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能把弟弟接回来吧?”童童这会儿也收拾好了东西,几步跑过来一下撞到我的怀里说。
“周末可以先和弟弟玩。”我笑着岔开话题。
不是我不愿意把宽宽接过来,而是我没这个能力把宽宽接到身边。在最初的时候,我和何则林谈过。与情与理,再加上精力和经济,我确实没把宽宽争取到自己身边。
何则林在这方面做得还算讲道理,从来没有限制过我去看宽宽的次数,只是我每次去临走时宽宽都哭得让我心里难受,自己有点不敢去看他。将来宽宽长大以后,如果问及他爸爸我怎么说?
我按下心里的不舒服,笑着把两个孩子哄睡,然后打开了手机看上次去看看宽宽时拍的照片。
他现在三岁了,白白胖胖的样子很可爱,从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何连成的影子,特别是一对眼睛,像极了他爸爸。每次他玩得开心了咧着嘴向我笑,我心里都要颤一下。这孩子,简直就是何连成的翻版。
我有点不敢见他,见到他就会想到那天血淋淋的车祸,血淋淋的事实。
第二天给何则林找电话,他爽快地答应我周末过去看宽宽,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知道了元元和童童也过去,笑着问:“这两孩子现在喜欢吃什么?我让阿姨提前去准备点,他们俩是好久没过来吃饭了。”
“和原来口味差不多,没什么变化。”我笑着应答。
这边和何则林约好以定,我再和楚毅说明周末孩子不能过去和他一起过,他问了缘由也同意了。
有孩子在身边的日子,每天都像是在打仗,早上六点起床弄早餐,六点半叫他们起床,七点十分用完早餐,八点之前送到幼儿园……
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眨眼就到了周六。
周六一大早,不等我叫起床,两个小东西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看到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元元有点惊慌地说:“妈妈,是不是晚了?”
“没有,不晚,别急。”我笑笑,让他们自己去洗漱,我去厨房准备牛奶的煎蛋。
等我把早餐准备好端到桌子上,一看两个小东西都穿戴整齐,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前,眼巴巴地等着早饭呢。
“今天这么自觉,都不用妈妈三番五次的叫就起了?”我把牛奶放到两人面前,每人盘子里放上烤得金黄喷香的面包片,“想吃什么果酱自己抹。”
“今天要去爷爷家吃饭。”元元说得理直气壮。
虽然我与何则林的关系不远不近,但他对两个孩子都很好,和原来基本上没差别。小孩子心性简单,别人待他好,他待别人就是两倍的好。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也没改口,见面还是亲热热的叫爷爷。
有一次元元看到何则林兴致不高的样子,试探着问:“爷爷,是因为何叔叔去世,你不喜欢我们和妈妈了么?”
何则林没想到孩子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愣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在脸上收拾好笑容,对着元元和童童说:“没有,爷爷没这样想过。只过,刚才爷爷在想自己的儿子,有点跑神了。”
不过从那天以后两个小东西再见到何则林,就更加讲礼貌了。他们俩的心思我理解,知子莫若母。他们两个人小鬼大,从小的环境又让他们变得异常懂事敏感,早早学会了察颜观色。其实,他们这样,是我这个做妈妈的失职。小孩子,本来就应该性格外放,无忧无虑的,是我害得他们早熟了。
何则林对宽宽的好人尽皆知,为了让他冬天也能够在外面随便撒欢,他把院子的一半搭上了玻璃棚顶,做成一间阳光娱乐室。比起宽大的客厅,这里更适合小孩子。阳光充足,地上铺的都是软软的橡胶地毯,周围放着玩具架子,各色男孩子喜欢的玩具陈列在上面。最靠南边的地方种着一些观叶类绿植,靠近顶棚的地方有着隐形的通风装置。在这个阳光房里,即使最正午的时候,也不会太热,上面的玻璃顶棚都有自动伸缩的遮阳板,太阳稍微一大就能自动遮住三分之二的顶棚,他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想到了。
我带着元元和童童到的时候,宽宽已经在玻璃房子里了,他开着一辆小孩子的弃电汽车,在那里横冲直撞。
靠墙的的那片人造小花园里,何则林坐在摇椅上喝茶,眼光追着宽宽,几乎一刻不离。
听到我们进去,何则林抬起头,笑着站了起来说:“元元和童童来啦,快进来。”
两个孩子叫了一声爷爷,然后跑了进去,宽宽看到两个哥哥从车子上爬下来,直扑过来。
何则林看着迅速玩到一起的三人,对我说:“坐下休息休息,午饭那边都准备好了,等孩子们饿了直接上菜就行了。”
“谢谢叔叔。”我说着,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比两年前老了不少,头发几乎完全白了,不过再在看来精神还算不错,比起何连成刚去世的时候,他精神状态明显调整过来了。
发现我在打量他,他笑了笑说:“还好有宽宽,不然这两年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来。”
“刚开始我连自己都不肯原谅,您能原谅我,我挺意外的。”我说。
“自己倒茶喝,别见外。宽宽现在是越来越懂事了,昨天晚上还和我确认,你们今天是不是过来。”何则林转移了话题。
我也笑笑说:“您给了孩子一个比较好的生长环境,他现在这么健康我挺感谢您的。”
“别说这些见外的,你当时能把宽宽放在我眼前养,我说实话有点意外,原本以为你会争一争的,毕竟你为元元童童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何则林眼睛里几乎都是慈爱。
“您也没有禁止我来看宽宽。”我说。
理解都是相互的,我当时不是不想把宽宽接到身边,而是权衡了所有条件以后,认为留在何则林这里是最好的。
“公司生意怎么样?”何则林问。
“还好。”我应。
元元和童童带着宽宽在用搭跑道,两个大的在支架子,小的在一边儿麻利的递零件,元元说一样,小宽宽去拿一样,有时拿错了,还会被童童在脑门儿上轻弹一下,他摸摸脑门继续去找……
012 何萧的不请自来
看着他们三个,我忽然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了。
何则林也在看他们三个一起玩,忽然又说:“小哥儿仨感情真好,虽然没在一起长大,还真玩得到一起。”
“我希望他们长大以还,关系还能像现在一样好。”我微微笑着,想着三个孩子长大以后的情景。
何则林半天没说话,从一边的小书架上拿下一叠材料放在茶几上,对我说:“乐怡,你看看。”
我有点奇怪,这两年以来我和他从来没说过生意上的事,他递过来的东西明显是公司的相关文件。
我有点疑惑,拿过来翻了几页,顿时就有点吃惊了。
这些材料是他手上所持有的公司的股权资料,最上面有一份股权委托书,我不解地问:“叔叔,您这是?”
“我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何氏看似有大业大,实际上这些年也养了不少外狼,我能守住的就这些了。你是宽宽的亲妈,这些年你的人品我也看到了,把属于宽宽的这一部分委托到你手上,我最放心。等将来孩子大了,万一我没看到那一天,你把这些给宽宽,也算是爷爷给他的一点念想。”何则林盯着我的眼睛,说了这一通话,而后问,“你对我这么做,有什么意见吗?”
“我觉得太突然了,您的身体非常好,看着宽宽长大成人,不会有问题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刺激到何则林了,只好顺着说下去。
宽宽继承何氏应该也何连成的愿望,但我没想到何则林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我自己的情况我知道,年轻的时候和连成的妈妈一起创业,身子也没吃亏,后来他妈妈去世,再接着在晚上亲眼看着连成去世,只剩下我这么一个老头子,内里早掏空了。”何则林一边看着宽宽一边说,“还好,你给我们何家留下了宽宽,不然我要是走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怎么走下去。你的那一份在这儿,和连成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没给过你什么。”
何则林说完从文件中间抽出一个蓝色的硬皮文件夹,递给我说:“这是给你的,你将来愿意给元元也好,童童也好,我都不干涉。这两个孩子也不能白叫我爷爷叫这么些年。”
“何叔叔,真的不用这样。”我推辞着。
我说的是真心话,关于何家的一切财产我真没想要得到过。何则林今天的举动太出乎我意料了。
他似乎是预料到我会这么说,没动声色地把那些材料装进一个大文件夹里说:“你先拿回去看看,再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公正处办过户手续,律师我都找好了,挺可靠的一个人。你要是不想公开这些事,签字以后就把这些股权委托给第三方打理,他们可以先替你保密。不过,这些事即使保密,时间也不会太长,你要尽快适应……”何则林就像是老人在交待后事一样,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叔叔,您到底怎么了?今年做体检了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何则林今天的表现让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有可能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会不会是特别不好的消息?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有点对不起何连成了。
时至今日,我才忽然想到我应该有替何连成照顾他父亲的义务。即使我们没有真的结婚,但是事实婚姻,有了一个宽宽,他是在我们的婚礼上因车祸去世的……想到这儿,我脸上火辣辣的烫。
“我身体还好,就是想提前把事情安排好,你看历史上多少皇帝就是因为生前喜欢打哑谜,死活不肯公布正式继承人信息,最后死得不是太惨了,就是继承人名不正言不顺了。”何则林笑着说。
“叔叔,要不今年我陪您去做体检。”我试探着问。
“我体检过了,没事,你别瞎担心。今天回去以后,考虑一下我给你说的这事儿。”何则林说完,再也不肯说关于身体方面的一个字。
我心里虽有疑惑,却无计可施。他的体检报告那是涉及到何氏将来经营情况的最重要文件,想必也不是我轻易能拿到的。但是,他今天反常的表现让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事儿。
三个小东西刚把赛车轨道搭好,就到了午饭时间,我与何则林叫了三四次,他们三个才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的小汽车,说到下午的时候再比比看谁的车子跑得最快。
这种防真跑道贵得让人咋舌,何则林买了整整三套,今天他们三个搭的是最贵的那种。我本来以后宽宽年纪小,对这个不感兴趣,谁知跟着两个哥哥玩得投入极了,半天都没嫌烦没闹,耐性有点出众。
午饭准备的都是适合孩子吃的清淡的,色香味俱全,三个小东西吃得欢实,我不由多吃了半碗饭。何则林笑呵呵地也让阿姨给多添了半碗汤,看着在我们对面吃得小老虎一样欢实的孩子们,何则林满脸慈爱地说:“你说人这一辈子,要是没个孩子,还真没什么奔头儿。”
他一个商界大鳄能说出这样的话,确实让我比较惊讶。我以为成功的男人追求的都是个人价值的实现,没想到骨子里人都是一样的,只有血脉的延续才叫人觉得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叔叔,您这样的状态说这个话,有点老气横秋了。”我说着,帮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说,“多吃点秋葵,对心血管有好处。”
他手里的筷子一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太亲近,带着尴尬把自己的筷子撤了回来。
没想到他嗯了一声,夹起我那筷子秋葵放到嘴里,慢慢嚼起来。
“爷爷,我要吃这个。”胖乎乎的宽宽站在椅子上,拿着筷子还是够不到盘子里的滑蛋虾仁儿。
何则林用久子盛了一勺放到宽宽面前的小盘子里说:“爷爷给你盛,慢慢吃,别着急。”说完又给元元和童童分别盛了一勺。
“宽宽比他爸小时候懂事多了,连成四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那会要他吃饭都要满屋子端着碗追。”何则林回头向我说。
“这三个孩子都是自立能力很强。”我说。
如果是外人看来,这个饭桌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也被眼前的气氛有点迷惑,忽然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那是在何连成还活着的时候,在我们自己的家里,三个孩子和我,桌子的另一头坐着何连成。那时的宽宽还被我抱在怀里,喂着细细剁碎的虾仁蒸的蛋羹,一屋子的美味,一屋子的温馨。
“何先生。”阿姨悄悄推开门,低声叫了一句。
何则林抬头问:“怎么了?”
“何萧过来了。”阿姨对何萧的称呼,让我心头一动。她原来叫连成的那种亲切劲儿是在叫何萧名字上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