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能听胡大人误会自己了,也多不作解释,马上借题发挥,热泪盈眶道:“下官听胡大人一席话,如梦如醒,如饮甘露。此刻下官精神振奋,七窍开了六窍半。想我李能阅人无数,像胡大人这样的少年英才,十八岁的钦差大臣,天下绝无仅有啊,我李能何德何能?能够追随胡大人左右,实在是天大的福份。胡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圣朝得胡大人,君之幸也、民之福也,怎不令下官喜极而泣?”
胡长生道:“李大人,即使生活充满苦难,为人处世也要保持快乐心境,只要我们不向命运下跪,一切都是幸福。如果生活遍地坎坷,我们也要坚强,只要不向曲折叩首,一切都会过去。如果生活只有挫折,我们也要活着,只要不向生活求饶,一切都会美好。”
李能激动道:“胡大人,您说的太好啦!透过您博大深邃的思想,下官恍然大悟,您真是大音稀声扫阴翳,拨开云雾见青天,犹如睛天霹雳,发人深醒。您烛照天下、雨露苍生、泽被万方啊!过去,下官对世间是否有圣人心存疑惑,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我发现圣人就在面前。”
胡长生严肃道:“李大人,说话不要带这些官调儿,我不喜欢。”
“是,大人。”李能恭敬道:“大人明察……是,大人。”敢情胡公子年纪轻轻,却不喜欢别人拍马屁。
这天,二人来到距蜀城二百里的清平县郊,气候干燥,烈日当空,仿佛射出千万道白亮的光箭,大地似乎燃烧着扭曲的火焰。李能一边走一边擦汗,胡长生却浑然无事,舒服得几乎唱起歌来。
正在这时,远远看见一幕奇怪的景象。只见清平县城冒出一道黄土尘埃,缓缓行进在大路上。过了一会儿,看清是一条长达三里的队伍,前面数十名妇人手执扫帚,向左右扫去路上的尘土,然后是一对手舞足蹈的巫婆神汉,为后面的大队人马领路。队伍敲锣打鼓,人人做着千奇百怪的动作,忽而向前,忽而退后,不断向天祈雨。
李能看了半晌,不屑一顾道:“大人,没什么看头,都是骗人的把戏,咱们绕过去吧,待会尘埃太重,恐怕连马都受不了。”
胡长生好奇道:“等一等,你看队伍由衙役保护,说明这次祈雨是官府行为,且看他们的办法灵不灵,能不能感动老天爷下雨。”此前他只从书上读到过这种事情。雨,水也,焉能放过增长见闻的大好机会?
李能无可奈何,只好苦着脸陪钦差大人继续晒太阳。
二人等了一会儿,只见队伍慢腾腾来到一处高高的山坡上,在事先搭好的一座高台前停下,众人做起各种奇怪的动作。原来山顶上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天坑,周围大地干裂枯黄,唯有这座山上的树木青绿茂盛。
巫婆和神汉登上高台,努力舞蹈,脸上的汗水很快变成干粉白迹,越发显得诡异。众人在台前纷纷跪下,连县令和衙役也都顶礼膜拜,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半晌,巫婆一挥手,两名衙役从队伍中间推出一双童男童女。两个孩子身上捆着绳子,满脸惊恐,嘴里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喊。
李能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大叫:“这是干什么?”
只见两个衙役推搡着两小孩儿,踏上一块长长的木板,在另一端把他们扶住固定好,然后听候神汉指令。此时木板的另一端高高翘起,旁边一棵长杆上垂吊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砍断绳子,巨石掉落,就会把童男童女弹向高空,抛向提前设计好的、当地人称为“龙洞”的天坑。
李能明白了,立刻转头道:“大人,这是用活人祭天祈雨啊。”
胡长生催马上前,眼看台上的神汉就要发出指令,长杆下的壮汉闭上眼睛,高举长刀,随时准备吹断绳索。情况危急,他大喝一声:“住手。”
李能毫不迟疑,纵身冲向木板,抬脚踹开两名衙役,迅速把两个孩子拉到自己怀里。
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都呆若木鸡。
台上的巫婆和神汉发现情况异常,异常愤怒,满脸痛苦地舞动起来。他们指天,又指自己,再指胡长生和李能,然后使劲拍,似乎欲哭无泪。
县令气愤地站起身,指着主仆喊道:“把这两个大胆狂徒捆起来。”
众衙役得令,手持棍棒一哄而上,却被李能舞动护身宝刀挡在外面。
胡长生强压怒火,冷笑道:“请问贵县令尊姓大名?”
“本县……本县的大名岂能随便告诉尔等?”县令发现两个不速之客气质不凡,在众衙役包围中居然不慌不忙,一颗心陡然悬起来。
胡长生道:“堂堂县令,百姓的父母官,你为何草菅人命?”
县令强词夺理道:“本县请神仙祈雨,为二十万黎民百姓造福,功德无量。区区一对童子为百姓牺牲,祭祀天龙,正当其所,他们父母已得到本县优厚怃恤,无怨无悔,你何必多生事端?本县看你是读书人,不与你计较,快快滚开。”
胡长生指着台上,嘲笑道:“你说他们是神仙?”
县令正色道:“虽非神仙,亦不远矣。”
这时,台上的巫婆和神汉见下面议论自己,顿时道貌岸然起来。
胡长生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巫婆和神汉,提起全部精神,用意念吸取两人脸上的水分。他曾经用这种方法抓过野兔儿,对付人还是第一次。
片刻之后,巫婆和神汉头上各自升起一股雾气,在烈日下迅速消散。两张脸渐渐干瘪,慢慢塌陷,再过一会儿,鼻子缩了回去,两张脸几乎变成了骷髅。
巫婆神汉被胡长生的目光牢牢锁定,初时还神气活现,后来感觉双眼模糊,发现台下百姓无不睁大眼睛,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二人伸手一摸自己的脸,不禁大声惨叫起来。
胡长生收回目光,心中得意,忍不住仰天大笑,自己的控水本领又提高啦。他大笑三声,指着巫婆和神汉,声色俱厉地质问县令:“这两位就是你说的神仙?”
“妖……”县令大惊失色,指着胡长生颤声道:“你是妖人。”
“放屁。”胡长生怒喝一声,从怀里掏出闪闪发光的金牌,大声道:“本官乃钦差大臣,奉皇命微服私访。你这狗官,不知道兴修水利、造福百姓,反倒愚民惑众、草菅人命,这样的狗官,留之何用?”
县令吓得扑嗵跪倒,连称:“刘为民有罪,钦差大人饶命……”
众衙役和老百姓没想到更大的官到了,也慌得跪倒一片,口称有罪。
胡长生挥手道:“此事与你们无关,都站起来。”他转身对县令道:“刚才你说什么?你叫刘为民?”
“正是,罪臣刘为民。”
李能噗哧一声笑道:“这老小子,倒挺会起名。我问你,不会是你上司见你的名字好,才举荐你当县令吧?”
“回大人,正是如此。”
胡长生喝道:“把刘为民捆起来,带上巫婆神汉,一起送交蜀城太守严办。李大人,速将此事禀明皇上,由本官具名,哼,那蜀城太守也脱不了干系。”
众衙役听钦差大臣威严下令,都想争先立功,特别是平日对县令不满之人,这回可逮着落井下石的机会了,立刻一拥而上,把刘为民紧紧捆成一团。
胡长生抬头看了看炙热的太阳,再看看百姓们干燥的嘴唇,然后眺望龟裂的大地,心中叹息,如果本公子有呼风唤雨的本领该多好!
第013回 降龙运水鱼可餐 钦差疲劳为哪般
李能感觉浑身粘腻难受,特别是刚才险些和衙役打起来,紧张得出了一身臭汗。他伸手遮挡阳光,建议道:“大人,去县城吧?”
胡长生欣然同意,好,去县城。
李能心想这鬼天气蒸得人头晕目眩,晒得人火烧火燎,如果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去二百里外的府城,岂不要人命?他不担心钦差大臣受不了,这位大人神奇得离谱,视酷热烈日如清风明月,他是怕自己吃不消,万一中暑怎么办?
胡长生根本不在乎天气炎热,身藏九阴绝脉,在酷暑中舒畅无比,只是他认为押送县令和巫婆神汉上路很没意思,所以进清平县城是首选。
李能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众衙役,吓得他们垂手而立。突然,他指着其中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拿刀向本官比划,咋咋呼呼,就显你能。”
那位官吏大惊失色,慌忙跪下道:“小人不敢,大人,小人是清平县尉李国,刚……刚才是身不由己,冒犯大人虎威,实在……”
“算了。”李能大度地挥手道:“不知者不怪,再说你我还是本家。”
“大人,原来大人也姓李。”李国抬头惊喜道:“李大人,在下……”
“不要废话。”李能打断他,心想大热天你跟我套什么近乎?烦不烦?他命令:“李县尉,你派手下去州府,通知太守,叫他速来县城拜见钦差大人。”
李国闻听此言,如闻天籁,立刻起身道:“李大人,在下亲自去。”
李能道:“不必,你另有重任。”
李国不知道有什么重任,心想应该是好事吧,此刻巴不得留在二位大人身边,他马上吩咐两名衙役,如此这般,片刻不要耽误。
两名亲信衙役得令,急忙翻身上马,顶着炎炎烈日狂奔而去。
如今李书记官看钦差大臣,越看越不明白,特别是对付巫婆神汉那一手,完全超出认知,那是什么神通?当真神乎其神,只有神仙能动念杀人啊,真是胡大人干的吗?似乎像,又似乎不像。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该如何写奏章才好。
胡长生和李能骑马携带童男童女,众百姓跟在后面,围着巫婆神汉议论不休。来的时候,两位半仙让人奉若神明,现在回去,他们的身体还和从前一样,但是上面却变成了骷髅头,让人看得心惊胆颤。
李能陪胡大人直接住进县衙,命李国将刘为民和巫婆神汉暂时关进牢房,然后遣散百姓,让两个孩子的亲人领人回家。
李国忙前忙后,安排钦差大臣和李大人住进洁净房间,然后打水请二位大人洗漱冲凉,同时吩咐属下采购甜瓜、西瓜等解暑食物。敢情他的重任就是侍候人。
傍晚时分,蜀城太守苏怀远汗流浃背地率九名随从,十万火急赶到清平县城。一行十人在县衙前下马,他气喘吁吁跑进去拜见钦差大人。
随太守而来的有五位厨师,立即紧张地忙碌起来。他们一面在客厅里摆开酱肉、腊肉、干鱼和各种干鲜果品,一面在厨房炒菜做饭。很快,一顿丰盛的酒宴开始了。
苏太守身体矮胖,头上热汗不断。他早听说有一位钦差大臣不远千里来南方微服私访,据说这位大人诗写得相当出色,连皇上都喜欢,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所以他倍加小心,时刻准备。只不过钦差大人行踪不定,不知道会在哪里出现,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钦差大人相见。此刻他实在掩饰不住内心的尴尬,只好频频敬酒,竭力诉说自己的仰慕之情。
李能官职小于苏太守,一句话不说,只管悠然喝茶。
苏太守陪笑道:“胡大人,下官一向听闻你老人家胸怀大志,深得圣上赏识,您尽瘁国事、忧国忧民、徇国忘己、体恤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下官前不久抄录了一首好诗,其诗曰: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下官佩服直至,这首诗言简意赅,非忠臣义士不可得,非安邦治国者不可得,非忧国爱民者不可得,见其诗如见其人,当真是难得的……”
“苏太守。”胡长生不紧不慢道:“现在不是谈诗的时候,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南方大旱,本钦差以为官府也好、百姓也罢,祈雨都属正常,然而以百姓活生生的人命祭祀,本钦差还是头一次遇见,这刘为民当真胆大妄为、残忍之极。”他试探苏怀远的态度,其属下拿百姓的生命当儿戏,且听他如何解释。
“罪大恶极,刘县令当斩。”苏太守毫不犹豫地以手做刀,向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然后道:“大人,您来的太好啦,下官每日为旱情忧心如焚、昼夜操劳,实不知清平县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幸亏钦差大人及时赶到,否则下官何以面对蜀州三百万百姓?又怎么对得起当然圣上?”
李能听苏太守竭力奉承钦差大臣,却被胡大人识破,不由得心中得意,嘿嘿,这种蠢事老子也做过。他举杯喝了一口茶,忍不住插嘴道:“苏大人话说得有条不稳,如果不是钦差大人恰好遇上,一旦既成事实,苏大人罪过不轻啊。”
“那是,那是。”苏太守连连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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