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理情侣间最亲昵的动作,此时被他顶着一张我看得不十分顺眼的脸来做,我有点轻微的接受无能,轻微地偏了一下头,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表情变得瞬时可怕起来,几乎是抖着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用车捏了一下,满眼都是惊恐地问:“我是谁?”
我一看他情绪失控,马上把他的手按了下来说:“你就是何连成,没错的。”
“不对,那里面的人不是我!”他像是把关于程新一切都给忘记了,猛地推开我,拨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和线,匆忙穿上鞋子就要往外面走。
“是你,那里面的人是你。”我一边解释一边拦他。
他几乎在这一刻失去了理智,推开我,直奔一边的卫生间门而去,等我踉跄着追到门口,他已经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我听到从里面传来了哗啦的玻璃破碎声,还有他低低的压抑的吼声。我害怕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傻事,医生刚说过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记忆也不稳定,绝对不能独处的。
我用力地拍着门说:“你出来,我和你解释清楚。”
里面传出了更大的声音,不知有什么东西砸到门,嘭的一声巨响。一切重归平静了,我叫了半天洗手间里的何连成一言不发。
我几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赵叔叔在此时跑了进来,他一进门就问:“出什么事儿了?”
“在卫生间,叫不出来了,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我简短地说着。
赵叔叔不等我说完,马上按了急救铃,一分钟不到医生护士已经冲了进来。卫生间的门是被强行撞开的,何连成站在梳妆台前,双手按着水池子,满手满身都是血。
地上全是碎的玻璃碴子,抬头看向我们的时候,眼神就像野兽。
“连成,真的没事的。你是因为脸被撞毁了,所以才整成这个样子的……”我试着和他解释,希望他能够冷静下来。
如果他想起过去了,剩下的疗伤的事就需要我来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医生却没我这样的耐心,早在我说话的时候冲了进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找了一针镇静剂,而后才说:“这几天卧床静养,需要绑上治疗带了。”
我知道治疗带,那是对狂躁性精神病人才用了,整个人在床上绑得就像一个的木乃伊。
何连成望着我,眼神逐渐迷离走来,然后身子往后倒。
站在他身后的护工接住了他的身体,然后他被迅速抬了出来,直接放到床上,一通检查以后,他的伤品被包扎完毕。
我看着整个伤口处理的过程,只觉得眼睛疼。
整个手背都被玻璃扎烂,根据看不出来有多少层伤口,每一个都在流血。他虽然已经陷入了沉睡,但是消毒药水每擦一下,他都疼得身子一抖。
我几乎看不下去,赵叔叔拍着我的肩说:“只能这样,不然发炎以后就更难办了,看着心疼也没办法,总要先处理了伤口。”
我点头,却不忍再看,只得低下头。
医生从房间出去以后,屋子里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整个身体呈放松状态,眼珠在紧闭的眼睑下面极快地转来转去,也不知道都想起了什么。
我刚准备过去安抚他一下,就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说明是来简单清理一下卫生间,等到病人体症稳定以后,请我们先搬到其它病房,他们要对卫生间重新装修。
他们大概在房间里停留了三分钟,把玻璃碴子清理完毕以后,就迅速离开。
何连成睡得很不安稳,我不由握住他的手,他低声叫了一句我的名字,然后终于停止了翻动,沉沉睡了这去。
他睡了很长时间,差不多晚上十点多才醒过来,一醒就说饿。
还好我在火上煨着一锅鸡汤,马上去给他盛了一碗,然后问他想吃什么。
他把汤喝完,孩子一样瞪着眼睛想了想说:“饺子。”
“好,我去给你做。”我和赵叔叔替班,让他上来守着。至于医生的建议给上绑带,我没同意。我宁愿自己辛苦一点,也不愿意他被人像上刑一样绑在床上。
赵叔叔给的建议也是尽量不用,这样会让病人觉得自己很有伤害性,可能会对治疗起到反作用。
一楼的厨房里的食材并不多,我把冰箱里能用的食材都拿出来,勉强找出一个能做馅儿的西芹,切碎了以后拌上炒好的鸡蛋碎,勉强凑出一碗馅料儿。
因为做得少,半个多小时饺子就出锅了。
这也是我有生以来做饭最快的一次吧。
饺子端上去的时候,他整个闻到香味儿就眼巴巴地看着,甚至看到我端着碗出现在门口时还咽了一下唾液。
把筷子递给他,他倒不嫌烫,一边吸气一边吃,一会儿就把二十多个饺子吃个净光。
吃完以后,抬头问我:“还有吗?”
我抱歉地说:“明天再给你做,今天只有这些材料了,明天一早我出去买。”他大约觉得我不会骗他,把碗递给我说,“明天还要吃这个。”
我笑着接了过来,点头应下。
现在的他几乎跟个孩子一样,有时粘人粘得让我觉得不知所措,说不得骂不得,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不过经过一周以后,他已经稳定了很多,不再无理取闹,不再混乱地切换两份记忆,而是相对固定地说自己就是何连成。
关于照镜子的事,他似乎忘记了。
但是遵从医嘱,我们还是把镜子之类的东西拿出了他能看到的地方,甚至把某些不能被移动的镜子上挂上一幅画做为遮挡。
医生分析了他的病情,说他受不了面容改变的刺激,所以在全愈之前,先不要提这件事,将来如果能够全愈,凭着成年人的自制力,再说这件事会容易很多。
我似乎也看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企盼着第三个阶段的治疗。
就在第三阶段刚开始的时候,袁征突然出现在医院里,慈爱地看着何连成说:“过两天把儿子给你接过来好不好?”
064 宽宽的小脾气
何连成原本很轻松地和袁征在交谈,听到这句话脸色明显的一怔。
袁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说:“看看,一个月不见,他现在又长高了一点儿。”
他接过照片放在眼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问我:“这是宽宽?”
从第二阶段治疗以后,我们很少提到孩子,怕他受到更大的刺激。今天袁征提及此事,他的反应还算正常,我心里稍安,点了点头说:“对,是宽宽。”
他拿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转向袁征说:“好的,麻烦姨妈了。”
我和袁征同时松了一口气,袁征看着我笑着说:“看样子治疗效果不错,希望连成能够早日康复。”
袁征说了一会儿话,借口太忙要走。
我和何连成打了个招呼,出去送她。
走出房间,她停下脚步对我的说:“乐怡,你何叔叔的邮件想必你也看到了,那笔基金的运作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需要你在这边协助一下。授权书也就这几天就能到,你去托管公司的总部盯几天,连成这边我来照看就可以。”
我知道她说的这件事,两天前何则林给我发了邮件,简单说了一下现在遇到的问题,并且说会尽快给我授权书,让我全权代表何连成处理这件事。我现在正在等授权书。
老爷子这么办的原因很明显,他对袁征不信任。
既然生意上都不再让袁征插手,我想在照顾连成这件事上,何则林也是很反对袁征来的。于是笑着对她说:“连成这边现在很稳定,白天基本上不太需要人照顾。而且医生说,让亲近的人尽量多的和他聊一些原来失忆那一部分的事情,刺激他把片断的记忆连成一起。赵叔叔一直在这里盯着,我每天白天过去工作,晚上就能回来照看他,不用麻烦您了。”
袁征听我这么,倒没介意,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们这边能自己安排开,自然是最好的。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谢谢您,我会的。”我礼貌地送她出门,外面有车子在等着接她。
宽宽是被秘书带过来的,同时来的还有曹姨。
何连成对曹姨的记忆比较深刻,而且他和曹姨之间的事情都是温馨的,基本上没什么刺激,所以曹姨来了以后,他很快就认了出来,还说了一些他自己小时候的事。曹姨看到他现在的情况,说话过程中时不时都会抹一下眼睛,看得出来十分激动。
宽宽原本对他并无好印象,和他之间都是那种带着礼貌的疏远。但是,自从绑架一事之后,宽宽对何连成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甚至还有了一定的依赖心。
他看到何连成,一下子就扑到他身上,小男子汉一样关切地问:“程叔叔,你怎么了?听爷爷说你生病了?什么时候能好?”
宽宽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惹得何连成不由一阵笑。
只是笑完以后,又紧皱着眉头说:“才多久没见爸爸,竟然真的忘记了?怎么叫起叔叔来了?”
宽宽到底是个孩子,被他问住,回头看了看我问:“妈妈,程叔叔是不是病得脑袋烧坏了,为什么说是我爸爸?”
这话一出,何连成的脸色变了,我的脸色也变了,生怕小家伙的刺激让何连成再次发飚。
这个问题完全怪我,因为我提前没和宽宽说过这些事。当时是想着等到何连成完全康复以后,由我们两个一起和孩子说清楚。谁成想,孩子一下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宽宽,这就是爸爸,因为一些事情前一段时间爸爸没和你说。”曹姨看到气氛不对,马上出声打圆场。
宽宽看了看我低声说:“妈妈,你是不是给我找了个后爸爸?”
我被他的问题雷着了,这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何连成脸色不好,但好歹没发脾气,而是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我抱起宽宽小声说:“这就是你亲生爸爸,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有时间妈妈和你讲,好不好?”
谁知小东西脾气最近见长,听到我的话,挣扎着从我怀里跳下去,往后退了两步,瞪着我说:“是不是因为他救过我,所以你要他给我当爸爸。”
千算万算,没算到宽宽的反应这么强烈!
他问完话,等了几秒钟见我没回答,小脸气涨得通红,一拉门把手就要往外跑。
我忙对何连成说:“孩子那边我去解释,你别多心。”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等我追出来的时候,宽宽已经扶着楼梯在往下楼下跑了。
我在家门口的草坪里追到他,把他抱了起来。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我怀里挣扎。
“宽宽,你要听妈妈说,好不好?”我柔声劝着。
他忽然停了下来,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哭意说:“我不想要后爸爸,爷爷和你都说过,我爸爸死了好久了。”
我听得心里直发酸,只能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何连成出事以后,我们何则林都抱着不瞒孩子任何事的态度,把事情的简单经过说了一下,同时告诉她不管有没有爸爸,爷爷和妈妈都会永远爱着他的。
除了让他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和何则林对孩子都尽心尽力,给他最大的尊重,怕他有心理阴影,都是尽力给他幸福的感觉,不管什么事都会很民主的和他商量,甚至引导,所以他成长到现在,一直性格开朗,而且很像个真正的男孩子,一点也不娇气,不任性。
今天这件事的突然发生,让他心里一直相信的我们,都失去了可信任的筹码,他认为我们是在骗他。
“宽宽,想哭就哭出来,妈妈在你身边呢。”我轻轻拍着他的小后背。
他在我怀里低声哭着,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怀里没了动静。我一看,小东西哭累了,睡着了。
抱着他回到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以后我重新回去何连成的房间。
何连成情绪还算稳定,正在和曹姨聊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停了下来,担心地问:“宽宽怎么样?”
“没事,孩子有点倔,哄一哄就好了。”我说着,同时看向曹姨,想知道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曹姨笑着和我说:“连成本来不放心,想要追出去,被我按住了。现在宽宽情绪正激动,要是连成再去劝,怕会起反作用的。”
“其实不怪孩子,是我没事先把话说清楚。”我看向何连成,微微表示歉意。
他直视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其实我也想好好劝劝孩子来的,但是一努力想起从前和孩子有关的东西,就觉得脑袋疼得要死。再想,忽然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和宽宽在一起的任何场景。只记得,我是他爸爸,他是我孩子。还依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