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注涨到400/800美元。”发牌员珍妮面无表情的、对牌桌上的所有人说。
一个两米高的黑人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五名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他坐进刚刚被我扫走的上家那个座位;保镖们则一字排开,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保持着警备的姿势,不断左右张望,就像保护的不是一位牌手,而是美国总统。
黑人男子从筹码盒里拿出大约二十二万美元的筹码,他把这些筹码整齐的堆放在牌桌上;做完这一切后,他微笑着和牌桌上所有人打招呼。
“嗨,你好;科比。”大家也纷纷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般的说,“科比·布莱恩特。给我签个名吧?”
“哦,当然。”那位十年前NBA最当红的球星笑着点头,“不过那是在我拿到你所有的筹码之后的事了。”
向他要签名的那个牌手笑得前仰后俯:“不、不、不,比起你的签名,我更想要你那一大堆筹码。”
大家都笑了起来;科比·布莱恩特也微笑着,从他的上家那里接过红色D字塑料块;而我则扔下四个100美元的小盲注。
每一个中断后重新开始的牌局,都会有那么一段谨慎的时间。这把牌也不例外。从五号位枪口下的位置开始;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弃牌,直到二号位的科比。他笑着摇摇头,往彩池里放下一万美元的筹码。
我转过头,凝视着他的脸、和那双硕大的黑手;虽然科比·布莱恩特已经从NBA退役,并且成为BBC体育频道篮球节目的解说员;但毫无疑问,他依然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牌桌对面,被这个人吸引而来的两台摄像机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可能是最好的球员;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牌手。我不知道他的这些筹码都是怎么赢到的,难道他把球场上的运气也带到了牌桌上?通常,翻牌前的加注,都会维持在二到七倍大盲注的水平上;要不就是全下——这个加注太高了;如果我和大盲注两个人中的一个有真正的大牌、或者翻牌不能给科比·布莱恩特任何帮助的话,他就会蒙受很不必要的损失。
我用双手捂在自己的底牌上,轻轻把它们揭开一角;我低下头,看到了两张红色的牌——红心A、方块8。
我把牌盖上,用一个筹码压在上面。我随意的看了一眼大盲注位置上那个牌手,然后我又扭头盯住科比·布莱恩特。
他才是这把牌的真正对手——这两个小时的战斗告诉我,大盲注也是一个很保守的牌手;如果我进入彩池,他不是拿到绝对的大牌,是不会跟注的。
科比低着头,用他那比我大上三倍的黑手熟练的洗着筹码;动作就像在篮球场上运球一般娴熟。他刚刚轮换到我这张牌桌;他并不了解我们任何人的风格、和牌桌形象;但同样的,我们也不了解他。
他并不知道我是一个很保守的牌手;但我也不知道,他这一万美元的加注,究竟是有牌、还是完全只想吓退我们拿走盲注。
A、8并不是什么好牌——道尔·布朗森在《超级系统》里说过:AK是好牌;AQ比AK稍弱,但仍是好的;AJ让你从非常光滑的斜坡上掉下来;而A10已经滑到了悬崖下的谷底;至于再下面的A9直到A5……那都是一些灾难性的牌。要记住,你已经从AX(X〈J)上面,输过很多很多钱了;而且还将继续。
换成平常,我倾向于扔掉这样的牌;但绝不是这一把。我并不想被科比·布莱恩特吓退。而且还有更多的理由让我跟注:
我的筹码刚好比科比多一点点;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惧怕我,而非相反。
我们是牌桌上筹码最多的两个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是我最直接的竞争者;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就对他施加一些心理压力。
我坐在他的下家,以后他的任何行动都必须直接通过我——我希望他能够知道,在这个座位上,并不是坐着一位牌手;而是竖立着……一堵墙。
一堵写着“此路不通”的墙。
没错,这是我的盲注,这是我的彩池!我必须告诉科比·布莱恩特,我不会被他推出局外!
我想得太久了,珍妮催促我快些叫注。我对她笑笑,轻声说了句:“抱歉。”
然后我点出一摞500美元的筹码,取走最上面那一枚,又放了一枚100美元的筹码——我慢慢的把这摞筹码推进彩池。
大盲注愕然的看了我一眼,他摇摇头,扔掉了他那两张牌。
发牌员珍妮发下前三张牌——方块K、红心2、草花J。
这完全错过了我的牌;我让牌,并且随时准备在科比·布莱恩特下注后弃牌。
但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三张牌,又看了看我,也敲了敲桌子。
转牌是——草花7。
我继续让牌;这时,科比用他那双大手推出了四万美元的筹码。
我想我会弃牌……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
四万美元的下注太多了、确实太多了。看上去科比·布莱恩特并不想我进入彩池;但就算我进去了,他也不会太害怕。我猜测,他的手里大概拿着两张草花,可能有一张K;但更可能是草花Q、草花10。
如果有K的话,他大概不会不在翻牌后下注的。我想,我决定冒险试探一下。于是我对发牌员珍妮说:“我加注……到八万美元。”
科比·布莱恩特站了起来,他毫不犹豫的说:“我全下。”
一个两米高的篮球巨星站在你身前、完全展示出他在篮球场上舍我其谁的霸气、并且死死盯住你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毫无疑问,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我感觉自己有些窒息,我没法呼吸……于是我松开了领带,努力深呼吸几次。然后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我完全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弃牌,那我还能留下十万美元左右的筹码——这是所有人的初始筹码;但现在比赛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十万美元……在牌桌上已经属于处于筹码劣势的那一类了。
我仰起头,看向科比·布莱恩特那张像是高耸入云的脸。在ESPN和BBC的体育频道里,我经常看到这张脸的出现。但在牌桌上,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交手,他就逼我用所有的筹码和他决斗!
发牌员珍妮又在催促我了,可我没法马上决定,我请求了一次暂停。
我应该没有猜错他的底牌——我确信他是草花Q、草花10。他有九张同花抽牌;除去草花9和A,他的两头顺子还有七张抽牌;剩下的三张Q和三张10也能让他赢我——没有出现的牌还有46张,他赢我的机会是22/46,略小于50%。
我用手捂住了脸,把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牌桌上。跟注?还是不跟?这是一个超级难题!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平手的可能了;那么,如果我决定跟注全下,要么就是再次翻倍我的筹码,使得我的筹码数量在牌桌上、乃至整个Day1D的筹码榜里,占据统治性地位!要么就是,让我结束整个Wsop的旅程……
第二十二章 青春的我谁可挡(下)
我在心里数到二十秒,还剩下十秒种的时间了。但我还是没法下定决心。
我抬起头,求助般的看向杜芳湖,她正紧张的看着我。但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她不可能对我说“跟注”或者“弃牌”;她没法给我任何帮助——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这个最关键的决定;必须由我一个人来完成。
蓦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大字——
勇气!
那位戴着大草帽的老人说:这是勇者的游戏,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承认和尊重。那些没有勇气的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掏空他们的口袋,他们用这些钱换回牌桌上那些人的嘲笑,他们会对他说,我们喜欢你的钱……
我把头转向科比·布莱恩特,我听到自己的颈椎“格格”作响。我对科比轻声、但却无比坚决的说:“我跟注全下。”
然后我站起来,翻开我的A、8;科比也翻出他的两张草花——Q、10。
我们都离开了牌桌。科比·布莱恩特紧张的在桌边走动着,不时往珍妮的手瞟上一眼;而我则转过头去,像一个罪人等待法官宣判般,望向双手握拳、紧闭双眼的杜芳湖。
我听到珍妮轻敲桌面的声音;我听到她把销掉的那张牌放进筹码堆的声音;我听到她发出了河牌……
然后我听到科比激动的叫了一声:“嘿!妈的!”
他的这句话完全没有意义,我并不知道这一半一半的机率,究竟被我们之间的谁赢到。但马上珍妮的声音有如天籁之音一样传来……
“河牌是黑桃K……邓克新先生一对K,边牌A大获胜。”
我想要再次跑向杜芳湖,和她庆祝这把牌!可我刚要挪动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发软到令我动弹不得。我不得不扶住牌桌,慢慢的坐回自己的座位;然后我感觉到自己全身发软,就像所有的力气都被这把牌抽光了一样。
科比·布莱恩特对我伸出那只比我大上三倍的黑手:“很漂亮的一把牌。”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无比后怕的说:“谢谢你,这把牌,纯属运气。”
科比离开了,牌桌上的每个人都和我开玩笑般的表示感谢;因为他的五个保镖跟着走后,牌桌边空出了很大一片空地。
但他们的感谢白费了;巡场走了过来,对大家说:“本桌将被撤消,各位牌手,请拿好你们的参赛卡,去主席台询问转换后的桌号。”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大家相互握手,说过一些祝福好运的话后;开始把筹码放入筹码盒中。他们都离开了,可我还在慢慢整理,因为我的筹码实在太多了。
“邓克新先生,您不用去主席台;请您跟我来。”巡场一直耐心的等到我整理完后,才微笑着对我说。
“哦?好的。”虽然我觉得很奇怪,但我还是跟着他,来到了另一张有着“Feature_Table(特色牌桌)”标志的牌桌前。
巡场指着一个空位,对我说:“邓克新先生,这是您的座位。”
我没有坐下,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桌边的另一个牌手。
在遇上陈大卫之前,我只见过两个巨鲨王的样子。其中的一个,已经在昨天宣布从此退出江湖了;而另一个,现在却活生生的坐在我的面前。
他的年龄和道尔·布朗森看上去相差无几;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洞察一切的微笑;像是道尔的大草帽、陈大卫的橙子一样,他也有着自己的标志物——永远绿色的那顶帽子……是的,我想你也应该认识他。他的名字叫:丹·哈灵顿。紧手玩法的代表人物;全世界最强大的保守流牌手。
“来吧,坐在这里。”哈灵顿对我慈祥和善的微笑着,指着那个座位对我说。
我坐下了,他们则继续刚才的牌局。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经过了很艰难的努力后,我终于恢复了镇定。
这时,我才发现,这张牌桌和其他牌桌的不同之处。别的一百九十九桌,通常共用五到七部摄像机,只有出现惊险刺激的大牌、或者巨鲨王、世界级名人就座;才能得到这些摄像机短暂的停留;但这张牌桌边,竟然同时有十二部固定摆放的摄像机,从各个角度拍摄所有牌手的一举一动!
“好了,小伙子,不要发愣了。”在发牌员洗牌的时候,哈灵顿很热心的对我说,“你以前没参加或是从电视里看过Wsop的本赛吗?”
我点了点头,我只看过Wsop的决赛桌。
“那好吧,让我来给你解释,Wsop的本赛由ESPN转播,他们的转播方式是以点带面。也就是说,播放的剪辑以这张牌桌为主,辅以其他桌出现的一些精彩牌局。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摄像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完全明白了,而且这番话也让紧张的我放松下来,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是的,谢谢您,哈灵顿先生。”
“不用谢。”哈灵顿笑道,“你的年龄很让人嫉妒;我想你的父母亲一定在观众席或是电视机前观看你的比赛吧?你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哦。”
看到我没有说话,哈灵顿可能猜到了些什么,他笑了笑,又对我说:“好吧,不要过于在意老头子的玩笑;小伙子,现在轮你下大盲注了。”
也许是这张牌桌真的给我带来了好运,也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第一把牌我就拿到了一把AK;一个筹码较少的牌手拿到口袋对子Q全下;我跟注,并且在转牌看到了一张K的出现。
再之后的第二把牌,我处于小盲注位置,用9、J混进彩池,在翻牌出现6、J、9后我下了一个小注,但遭受到强烈的反击,一个牌手全下对抗我;我再次决定跟注,然后他翻出口袋对子K;而转牌和河牌都没有帮助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