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小子,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昨天的功课在哪,若是再不交来,待会王爷考校起来我可是要实话实说的!”洗原黎板着脸道,德喜几人虽是聪明伶俐,但从小就荒废了,如今读书虽是夙愿,但天天对着那天书一般的东西还是非常头痛,因此三天两头地收到这位洗先生的责罚。
“是谁在念叨本王?”风无痕奇怪地踏进了小书房,才在门口他就听见了洗原黎的声音,“洗先生,他们又惹你生气了么?”
见着主子进来,包括刚才还坐着的绵英在内,一干书房里的小厮都慌忙跪下请安,只有洗原黎只是长揖为礼。“王爷,学生刚才只是吓唬他们一番罢了,想不到您真的来了,倒验证了狐假虎威的理儿。”洗原黎虽然没见过风无痕几次,但还是知道这位皇子对读书人极为礼敬,而且很少端出王爷的架子,因此才敢开上几句玩笑。
“先生这么说,本王也就放下了心,他们都是些苦人儿出身,因此您就好好管教,说不定到时能出息,本王和先生脸上也皆有光不是吗?”风无痕随口吩咐几人起身,一边笑容可掬地对洗原黎道。
洗原黎听了眼中放光,风无痕的意思中似乎透露出会提拔这几个人的意思,那自己到时更不在话下了。“王爷放心,学生一定尽力而为。”他肃然拱手道。身边的德喜等人却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下惨然,不知又要被这位先生如何折腾了。
“好了,本王就不耽误他们的功课了。绵英,本王有事和你商议,你且跟本王到大书房来一趟。”
绵英恭谨地向洗原黎行了一礼,方才随着风无痕出门,让这位自视甚高的西席先生很是受用,接下来自然就是对德喜这些老不开窍的家伙进行训练了。洗原黎打定了主意,一定得尽快让风无痕看到成效,由此一来,那两位刚诞生的王府新宠将来说不定也得称呼自己一声先生了。
明方真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的那个学生了,虽然皇帝也时不时会来陪自己说说话,间或透露一点风无痕在福建的情形,但更多的却是自己仰望星空,希图勘透那永不磨灭的轨迹。不知道严修他们怎么样了,他突然强烈思念起那几个弟子来,他们还太小了,不知道一次皇帝的更迭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知道天下苍生会因为上位者的一个错误决定而遭受怎样的苦难。而自己既已入世,唯一能做的就是拣选出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可惜诸皇子中没有真正的天命之君,明方真人苦笑着想道,皆有天命的迹象就代表着天命并没有钟情于一者,也就意味着夺嫡之争的分外惨烈。皇后的失势就是最好的明证,那次中秋月夜时高高在上的国母,就这么化作了一缕云烟,独自在坤宁宫挣命,天家真是无情啊!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皇帝一天没有驾崩,他就能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呆着,而皇帝大行的日子一到,他的劫数也就到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不用转头,只从脚步他就可以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影子,真是执拗的男人呢,自己拒绝那么多次,并点悟那么多次后,他却始终还惦记着心中的仇恨,难道就真的不怕自己将他的谋划捅出去么?“贫道已经说过很多次,居士不用再来了,为什么还不死心?”
风绝长长的影子暴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道长不是那样的人,七殿下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您不是一样没有说出去过吗?”他刻意点出了那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事实。
“居士不必以此来试探贫道。”明方真人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仍然是平静的模样,“你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何来真凭实据?富贵险中求,居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贫道清修,所为之事不过是一己私欲,贫道即便不相助你也已经占了上风,又何必苦苦相逼?难道真的要贫道使出雷霆手段么?”说到最后一句,明方真人倏地转过身来,双目已是光芒大盛,四周的帷幕无风自动,显然已经动怒。
风绝悚然而惊,这老道士究竟有什么本事,就连皇帝心中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能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无非是前两次明方真人对他的要求不置可否罢了。想不到人力之威竟能达到如此地步,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束缚着,难道那老人真的动了杀机?他不禁心中后悔,若不是父亲当年的吩咐,他怎会执意去迫一个世外之人。
“你走吧。”明方真人突然将外放的九炼阴阳罡全部收回,声音也变得冷冽无比,“若不是当年贫道和你父亲有过约定,不得伤害他的后人,也不会容忍你许久。你记着,贫道虽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但若你之举动过于伤天害理,贫道也不会坐视!”
风绝恨恨地瞪了老人一眼,疾步离开,脸上满是阴霾。他的心中现在全是仇恨,火一般地煎熬着身体中的每一寸肌肤,发泄,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发泄一下,他阴冷地一笑,转身朝深宫中掠去,鬼魅般的身影在月光下跃动,转瞬消失在一处宫墙内。
“看来他们又安静下来了,真是够沉得住气的。”黑衣人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义地敲击着扶手,“天一,不要让他们消停,只有让羊群疲于奔命,狼才能乘虚而入。你让手底下那帮人继续动一下,总而言之,眼下愈是乱,对本座愈是有利,后宫那边也不妨再下些功夫,也可以让皇帝再忧心一阵子。”
“属下谨遵主上谕令。”天一恭谨地应道,心下却惊疑不定,一向行事的主人居然会不计伤亡地派出属下送死,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么是主人正处于疯狂的边缘,要么则是事情正朝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这一乱,朝上的皇帝和群臣恐怕就要真的麻烦了。
“起烟。”邢氏殷勤地叫几个丫鬟捧上一件件精美的刺绣衣裳,“你看看,哪件合适?都要嫁人了,别老是素脸朝天的,将来怎么博殿下欢心?姑娘家就应该好好妆扮自己,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女,女为悦己者容!”
越起烟无奈地站起身来,这位母亲大人实在是太过热心了,简直让她有些受不了。天天在耳畔唠叨着将来如何争宠的事情不算,还不停地拉着自己试穿各色衣裳,佩戴各种名贵首饰。看来外间传说得一点没错,邢氏虽然育有三子,可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可地自己就撞上去了。
随意挑拣着那些华丽的锦服,越起烟心中暗叹,可惜自己的容貌最多不过端秀而已,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位海家大小姐。再说,人家世代为官,一门的显贵,要哪些珍品没有,在这些上头炫耀无疑是自取其辱罢了,没来由让别人嫌弃自家是暴富一般。想起之前越千繁告知皇帝已下旨将海氏姊妹同时许配给风无痕时的谨慎表情,她就觉得好笑,自己似乎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悔婚吧,更她何况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多谢母亲的好意了。”尽管心中不耐烦,越起烟还是装作喜悦的样子一件件试穿了起来,唉,就要出嫁了,还是不要忤逆邢氏的好意。毕竟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已逝去,就体会一下这难得的母爱吧,毕竟邢氏对自己是真心的。
无痕篇 第三卷 长击 第四十章 嫁祸
京城这边正在忙活风无痕大婚的事情,西北那里的风无昭也得了好消息。他的大舅舅贺莫斐果然被手下人秘密拿住了,还从身上搜出了将近二十万两银票,并在贺莫斐吐露出的另一个藏匿地点起出了另外七十万两银票,让本就担心囊中羞涩的风无昭喜出望外。为了防止泄密,霍叔其带的人全部用黑布罩头,行动中更是频频露出山贼的腔调,得手后将贺莫斐绑在一棵大树上,随后立即远遁。更为离谱的是,霍叔其暗中惊动了当地的皇家密探,几个劫财者前脚刚走,大队官兵随后就匆匆赶到,将已经逃出京城千里之遥的贺莫斐拿了个正着。
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中被押送回京的贺莫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算计自己的竟然就是父亲千方百计要扶助的五皇子。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几个蒙面人如同夜枭般恐怖的笑声,自己高价请来的几名保镖在对方雷霆一击下竟毙命了多半,剩下两个也在他们的血腥手段下说出了他就是东主。尽管曾经拜明师学习过武艺,但养尊处优的他如何是这些恶徒的对手,那些人仅仅在他面前削去了两个人的脑袋,心惊胆战的他便不得不吐露出其他银票的下落。就在两天后那些煞星起出银票离开后,贺莫斐才庆幸不已,而此后,自己便落到了官兵的手中。
随着马车的颠簸,贺莫斐逐渐醒了过来,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方才发觉手上和脚下都被铁链锁了个结结实实,不由长叹一声,浑身无力地靠在了马车壁上。也不知是外界守备森严还是根本就不怕他逃跑,马车中只有他一个人而已,里面也收拾得相当整洁,除了手脚的镣铐之外,贺莫斐根本就察觉不到这是一辆囚车。
流亡的路上,贺莫斐早得了皇帝对贺家的处置消息,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那么气势汹汹的查抄最后竟然只是革职流放,连父亲的爵位都保留了。若不是父亲再三告诫他不得现身,他几乎是想直接回京城,免得担惊受怕。现在倒好,家中的多年积蓄被强徒劫掠一空,自己又被秘密押送回京。一旦惹恼了皇帝,那么贺家就真的前程难保了,父亲啊父亲,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摇头不已。
正当他自怨自艾之际,马车突然嘎然而止,外面传来一阵军校的喝骂声。贺莫斐不禁心中一动,莫非是有人来救了?他想起五皇子风无昭就在西北,一时求生的愿望占了上风,只希望外面的是自己盼望的救星。
果不其然,外面很快打斗成了一团,刀剑声、砍杀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怖。贺莫斐强自镇定心神,为了怕那些官兵恼羞成怒下伤害自己,他只得四处寻找着可以防身的东西,最后还是将一条板凳抄在了手中,准备见机行事。
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外面的喊杀声便弱了下来,贺莫斐小心翼翼地凑近门边,希望能探个究竟,冷不防马车的门砰一声就被打开了,他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就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官兵的尸体,中间夹杂着几个蒙面黑衣人,黄土地上血迹斑斑,四处都是遗落的兵器。
当他省起自己的处境时,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刺骨的寒意立刻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好,好汉,请问你们是……”对方如此敌意的表示让他摸不透这些人的来历,话也只说了一半。
“你就是贺莫斐?”那个人冷冰冰地问道,“贺甫荣是你父亲?”
贺莫斐很想打量一下对方的脸色,但利刃加颈,自己又背对着那人,愣是看不清一点东西。他哆嗦了一阵,方才狠狠心,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就是贺莫斐,请问众位好汉的来意?”
那问话人似乎很满意,贺莫斐感到那刺骨的寒意离开了脖颈,这才松了口气。然而,转瞬他就感到了一阵剧痛,人也情不自禁地扑倒在地,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在所有人身上都补上一刀,将我方阵亡部属的尸体全部拉走,快!估计等会就有人来了!”
是谁,是谁要杀我?贺莫斐不甘心地在心底怒吼道,然而,眼前越来越黑,这位从小就在富贵乡长大的豪门公子,不情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死他也不明白,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姚慕同踌躇满志地坐在官轿上,心中万分得意。不到三十五岁就作到了从二品,在年轻一代中算作是异数,想到将来能出将入相,他就庆幸当初投对了赌注。什么十年寒窗,勤政爱民,公正清廉,全是扯淡。想他酷吏之名流传甚广,不是一样年年升转?百姓恨他又如何,那些升斗小民,又怎么敌得过皇家威严,朝廷气度?要不是跟对了主子,他最多还在一届知府任上晃悠,哪来如今的锦绣前程?
“大人,前面已经能看到福建地界了。”官轿突然停了下来,贴身伺候他多年的家奴姚三轻轻掀起帘子,躬身报道,“是否先在寻个地方休息?”
“嗯,本官新上任,就不必扰民了。你让人去前面的县里通报一声,让那县令和县中的富户商贾过来就好。”姚慕同沉思片刻后吩咐道,“记住带了本官的名刺。”
“奴才遵命。”姚三应了一声,当下从管家姚同贵那里取了名刺,打马往县里飞奔而去。姚慕同此举无非是为了示威和敛财而已,跟随了这个主儿多年,这点脾性他还是知道的,想到自己也能从那些官吏富商身上得到不少好处,他不禁狠狠地用马刺往马股上扎去,力图快些完成使命。
尽管古楼县令方志海一得了消息就召集县中的一干商贾,但紧赶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