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连翘来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枯燥而难熬的重复着。
直到这日初雪轻盖衰草,康老三打了只羚羊,宰了要给连翘打牙祭,不料连翘一闻见那浓浓的血腥膻味,反把早上的米粥给倒了个精光。康老三见了便骂道:“活该!冻死你才好,让叫你穿那兔皮袄你不穿,瞧你穿着的那点纸片。”
觉出一阵阵胃酸的连翘,算了算日子,脸都绿了,她可不想在这穷山恶水刁民窝里过一辈子,更不想让她的孩子生在这里。默默的扫去了自己的呕吐物,连翘决定还是先把康老三给哄匀实了再说。于是当天夜里床上的连翘格外卖力,把康老三伺候的心花怒放后,躺在康老三的怀里低声道:“你能去给我拿点药不能?”
康老三尽兴之余还是同意了,说道:“成,不过你以后也穿厚点。”
连翘应了,而后还不放心的说道:“这事你别跟张大嫂她们说,不然回头又说我娇气了。”
康老三满口应承。
连翘道:“我这都是老毛病了,药方我也记得,你也不用找大夫了。”而后照着江进德当初开给江烟波那记药方给说了出来。
第二日吃过饭后,康老三就去几十里外的镇上给连翘抓药了。
当康老三把药方一报,药店的伙计当即就愣了,只是看他一身禁军服色,不敢大意,丢下一句:“军爷稍等,我去问问师傅。”
不一刻那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先生便过来,小心打量了一下康老三道:“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康老三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到一边问道:“怎么了?”
那老先生道:“军爷这方子是谁给开的?这么重的药小店可不敢开,这闹不好,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句话,康老三脸也白了,喝道:“你说什么?”
那老先生说道:“军爷息怒,这药,小店是真的不敢给你配啊!”
见康老三皱眉不语,老先生又悄声说道:“这要是哪家闺女军爷倒不如把话给他们大人过明了,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不敢多要的。就是勾栏里的,您老也看在自家孩子的份上,赎回去得了。”
康老三道:“别他娘的胡说,这是给我媳妇抓的药!”
老先生瞪圆了眼道:“自家媳妇?那为什么不把孩子给生下来?别怕孩子多了养不起,无非就是多加一碗水的事。”
康老三打断他的啰嗦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是落胎药?”
老先生道:“可不是咋地!”
康老三一听这话,转身便走。
一路急急赶回家中,连翘见他回来,喜孜孜的迎了上去,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药呢?”
康老三一抬手便把连翘给扇翻在地,连翘一头栽倒在地,只觉得半边脸都是木的,口中也是咸咸腥腥。
康老三指着她破口大骂道:“臭娘们还挺有本事的,还知道落胎药,说,你他娘的是哪个窑子里出来的烂婊子!”
连翘见给他识破便也死心了,只觉得左耳中嗡鸣不已,当下不言不语的躺在地上,一丝丝鲜血从口中洇了出来。
康老三继而骂道:“臭娘们挺他娘的能做死的不是,要死你他娘的自己去死,别黑心烂肺的想要稍带上我儿子……”如此污言秽语的骂了好半天,见连翘仍是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倒是立竿见影的起了四个乌青的手指印,口边也洇出一片鲜血。
康老三上次见识过连翘挺死的倔强,当下虽说心中仍是气愤难当,还是把连翘从地上捞了起来扔在床上。
自己也不做饭,就躺在连翘身边,躺了许久,终是没有连翘一动不动的耐劲,左思右想后,便起来做饭,而后端到连翘身旁,把她拉了起来柔声哄道:“今你可是在阎王殿前转了一圈,还是店里的师傅好心告诉我,你那方子下去,就是一尸两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连翘冷笑一声也不言语。
康老三自然看得出连翘不信自己的话,怒道:“好心跟你说实话,还不信,真是分不出个肉香屎臭来,老子诚心诚意待你,你他娘的当全驴肝肺,别人把你卖了你倒帮别人数钱。”
连翘眼睑一垂,这次却是连声冷笑都不屑于了。半边脸上火燎火燎的生痛,哪怕是冷笑一声,都会加重脸上的疼痛。
康老三只气得乱骂一气,也毫无别的办法。
第二日陈二家的再来时,却见连翘半边脸都肿得像个黑紫馒头似得。先是吓了一跳,跟着眼泪就下来了,而后劝道:“我说弟妹你又是何苦呢,这吃苦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连翘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见是她来,当下揭被而起,和身跪倒在陈二家的面前哭道:“姐姐要是真的痛我,求你放我走吧,大恩大德连翘没齿难忘。”
陈二家的苦笑道:“这我可不敢,放你走了,我可要被活活打死了,再说就咱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是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连翘激动的说道:“去江南,遍地都是活路,就是沿街串户的卖胭脂也饿不死,不想抛头露面还可以去绣庄,去布庄,都有活路的。一年四季如春,比这成天喝西北风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强多了。姐姐跟我做伴一起走吧。”
陈二家的摇头道:“我可舍不得孩子,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外面的野狼遍地都是,你跑不出去十里就得让狼给吃了。叫我说,以弟妹的本事,但凡拿出一两分来,哄哄你男人,这后半辈子也不后愁了不是。你瞧这整个坡上的女人,哪个不是挖地种菜,闲了还要背着孩子上山砍柴,好弟妹听嫂子的劝,别再闹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连翘一听这话,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一样,脸色木然,神情呆滞的瘫在床上,任陈二家的再怎么劝,也是充耳不闻。
这般又过了半个月后,连翘因为脸上肿胀进食不得,只靠每日喝点稀粥,更是瘦的如一阵风都能刮走的纸片一般。整日里只躺在床上不起身,任康老三好话说尽,要她去屋外转转,她不是说冷,便是说头晕。
康老三见此也不再锁她了,反正连翘这个样子,他也不用怕连翘逃走了。还给她买了点心,酸梅等物放在床头哄她。之后的一场雪后天色更寒,军士们的操练却毫无停顿。长官们的理由很充分,敌人不会因为有雪就不来进攻你。而往事也很清楚,如果雪太大,天太冷,西夏人的牛羊伤亡太厉害,则会增加他们越地过关对宋朝百姓的掳夺。
康老三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在操练了半晌回去之后却发现连翘跑了,康老三极目望去,一望七八里远的路上,却不见连翘的身影,而屋门外向远处延伸的脚印,则召示着连翘已经离开的事实。
康老三整个头嗡的一声后,抓起长枪喊了同伴就一起去追去了。
众人一听皆知此事的危险性,大雪过后,野地里的野兽们个个饿得两眼发绿,而出门的人又少,那些野兽们攻击人的例子不在少数。甚而还有过饿极的野兽摸到边民家中之事。于是大半个队中,三十几个人全都手持长枪一起分头追赶去了。
众人分头追到镇上,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中,却哪有连翘半分影子,赶到镇上的渡船口问了,路人也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这样一个人。寻了一晌,哪里也没有,众人皆劝康老三回去算了,康老三却不死心,让同伴们替他再代两天假,而他则要一路南下去寻找连翘。众人见劝他不动,也只得由他去了。
连翘跑到天色将黑时,半道上,又遇上一辆过路向北的大车,这天寒地冻的,又是美女搭车,那赶车的当即做到了招手即停。连翘上了大车,那车夫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招呼连翘坐在一侧,递给她件羊皮大袄。
一边走两人一边闲聊问:“小哥贵姓啊?”
车夫不在意的笑道:“什么贵不贵的,人家都叫我猴子,大嫂也这么叫我就是了,这大冷的天,大嫂一个人是要去哪里啊?”
连翘一滞,只得说道:“小哥只管走自个的,什么时候我该拐弯,自己会跟你说的。”
猴子听了,一笑也就继续赶着车往前去了。
连翘好奇的向车中瞄去,却见车里结结实实的拉了一车,把车门都给堵上了,不由问道:“小哥,这一车都拉的什么啊?”
猴子不在意的笑道:“都是按我家夫人给的单子,到南边的大城镇上买来的。我家夫人就是南方人,到这这总觉得处处不惯,这又要有小公子了,当家的就让我上南边一下给买齐备些。”
连翘吃惊的说道:“这么多东西就你一个人去买的?”
猴子翻了个白眼道:“怎么?还怕我会被人给糊了?小爷我打会走就在街面上混了,敢糊弄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连翘连忙讨好的笑道:“自是不敢,自是不敢。”心中却在想只是不知道你会糊你们当家的多少钱。她跟江进德三年有余,自是知道这世上绝无钱财白白过手的道理,无大有小,那总是要沾此油水的。而像他这般诸般杂物,一人采买,所贪之钱更是难以计数,而这家主人,好像还是个钱多人傻的主,竟把这样的事,交给一个人去办。在他们家做事当真容易的紧,口中巴结的笑道:“我是觉得,你们当家的够有钱不说,对你家夫人也当真上心。”
猴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在我们家,那夫人的事是头一等大事,别的全都得靠边。”
连翘心中一动,此刻自己身无分文,若能找个大户人家先落脚也是好的啊,何况是这么钱多人傻的家,于是问道:“那你家夫人吃的贯这北方的吃食吗?要不要找个做南方吃食的厨娘?”
猴子侧头道:“你认识啊?那敢情好,我们当家的成天嫌夫人吃的少。”
连翘笑道:“我就是啊,小哥帮帮忙民,只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去先给你家夫人做上一顿让她尝尝,觉得合适了就把我留下,不合适我立刻就走。而且我也不会忘了小哥你的恩情的,日后定有重谢。”
猴子大笑道:“你谢不谢我也无所谓,不过你要真能做得了让我家夫人满意的饭菜,我们当家的绝对亏不了你。”
康老三一路南前,边走边问,寻了两天,也没打听到半丝连翘的音讯,自己也知道是没有希望打得回来了,而今也只能盼她回去过她想要的江南富裕日子了。想到这里,任是七尺高的汉子也忍不住在风雪中热泪盈眶,可他只让同伴替他代了两天的假,再迟只怕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若是因此把他开为替补,那月钱就会少上三百文,到时买连翘时欠下的钱,就更难还上了。于是只能一步步艰难的回营而去。
却说连翘一路离开军营后,知道康老三发觉自己逃跑后,必会向南追逐。因而她竟自一路逆风向北艰难而去。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因而也就轻松让她摆脱了众人的追踪。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把连翘给写死,大家看怎么样?
☆、边关夫妻幸福家
猴子带着连翘一路回至陈家庄,已是天色擦黑,江烟波尚不放心猴子一个半大孩子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二郎却甚不在意的说道:“放心,那可不是寻常孩子,街面上长大的人了,出不了事的。”
江烟波尚自不服气的说道:“那要再像上次那样遇上狼群怎么办?”
沈二郎失笑道:“你以为他这三个月是白跟我的?狼群已不在他的话下了。”
沈二郎原以为江烟波听后会放心的,不料江烟波却撅起了小嘴不服气的说道:“你偏心,我早就让你教我,结果你什么也没教,这会却去教自己手下的兄弟去了。”
听了这话沈二郎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春天就教你轻功了,你练过一天吗?人家猴子白天为了盖这房子里里外外忙一天晚上还要去练武功……”
江烟波为之语塞,而后扯着沈二郎不依的说道:“就是你偏心,就是你偏心……”
沈二郎只得道:“好好好!”
江烟波嘟着嘴道:“什么好好好啊!你说是你信心……”
沈二郎只得笑道:“好,是我偏心,行了吧!”
江烟波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来。
沈二郎大笑道:“偏向自己老婆那也叫偏心吗?!”
江烟波懊恼的叫一声:“你又欺侮我!”而后复又上前一把抓住了沈二郎不依不饶。
沈二郎若想避开,江烟波哪里能够抓得住他,可他却又极享受这份温馨,便一笑任她抓住自己继续用那套歪理斜说胡搅蛮缠。
江烟波牢牢的抓住沈二郎,一脸正色的说道:“这回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个老滑头了!”
沈二郎哈哈大笑。
江烟波去理他打岔,开始审问道:“说,以后还敢欺侮我吗?”
沈二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从来都不敢欺侮娘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