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忽然问。
“因为我和你妈妈是好姐妹。”她说。
“就这么简单?”我又问。
“你以为呢?”她反问。
我无话可说了,看样子她是铁了心不会告诉我任何事了,我只能去查我自己的牙医记录了。
一个人可以改变样子,改变记忆,但是牙齿是改变不了的……这个想法让我自己吃了一惊。
回到住处我把袁姨给我的资料扔在桌上,去卫生间洗脸,正准备拿起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时,我忽然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那人在我眼里很陌生,他甚至对着我也表现出陌生的眼神。
我与他互相看着,越看越觉得古怪,就像是在镜子里真的有另一个自己一样。那个自己眼底都是看不清楚的迷雾,一如我的从前。
最后我差一点忘记自己在哪儿,猛地伸手在镜子上砸了一下,玻璃碎成一地,我才恍过神儿来。
经过一周的调查,我在美国所有的就诊记录都只有那一家医院,我清醒时住着的那所医院。
这一点,简直太可疑了。
我就算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也不可能自幼到大只在这里看过病。
但是想的抹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痕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很多资料会直接进入国家的某些系统,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人这么看中。
真不知道,为了把我过去删除干净,他们到底花了多少钱?
他们当中,应该少不了袁阿姨的一份儿力量吧?!
她对我好,目的何在。
为了我的能力?别扯了,像我这样的能力虽然比普通人强一些,但绝对没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在美国同行面前,我最多算是中等水平;为了我的长相?更别提了,镜子里的长什么样我太清楚不过,说句好听算是中等的长相;
那是为了什么?
钱!利益!
这两个词毫无征兆地蹦到脑海里。
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并不能给她带来太多的钱和利益。我可以做为她赚钱的机器,但是同样她给我的报酬也很丰厚,甚至超过市场的平均水平。
想了大半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的过去绝对不会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我以为我要寻找自己的过去很简单,但是没想到真正去找的时候很困难。我读过的学校要么被兼并,要么已经倒闭,大学时期的教育经历是完整的,但是却联系不到一个老同学……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么多的巧合不可能自然地发生在我身上,那我的过去一定是被做了手脚的。
我从工作当中挤出来一个月的时间来调查自己的过去,等到一个月结束以后,我所得到的只是更多的迷雾,无数的头绪。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工作当中从来没遇到的无助感把我淹没。
经过几天连续失眠的思考以后,我决定不计一切代价向袁阿姨摊牌。我可以放弃现在这么高的职位,放弃看似良好的前途,放弃现在的声誉,从袁阿姨的公司离开。
我带着自己调查来的所有迷团坐在袁阿姨的对面,一条一条把自己的问题扔出去。
“袁阿姨,我相信你知道我的过去,而我需要这段过去,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吗?”
“在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得到的,不妨直说吧,我如果不配合,你什么也得不到吧?”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放弃现在的一切,离开集团,离开工作岗位。”
……
我的话终于让她脸色发白了,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用异样认真的眼神看着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是忘记的,就是你根本不想记起的,如果那段往事让你变成一个平庸的疯癫的人,你还会选择记起过去吗?”
“要。”我坚定地说。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再给我回答。”
在她严肃的表情面前,我一下失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几乎是逃一样的回到国外。
然后我再次遇到了林乐怡,她看我的眼神与原来完全不同。
甚至在她的家里,在茶几上拿出了一份我的病历,在美国就诊的所有病历。
我很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安静地看我翻完了病历,缓缓开口说:“如果这些病历没问题,你也能确认病历里所写的就是你,那你的原名叫何连成,是我的未婚夫……哦,不对,应该是丈夫。”
我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她,那些见到她的异样感觉和砰然心动一下有了解释。在第一时间,我就相信了她的话,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又不相信,我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一个离异并且带着孩子的女人。
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讨厌非自己亲生的孩子在身边。
在这一刻,我不知道如何反应。
或许是我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侧头看了看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我尊重你现在的生活方式,不管是你的思维方式还是你的外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我也知道你可以接受不了我。同样,我似乎也不能接受现在的你。但是关于你原来是谁这件事,我有朋友查了很多时间,浪费了许多精力,现在知道我有必要在你面前公开一下。宽宽是你的孩子,何则林是你的父亲。至于其它,你自己做决定。”
她的冷静让我觉得惊讶,同时自己的脑袋乱成一团,真的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她再次开口,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当时车祸发生时,你为了保护我伤得很严重,脸上也受了伤,相信整容是迫不得已的。我说出这些,并非是想让你负责任,而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好了,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放在那堆病历上,“这是你整容以前的照片。”
我不由自主看过去,照片上的人二十多岁,整个人都是飞扬的向上的,长得很好,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男人。
我下就看怔了,虽然我和照片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了,但脸上还有一处相似,那就是眼睛。我们眼睛相似,眼神却完全不同。照片里的人眼神干净,就像是清透的阳光;而我的眼神里全是迷雾,看不清楚的迷雾。
“绝对没有逼你的意思,于我来说,现在的你也是完全陌生的。”她说着笑了笑,“如果你现在非要和我在一起,我未必能接受。我爱的男人是他。”她指了指那个照片。
在这一刻我慌乱地站了起来,在她的冷静和理智面前落荒而逃。
她能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喜欢着谁,而我呢?
我无头苍蝇一样断断续续查了一年多,专心查了一个月,什么进展都没有,而这个女人在这种时候,毫无征兆地端出了我所有的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接受,也不想接受这一切。
如果我是爱她的,这两年的分开也会淡了许多感情,何况我没有关于过去的任何记忆。找回来过去的自己时,不仅找到了一个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女人,甚至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孩子……
这一切,让我不知所措。
074 何连成之逃避
这种沉重的,真实的,让我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压抑,我不想自己有那么沉重而复杂的过去。
我宁愿相信袁阿姨所说的一切,我所失去的只是一个无所谓的过去。
现在我的过去被扒了出来,并非无所谓。
在这种时候逃避并不是一个男人应做的,可是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些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以后,也不会淡然接受吧。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人。
事实的真相往往就是这个,只要撕开了一个角儿,剩下来的就会自动跑到你面前。我这样的身份和过去,还有家世或许是有人希望拥有的,但是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何则林的出现说突兀也突兀,他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说他是我的父亲。
面对一个女人,单身养着我的孩子的女人;面对一个老人,年过花甲满头白发的老人,独立支撑着一家庞大的家族企业的老人,我真的无所适从了。
从道德方面来说,我应该尽快适应这一切,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我自从清醒以后,给自己预计的人生和过去不是这样的。我希望我的过去简单,然后我有能力自己去奋斗去拼搏,我不想借助任何的捷径。
我在这种各方面压力一齐出现的时候,终于不像男人一样选择了逃避。
那个叫林乐怡的女人很大度,她的话表面看来没给我任何压力,但是却让我逃的时候最犹豫。
独自找了一个靠边的城市,住进了临海的最好的房间,每天我所做的就是推开窗子看着大海,关掉手机,关掉电话,关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我想要自己不受任何影响的好好想想,我要怎么办,我想怎么办。
最初的几天,我推开窗看着海,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个女人的话,何则林的话。他们都是聪明人,话说得都非常漂亮。
反反复复……那些场面就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子里重重播放。
十多天的不与外界联络惊动了总部,也惊动了袁阿姨。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当我看到她出现在我窗外时,我知道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我是个理智的人。
也只有在面对何则林和林乐怡时,我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关于他们的那一部分,我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乱想了,倒是把袁阿姨这个理出了个头绪。
我打开门把她让进房间,异常冷静地从冰箱里给她拿出矿泉水。
这个城市很热,她带着一身的暑气进了房间。
“知道你在这里,我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她先开口。
“我知道,我失踪你应该是最着急的人。”我笑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即使如她所说她和我妈妈是亲姐姐。哦,不对,她和我妈妈本来就是亲姐妹,只不过我妈去世的时间太早了,导致她也渐渐忘记了所谓的至亲姐妹的感情。
“很多事情瞒着你,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开始,何氏并非我要放弃,我计划在合适的时候帮你拿回何氏的。”袁阿姨看着我很认真的说。
“没错,现在不是拿回何氏的最好机会,最好的机会应该是还有在国外那笔基金拿到手以后,我这样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只适合给人当棋子,等到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下后,你能给我更好的待遇,然后我对你会感恩戴德一辈子。毕竟我是一个从零开始的人。”我并非不讲情面,而是太了解在经济当中,人性还能剩下多少。
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袁征也不是。
而且因为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从前,所以我才能这么理智的分析。如果我记得从前,我应该会记得我和她之间那些属于亲情的温馨的画面。那样的话,人的判断能力会被削弱的。
现在,这种情况正好,我真的应该感谢袁征。
她表情一下就呆滞了,看着我很失望地摇头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看我,在你知道过去以后。”
“那你想让我怎么想你?”我看着她,“把你当成我的救世主,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不想让你重新陷回你老妈的旧路上,感情用事,不仅陪上自己的所有钱,还陪上了一条性命。你和你母亲有多相似,也只有我知道。要么不动心,动心以后就是一辈子。你们有想过自己的付出和回报是否成正比吗?”袁征也抬高了声音问。
我应该叫她一声大姨的,但是此时的她让我觉得特别陌生,而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
“就是因为这个,你就能在我的大脑里为所欲为?”我问。
她一下就哑口无言了。
不管她用多少充足的理由来解释,都不能掩饰她修改过我大脑的事实。只要是有独立意识的人,都不愿意有人对自己的大脑做什么手脚。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难得的财富,不管是幸福也好,痛苦也罢,那些经历才是一个人活过的证据。
而她,口口声声说着最关心我,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的人,把我的一切抹成了空白状态。
即使我需要结束一段感情,我也会亲自和林乐怡开口,不需要玩失踪玩假死;即使我想要和何萧争夺家产,也希望用光明磊落的方式。
我把袁征送走了,用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态度。
我决定回帝都,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回去我就被何则林堵了门。
两周未见,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
“连成,我需要你回家。”他开门见山。
“你难道不怕我是有人假装的吗?何氏可是一块肥肉。”我说。
“我虽然老了,但是谁是我儿子,谁不是还是能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