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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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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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霜影城了。”
  “这个就是你儿子?”那个声音问道,小艾迪听出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如假包换。”父亲一把扯过小艾迪的头发,和自己的粗脸碰撞在一起,“看看,有没有他老爸这么威风。”孩子难受地抵抗着,但父亲很用力。一股股饱含酒精的粗重鼻息撞击在他的脸上。
  “不错的孩子。”阴影中的老人扔出一个口袋,父子俩都听见口袋中某种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那份韵律让父亲乐开了花。“收下各自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见了。”老人继而说道。
  “非常好,我儿子归你了。”
  小艾迪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是要卖了自己?他不是答应要给他上学的吗?他不是说过会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吗?
  “爸爸!”他看着父亲,使劲摇着头。
  阿赛温柔地看着自己,慢慢伸出手。小艾迪以为那只温暖的大手会贴在自己脸上,但父亲的手却绕开自己,牢牢按在那个口袋上。“哈哈,成交。”他站起来,乐呵呵地走出门去,手里的钱袋仿佛挥洒着致命的节律。
  他好想跑过去抱住他,求他带自己走,不要卖了自己,但父亲并没有向后多看他一眼。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残破的木桌上,映出一张无限伤感的小脸。他至今不敢相信,父亲会这样做。
  “别伤心了,孩子。”老人站起,牵过他的小手往门外走。
  “去哪里?”他带着哭腔问道,不忘朝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看了又看。他希望这是父亲的玩笑,只是某个拙劣的骗局,但是。
  “大公府。”老人回应。
  “去那干什么?老先生。”
  “那会是你以后的家,哦,对了,我得纠正一下,以后我会是你最信赖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老师’。”
  大风湾从不缺乏霸气,它坚实称谓的由来并不仅限膨胀的气流施虐,被大自然无情之手挤压下来的北部凛寒巩固了这份坚实。都说这里是帝国的苦寒绝境,雪覆冰封,千星之海的不朽灵魂在夜夜悲歌,而生命在这里的意义则仅限于仰望。
  伊莎奎宁帝国北部公国杜马隆,铁匠之城秋炎城。
  他拉了拉身上的罩袍,让自己蜷曲在厚厚的袍子里。仆人已将窗子关紧,但火苗依旧在烛台上雀跃,闪烁着不安。
  他一直在发烧,浑身虚脱无力。他已不记得上次安稳的睡着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便看见肃杀的光影,
  睁开眼睛却又是无边的虚妄。整夜都是一些不合逻辑的片段,一件件毫无关联的梦境事件会化成缕缕丝线在光影中流转。他清楚,这只是梦,充满了错误与偏差的梦境。他试着去整合这些混乱,让它们更具理性,但最终他还是更愿意醒过来。梦境充斥着强大的能量,让他一次次被虚幻吸住,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一条条划着轨迹的弧线从耳畔高速掠过,又在眼前重组,分裂。
  当别人都沉浸在欢愉的黑幕下和伙伴轻歌热舞,或者在醉眼惺忪时滑进异性的暖床交流炽热情感时,年轻的艾肯只能与病魔交流着内心的孤寂。他已忘记何时患上了这样的怪病,白天可以一切正常,一旦夜幕降临,便会发起高烧,脑中充满混沌,夜夜如此。他叹息着这份苦涩,又诧异于这份特殊。
  这个时间里仆人都该去睡了,口干舌燥的他只能下床给自己调一杯清柚水,巴隆大夫在这些清柚汁中加入了适量的宁静草,可以加助睡眠,只要稀释冲调便可饮用,但随着病情的延续他发现这些以往最有效的药物也在失去效用。
  正走到桌前,他的表情变得警觉起来,因为楼下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中间夹杂着仆人伊玛的阻拦声以及她高分贝的大骂。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大个子年轻人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怒容满面的伊玛。艾肯认识这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他是格雷·菲尔丁。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渔村汉子,他老爹要他子承父业做水里的营生,但这汉子实在没那天赋,上了船就哇哇直吐,双腿颤抖着就像跳着怪异舞步的蛤蟆,说到撒网捕鱼那还是鱼撒网捕他更符合逻辑,所以只能来到秋炎城,做个铁匠学徒。“跟火打交道吧,被水抛弃的人往往能得到火焰的垂青。”这是他父亲的原话,或许也是他该有的命运吧。
  艾肯挥挥手,示意仆人退下。伊玛涨红着脸强烈克制着殴打格雷的冲动退到门外,临走还不忘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艾肯笑着示意他座下慢慢谈,他想着快点打发了这个年轻人,然后合上疲惫的双眼,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不喜欢接待访客,他不愿意外人一窥他的虚弱和无助。
  “我知道你的名字,格雷。你深夜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他发现自己嗓子有点走音了,见鬼。
  “对……对不起,我知道您晚上不能被打扰,但是很紧急,铁匠协会已经炸开了锅,都说要您过去,至上同会的人也都过去那边了。”
  “说具体一点。”
  “具体我也说不上,可能跟铁匠协会今早收到的某个东西有关。”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艾肯没有答话,铁匠协会一直就是个与世无争的群体,这里聚集的是整个帝国最为顶尖的铁匠大师和武器大师,在至上会的管理下他们勤勤恳恳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与外界毫无芥蒂。这次他们一定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他没来由地开始烦躁,已经发生了这么多该死的状况,难道现在又要去处理新的。
  “巴纳德也过去了?”
  “是的大人,大首领一直在那里。”
  年轻的大人站起身,过了好久才适应这种头重脚轻的状态。这一夜将非比寻常,他对自己说着。他给自己换了身干燥的衣服,披上天鹅绒披风。
  “先生,你不能出去。”伊玛走了进来,“你还发着烧呢?”
  “我去去就回,没事的。格雷小弟会陪着我的。”他回应道。
  “那我帮你去叫辆马车来。”她竭力争取。
  “不用了,走走能让我更清醒一点。”他提醒道。随即慢慢走下旋梯。格雷拼命跟上,好及时躲开伊玛毒辣的目光。
  他们跨过了3个街区才到达,眼前的建筑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安静,昏暗的街区中只有缕缕光影在高墙编织的网格中雀跃。这里不同于他的犬牙堡,不具备那种肃杀的武装氛围,也断不可能有十字弓布下的天罗地网和层层暗哨。门口只有几个打盹的卫兵。这里便是钢铁之城――秋炎城的议事大厅,也是铁匠协会的所在。
  艾肯累的气喘吁吁,双脚沉得能陷进地里。他不得不承认,让格雷背着走一段或许会更好。
  但他不想表现软弱,因为软弱对于任何事都是最致命的。
  议事大厅挤满了人,虽然高烧使他的晶状体变的浑浊,但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大首领巴纳德那张因愤怒扭曲的脸,无数咒骂、不屑的言论铺满了整个大厅,仿佛滚烫的气流在上空蒸腾。但是无人否认,这样的气场凝结出的东西依旧可以砸伤在座的每个人。他看见协会主席罗威尔静默地喝着杯中物,对面的奥利法容貌锐利,在和身旁的书记员赫曼讨论着什么,后者频频点头,两人终于能在不相容的关系中找到了一个支点。“巨匠”达索斯把自己挤在对他而言过于小巧的座位上显得很不舒服,但是大首领在场他又不得不委屈下自己的两团肉,只能似坐非坐地应付着。“砧霸”亚罗伦眼睛下有了灰色的眼袋,这个肌肉纠结的怪物如同雕塑一般,他一看见艾肯就绕过圆桌走了过来,但被艾肯友善制止。连身染沉疴的狄姆也被家人扶坐于前,五个武器宗师尽数到场,这和往常的情形差距太大了,艾肯隐约感觉事情似乎在边缘化。武器宗师们都有忙不完的活,每天都在应付来自帝国各处的一份份订单,所以很少有机会群聚于此如同帝都古伦的议会一样商议大事。
  是什么呢?恐惧?
  他们在用怒火掩饰慌张。艾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而就在此时,他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似乎也被带动起来了。协会的人都是一个个莽夫,他们除了有精湛的熔炼技艺以及锻造手段,同时也将傲气和粗暴锤炼到了非凡高度。无论这样的非凡有多么怪异,他们终究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有钢铁般的禀性,无畏。但不包括今夜。
  今夜的人群里,少了那份执着的不羁,却多了太多的恐慌与纠结。
  他抖擞精神走向巴纳德。人群中开始熙熙簌簌,大家都在喊着他的名字,几个老铁匠试图拉住他跟他谈论都被其友善地避开。
  他穿过重重人群走到大桌前,并在巴纳德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和这些人武者与铁匠坐一起,他觉得自己显得太过“精致”了。
  大首领巴纳德神情凝重,在艾肯面前慢慢摊开宽厚的手掌。
  手中是一个圆形的徽章。在光影中泛着晶亮。但是只要稍微注意一下细节,便足以让人倒吸一口气。
  它的图案。
  蓝色的上弦月中心插着一柄匕首。
  这个图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但是谁也不会陌生。
  艾肯一言不发地将徽章拿在手中,这个徽章在整个伊萨奎宁帝国就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在耳闻目染了诸多传奇桥段后他终究实实在在拿起了这份不平凡。水晶的质感映衬着核心中月亮的坦然与冷酷。
  “蓝色代表机遇,黑色预示终结。”他小心说着,仿佛害怕说漏了某个字。“隐月之子?!”
  “今天早上有人送进协会的。”大首领巴纳德轻声说着。
  “我们该怎么办?”下面有人开始忍不住了。
  艾肯小心翻看这个徽章,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他凝神沉思,‘隐月之子’是一个在帝国横亘了几百年的公会,与至上会不同,他们神秘、强大还有冷酷。他们行使着不为人知的勾当,任何故事一旦和他们联系一起就会变成血腥的事故和灾难。他们是黑暗的朝圣者,是整个伊萨奎宁帝国当之无愧的地下王者。多年来他们做着暗杀、走私等等肮脏的工作,但至少与至上会井水不犯河水。可就在今天,这个局面被打破。这条黑色巨蟒终究盘上了自己。没有人能猜到他们错综复杂的体系内部在盘算着什么。这枚徽章的出现则预示着:“你们被我们地下帝国的君主盯上了。”
  “这是对至上会的挑战啊。”
  “太嚣张了,这群强盗。”
  “可能是弄错了呢?我说的是万一。”
  “屁,哪有这么多万一……”下面继续开始喧嚣,有的阵势如山,有的呲牙咧嘴,有的频频点头。只有艾肯和大首领依旧沉默。
  巴纳德身材很高,30几岁,脸上胡子挂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却饱经风霜。他战功卓越,是个拥有顶尖的战斗技艺的圣堂武士,而秋炎城便是迦南公爵授予的荣耀舞台。十年来,他恪尽职守帮公爵管理秋炎城,此间出的任何问题对这个汉子来说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现在,他却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切实的合理性。
  “谁都能看出来这份警告发送的对象不是铁匠协会,而是我们至上同盟。”艾肯对巴纳德说道,“警告总会伴随着打击,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变得格外紧张起来。隐月之子不同于别的杀手公会,他们每次出击必然是一连串的行动配合运作,每次打击都是递进式,目地就是要对手在绝对的慌乱和恐惧中溃灭。然后才会发出致命的一击,让一切归零。
  “暂时还没有新的情况,我已经派人去各处检查。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这帮暗客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除非是一些该让我们知道的。”巴纳德很无奈地说着。
  他发现人们开始将目光对准自己。无论是协会主席罗威尔还是“巨匠”达索斯,从他们不经意的一瞥中便能知晓内心的争斗,他们都想知道军师会如何部署。而年轻的军师要面对的还有更多,包括因为高热而产生的诸多混乱思绪,他真的很需要休息,哪怕一小会。巴隆大夫的宁静草开始产生效果,他不得不靠在椅子里,“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个讯号。”他对人们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大厅安静了下来。
  “他们在期待着某项合作,无论事关什么,对我们双方都是极重要的。他们发出这个徽章的目地业已达到,我们还是安心等着‘代理人’驾临吧。”艾肯无法获知答案,但他知道往往这个时候,平静等待或许是唯一正确的事情。要了解对方需要什么,有什么打算。
  “合作?”巴纳德问道。
  “蓝色代表机遇,黑色预示终结。我们该庆幸事情没有走向极端。”艾肯微笑着将徽章转动着,并有意让它慢慢地滑向议事圆桌中心。灯火被禁锢在水晶完美的切面中,不安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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