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眉头一皱,声音中就多了一丝杀机:“什么事?”
众人心中都是一凝。
那胖子想了想,还有些犹豫,但终于说道:“最近这两个月,非洲那边有些声音传来,议论的是继承人的事情,不过态度却还算恭敬,也并未犯什么规矩,所以暂时没有追究。”
“这次的事情之后,那边就可以动一下了。博萨卡既然已经按捺不住,我们也等了许久,正好杀鸡儆猴……”唐泽低声说着,淡淡的笑了笑:“对了,镇岳道长云游回来了吧?”
“已经回来了。三年前沐剑枫死了之后,他就回来了,一直在镇岳宫中,未出一步。”那胖子说着,眼中一道厉芒一闪而逝,跟前面的一个年轻道士点了点头,提前了两步,开始为唐泽引路,十几人又继续往上走,“镇岳道长的关门弟子,沐云帆,化劲修为,早几年在京城国术馆中修习过一段时间,待人很有礼貌,我见过几次,也指点过他几招。不过这个孩子性子淡了些,将来就算是突破到丹劲,也不好吸纳重用。”
唐泽看了看胖子的背影,过得片刻,才突然道:“想过华人同盟会瓦解会是个什么样子吗?”
那胖子身体一震,却是强忍着没有回头,身后的众人更是连呼吸都停滞住了,那胖子沉默的走着,过了片刻,点头道:“想过……死很多人是一定的。”
唐泽不说话,胖子微微低头,随后才低沉着声音道:“大哥,其实这几年我也曾想过,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杀的那些人,到底该不该,值不值,是不是有更加温和的手段——当然只是随意想想,我是不后悔的。大哥,那些人未必就一定该死,可杀便杀了,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不会不承认,只能说遇上了。
他们想要利益,想出名,我们想要规矩秩序,大家都有追求,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当初跟随老大时,他有句话让我记忆深刻,说得或许很对:多大的屁股坐多大的位置,多大的能耐干多大的事。我现在便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胖子的话语刚落,身后那精瘦如猴的中年男子立即就喊道:“二胖哥,你说得那么玄乎干啥,那沐剑枫就是我杀的,今天从镇岳宫门口过路,我倒要看看镇岳那牛鼻子能拿我怎样?”
唐泽的目光平静,却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很危险,做人要懂得敬畏,才能活得长久,毕竟能杀死我们的手段多的是。”
“哦,知道了。”中年男子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前面那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精瘦中年男子一眼,然后才再次前行。而唐泽的这时候却是若有所思的道:“我爸他当初的说法不对,事实上,这几年我也有提到过,只是没机会说得透彻。他生前手段太狠太毒,对人对己都不当会事,可以理解,毕竟在那个年代,手段狠毒一些才能活得下去。唉,不将利益分润出去,占的比例太多,难免遭人怨恨……子不言父过,在那个特殊时期,他确实维系了一方稳定,少死了很多人。”
第三章 通天梯
“大哥……”
胖子呐呐的喊了一句,半响都不再言语,大哥二哥都不说话,落在后面人就更加不敢出声了,就连一向多嘴的精瘦中年男子都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凝重。过得片刻,那胖子又道:“世道变了,况且万事万物,法律、规矩,甚至是个人信念,那有什么尊行万世而不变之准则,欧洲之事,我是杀戮重了些,终究不违本心。”
唐泽淡淡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恰恰是有的。”
众人踏上石台,前方镇岳宫那宏伟的寺庙已经近在眼前,一股磅礴大气之感扑面而来。此时妻子小元正在跟一名清瘦中年道士站在镇岳宫门口说话,路口守着镇岳宫的几名年轻道士和一些西装男子,唐泽与众人踏上石台,立即有人迎了过来,将他们引了过去。
自踏上石台之后,唐泽的视线就瞬间停留在了那个清瘦中年道士身上,心中突然警兆大起,双眼微眯起来。
心中没有半分惧怕。
他看了妻子一眼,又从新将目光移了回来。
同样的,自唐泽出现后,那中年道士也不再言语,也紧盯着唐泽,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凌厉的杀机,没有呼啸的疾风,有的只是平和淡然的目光。一缕柔风吹来,从他们之间拂过。
唐泽是第二次见到镇岳道长,上一次,还不在他眼中的人物,却想不到变化如此之大,而且竟是那般的随和,站在那里,显得那么的……平凡!
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生命力犹如旭日东升,神情正如这初秋的晨日般安宁和平静,仿佛在这世上,已再没有什么事能令他动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唐泽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深的笑意,镇岳道长也同样如此,神情中都有了欣喜。
唐泽握住了镇岳道长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微笑道:“恭喜前辈。”
“千万不要再称我前辈了。”镇岳道长摆了摆手,笑道:“我不过是痴长了几岁,现在你我同样境界,况且我能踏出那最后一步,你实助我良多。我姓傅,名灵台,如今找到本性自我,自然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以后唐兄直呼我本名就是。”
“灵台兄。”
唐泽没有争辩,也没有客气,前方的妻子已经带着人再次动身而上,唐泽伸手往身前引了引,两人也踏上了往上的通天石梯。
去到华山绝顶的石梯修建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根根粗大的石阶深深嵌入岩壁。
越是向上,远处的景物越是明晰,风渐渐的大了,也越来越冷。
唐泽的步伐极缓,心中有了些惆怅。
傅灵台道:“修建这石梯的人,是我镇岳宫第七代祖师,你大概也知道他。”
唐泽当然知道。
八百年前,天下名侠聚于华山,比武论道,令人神往。
五百年前,第七代镇岳道长历三十载,独自建成通天梯,受天下武林敬仰,从此人人都可以上华山绝顶,他也因此成为当时的天下第一,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人。
傅灵台道:“据本门典籍记载,七代祖师惊才绝艳,武功通神,只差一步便可开启生命之门,逍遥长生……可惜啊,挣扎了一百三十六载,到头来还是黄土一堆。便是因为少了一个同行之人。”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自七代祖师仙去后,这里又历了许多代,战乱、饥荒、变革,传承未绝,虽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七代祖师,但我镇岳宫每一代祖师,都曾有过一段辉煌无比的历史,做过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笑了笑,有些自嘲:“只有我,我是一个平凡的人,虚活了七十三年,本不配做镇岳宫的道长。”
“能守住镇岳宫的千年基业,实属不易了。”
唐泽抿了抿嘴,有些感叹,因为他能理解。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面对国家机器,个人的力量被无限的缩小,活着尚且不宜,更别提练武上进,做一番事业了。这也是一个寂寞了一辈子的人啊。
傅灵台笑容恬适,眼中满是愉悦,仿佛多年的烦闷得到了排解:“我知道自己平凡无能,所以我反而耐得住寂寞,享受这平凡安静的生活,练武、守业、授徒。”
唐泽的目光平静,放目四望,青山掩映匍匐脚下,云涛奔腾舒卷,让人心灵澄净。他静静的听着,对于后一段话,他不好做任何评价,也实在没办法接下去。
傅灵台道:“我收了六个入室弟子,两个女徒弟,四个男徒弟。大徒弟资质最好,只可惜她早早的就嫁了人,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书记,没几年就在北大荒病死了,后来我那大徒弟也自杀了。”
唐泽听说过这件事情,小时候跟父亲闲聊时听他说起过。镇岳宫的大师姐,年仅十九岁,就已经将镇岳游龙掌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镇岳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可以说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她确实死得早了,资质再高,武功再厉害的女人,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傅灵台道:“我的二徒弟死得也很早,是死于抑郁的,因为她在心里爱上的一个人,那是我的三徒弟,她大着岁数,所以不敢说出来,藏得紧,我们也没有察觉。后来三徒弟取了亲,她挨了一年,郁郁的死了。”
他的语调平缓,没有太多的悲伤,人本就不必为已经过去的事情悲伤。唐泽知道,那是他即将远行,正在整理自己的行囊。因为同样的事情,唐泽自己也做过,对象便是他的妻子小元。
傅灵台道:“我的三徒弟是被二徒弟带大的,心里是爱慕师姐的,其实他若是将心事说了出来,我是绝不会反对。他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傻。”他轻轻叹息:“他知道真相后,心气淤结,武功再无寸进。后来又被仇家寻上门去,围攻而死。”这是他第二次叹息,前一声是遗憾和追忆,这一声却是无可奈何。
唐泽自然是知道的,他的三徒弟据说是一个化劲高手,娶的是山东王家大小姐,早年与人动手结下仇怨,后来被人寻仇杀死。这件事情在当时流传甚广,因为在那个年月,混江湖还讲究一个规矩,祸不及家人就是其中一条,那件灭门惨祸掀起了轩然大波,震惊了黑白两道。
第四章 全球论剑
傅灵台道:“我的四徒弟资质也是极好,仅十六岁就有化劲修为,可惜脑子不灵光,是个白痴,夭折了。他为了要去替师兄一家报仇,战死在五原的。”围攻王家大小姐一家的凶徒,潜逃五原,在那一战后,也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唐泽道:“以血还血,一报还一报。只是可惜了一位少年英才。”
傅灵台的声音依旧平静:“这是镇岳宫的不幸,我并没有埋怨过谁。”他沉默了片刻,话语缓慢下来:“幸或者不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这些年来,我也渐渐了悟了。”
一个人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伤痛和不幸之后,还能保持一颗平静的心,就凭这一点,他就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在那样的逆境下,还能够打破虚空,见神不坏,让自己的**和精神得以升华,殊为不易。
唐泽知道这其中的艰辛,所以他佩服这样的人,真的很佩服。
傅灵台望向悬崖外,道:“我原本想得很开,之所以造成了这些不幸,也许是我镇岳宫历来杀戮太重的缘故……想来这悲惨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能对一个外人坦诚,说出自家的**,更令人佩服。
他已经不是在整理行囊了,而是要完完全全放下。以弥补了心中所有的破绽,心灵无缺,才能放手一搏。
心灵无缺便无所畏惧,一招一式便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唐泽知道那种恐怖。可是他并不在乎。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实力的高低对他没有半分影响,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此刻,他不过是在陪他的朋友聊天而已,在扮演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傅灵台又道:“后来啊,我又收了两名弟子,你当然知道他们的名字,沐剑枫和沐云帆,他们是堂兄弟。”
唐泽点了点头:“我知道。”
傅灵台道:“他们两个都是极有天赋的好孩子,镇岳宫几百年来积攒的灵气,仿佛已经完全归于他们了。特别是沐剑枫,他是个极聪明的好孩子。”
唐泽道:“沐剑枫年纪轻轻就抱丹成功,实乃百年不遇的天才,四年前更是击败了名噪一时的八卦宗师元海川,光论天质,我不如他。”
傅灵台道:“元海川的武功高则高矣,但他对武功不够诚心,而且根本没有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他看着前方,话语微微顿了顿:“不管是何门何派,一个人要练武,首先要诚心正意,绝不能有半分的骄傲,骄傲使人自满,自满容易让你造成疏忽,这便是他输的原因。”
这确是金玉良言了,唐泽知晓这个道理,也是这样做的,此时听到这些言语,不免又在心里告诫自己一番。
傅灵台突然笑了笑:“我那孩子是没有骄傲这种毛病的,他虽然早早抱丹,但为人谦虚谨慎,从不轻视任何对手,何况对方还是一位前辈。”
唐泽微微叹息一声:“他本应该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傅灵台看着天边聚散的云朵,声音低沉:“是啊。他是我镇岳宫下一代最佳的道长人选。”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死了。”
唐泽道:“此事还有蹊跷。”
傅灵台眼神平静,语气也同样平静:“是有蹊跷,同为抱丹,他为何会被你的六弟江豪给轻易杀死。”
功夫是杀人技,高手比武,争的是毫厘,两个抱丹宗师对战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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