还是晋中,都很方便。而无论他取道那里,沿途必定有一些倾向于寄王一脉的人家暗中帮忙。
范家本就是晋地旺族,无论范家本身同寄王有没有交情,范良生在此时进京,简直像是故意竖起的箭靶子一样。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查他,都对不起自己平日领的俸禄。
“真的?”季初然显然并不大相信季念然的话,她又追问:“这……到底是抓捕哪家钦犯啊?”
这话就问得有些逾界了。季念然压下心底的不耐烦,对季初然解释道:“大姐你就放心回家吧,等着进城的那些人,官府也必定会妥善安置好的。”但是无论如何安置,他们怕是都不能在近期内进京城了。“这犯人是在皇上和太子跟前都挂了名的,有三姐和永福郡主在,他们怎么都不会委屈咱家亲戚的。大姐夫不过是晚两天进京罢了,大姐不必心焦,回去等待团聚吧。”
得了妹妹这句话,季初然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有妹妹这句话,姐姐就暂且放心了。”又勉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姐姐就不多打扰妹妹了。”
季念然没有多留季初然,却暗地里让石斛给她男人送消息,派人盯住季初然,看她是不是真的回了季家。
特殊时刻,面对娘家大姐,季念然也不禁草木皆兵起来。
况且季初然刚刚问她的那几句话……她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
季初然来访的事,老夫人和秦夫人都没说什么,反而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在傍晚时分回到江雪院的秦雪歌问了一嘴。
“今儿你大姐过来了?”
“是啊。”季念然一边答话,一边帮秦雪歌拧手巾,“早上不是说今儿晚上要留在官署?我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秦雪歌接过温凉的手巾,擦了一把脸,感觉身上的疲惫感缓解了一些,才道:“我在官署盯了一天,太子让我回来歇歇,后半夜再过去。”
“后半夜过去啊。”季念然不禁有些不满,“那你等下用完饭就去睡吧,我去那边屋里坐着。”
“我还是去前面书房睡吧。”秦雪歌摇头,“省得后半夜把你也闹起来……”
“就在这儿睡!”季念然一口打断秦雪歌的话,坚持道。
秦雪歌看了季念然一眼,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就依你。”
夫妻两个携手坐到炕上,秦雪歌又旧事重提,“你大姐过来是为了什么是啊?”
“哦。”季念然靠在秦雪歌怀里,漫不经心地道:“说是大姐夫来了,但是被挡在了城门外面,担心呢。”
“大姐夫这个时候过来……”秦雪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一阵,又问季念然,“大姐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
季念然想了想,“不到半个时辰吧……不过她出府之后我叫人去盯着她了,确实直接回了季府,没有去别的地方。”说完,又捡着自己记得的季初然问自己的话,给秦雪歌重复了一遍。
“唔。”秦雪歌沉思着点头,又安慰她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让人去盯着。”显然,秦雪歌也从这些话里听出了古怪来。
季念然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直起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方便自己能看到秦雪歌的眼睛,“你是不是也觉得大姐问的话很奇怪?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没事。”秦雪歌沉着地勾了勾嘴角,“但是这个时候,总是要小心一点,万一有心算无心,被人利用了就不好了,太子那边也为难。”
“我也是这样想。”季念然忙道。
说过这事之后,秦雪歌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倦色。季念然看着心疼,用过晚饭之后就打发秦雪歌去里间休息了。珠帘不透光,季念然为了秦雪歌能安睡,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带着丫鬟进了西次间,难得地做起了针线活儿来。
她坐在绣架前,埋头绣了一会儿花,抬起头扭扭脖子歇眼睛。一转头就看到授衣正坐在屋角,一边陪她一边安静地拿着小绣绷做针线活儿。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让授衣把院子里得用的丫鬟,还有几位妈妈都悄悄叫了进来。
“这几日府里事多。”季念然这次把院子里的人都叫来,主要还是为了这事,“二爷回来的时间不定,出门的时间更不能确定。我想着,不如从今晚开始,院子里的诸位就辛苦些,排好了班次,多几个人守夜吧。免得前面有人来找的时候,手忙脚乱。”她顿了一下,又和蔼地道:“当然,这个月的月钱,我也不会亏待大家,就从我自己这里,出双倍吧。”又一扫授衣,“授衣明天就开始登账。”
主子都这么说了,又大方地许了双倍月钱,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忙不迭地表明了忠心。季念然又嘱咐春喜娘和另一位厨娘,“您二位也麻烦了,这几日尽量保证灶上有人吧。也别灭灶,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用呢。”
两位厨娘也赶紧低头道是。
因此就由授衣同流火两人商量着,当着季念然的面安排好了院内众人的轮换班次,又交代给了众人,这才散去。轮班到后半夜的人都去后罩房里睡觉,没排到的也都下去继续当值去了。
安排好这些,季念然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又伸了个懒腰,由授衣服侍着进净房洗漱去了。
“只希望,这件事赶快过去吧……”她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地抱怨。
☆、第 105章
可惜季念然的愿望并没能顺利实现。
京城连续封闭五日; 但是依然丝毫没有寻找到寄王世子在京中藏匿的迹象。然而如若在禁封下去,怕是原本无心反叛的藩王们也都嗅到不同寻常、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无奈之下; 皇上只好下令取消城门的封禁令。
但是封禁令的取消; 并不代表着皇上就放弃了继续抓捕寄王世子的行动。秦雪歌依然早出晚归地忙着; 渐渐的,季念然也习惯起了一个人在江雪院里用晚饭的日子。
随着封禁令的取消; 范良生也成功进京; 住到了岳家。季念然想起来的时候也问了秦雪歌一句,范家有没有问题。秦雪歌略想了一下才回答,“至少他家宗房的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是什么人有问题?但是秦雪歌却没有再给她更多的答案。
既然秦雪歌不说; 季念然也就不再多问; 每天只是用心地为秦雪歌缝制新衣。
一个月后,有人传来在鄂州境内见到疑似寄王世子样子的人的消息; 皇上震怒,叫齐太子、内阁、还有武将里的几位重臣在南书房商议了一整天,直到三更天前后才放众位臣子归家。
秦雪歌跟着太子,自然也不会被落下。季念然担心他被皇上责骂办差不力,直等到秦雪歌回来才放下心来。
但是当她看到秦雪歌满脸挫败的时候; 又忍不住心疼。“怎么,今天皇上骂你了?”
秦雪歌颓然地摇了摇头; “没骂我,也没骂太子……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我们年纪小,经历的事少。”他说完就进了净房,再出来的时候; 季念然却依然没有睡,正靠在床头等他。
等到夫妻二人上床挂好帐子,在季念然即将入睡的时候,秦雪歌又苦涩地开口,“其实,我和太子多少也能猜到寄王在京里给寄王世子放了不少帮手。”他像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尽数吐出了这将近半年时间里的辛酸。
“我和太子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