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痕犹豫了一番,只得劝风珉致道:“皇叔祖,您等闲也不在百官面前露面,今天既然他们有心,不如您就赏一下脸,否则侄孙身为钦差大臣,未缴旨前哪敢擅赴他人之宴。”他是碍着舅舅的面子不得不如此,否则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他这个作晚辈的一点不敬萧云朝这个母舅。
其他人见风无痕口气松动,连忙围住了风珉致。对于这些不是皇族的官员,这位德高望重的珉亲王也没法端出宗正的架子,只得勉强答应了。风无痕便吩咐几个侍卫先将越起烟和海若兰护送回去,自己就带了几个贴身侍卫,随萧云朝他们往码头边的水天阁去了。
风珉致冷眼旁观,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桌价值不菲的筵席绝对不是一群穷京官请得起的。就看老板那殷勤的模样,十有八九拔毛的是这位肥头大耳的商贾。他随意用了一些,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风无痕。与半年多前的青涩相比,他左右逢源得甚佳,就连官场厮混多年的萧云朝也不见得比他做得更好。孺子可教啊,他心中感叹道,只是不要过头了就好。
王广元频频举杯敬酒,但他失望地发觉座上的三位大人物,每个人都只是略略沾唇而已,酒也仅仅斟了一次。他自然知道彼此交情甚浅,今天能邀到两位王爷和一位国舅只是运气好罢了。刚刚若不是萧云朝的首允,说不定那位出名不好打交道的珉亲王就要下逐客令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为能攀上大人物而兴奋不已。
由于座上的人身份尊贵,因此老板薛舜侨并未召请歌伎,其他官员也略显拘束,除了王广元力图活跃一下气氛之外,其他人只是唯唯诺诺而已,连奉承话也只是颠来倒去的那么几句,就连本来性子不错的萧云朝也觉得无味。一顿饭仅仅吃了不到半个时辰,风珉致就先起了身,风无痕和萧云朝也连忙立了起来。
“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本王的回报,今日就到此为止了吧。”风珉致不咸不淡地道,目视风无痕和萧云朝,两人连忙也甩出几句场面话,匆匆告辞而去。
剩下的一干官员酒足饭饱之后,也一个个离开,能见到刚刚三人,他们便已经满足了,只有王广元借口有事要办,独自留了下来。知情者明白此次是他做的东,因此都心照不宣地溜了。
“薛老板是否后悔此顿请得冤枉?”王广元望着杯盘狼藉的桌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哪里,在下只是个草民,只要将两位王爷在此用过餐的消息传扬出去,恐怕蜂拥而来的不会在少数,还怕挣不到钱?”薛舜侨摇晃着脑袋,似乎还沉醉在自家酒楼来过三个贵人的幻想中。
“薛老板能如此想则是最好。”王广元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吾等为官者,只恐他人错看了自家的美意。琼浆虽好,奈何不识者皆以为平常,出此下策也是份属无奈。”他不动声色地将酒缓缓倒在地上,随即将杯子放下,客气地拱拱手道:“今日就劳烦薛老板了,告辞!”
薛舜侨冲着王广元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冷笑了几声,以他的阅历见识,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王主事始终在试探自己。可惜自己一个开酒楼的,见着的三教九流多了去了,若是如此容易让你套出话来,岂不是白混了那么多年?想巴结我背后的主子,你的位分还差了点。薛舜侨往地上啐了一口,随即唤了伙计上来收拾,自己却仍在琢磨着那个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主子叫自己注意此人,还真是有些道理呢。
风珉致等三人离开之后,萧云朝碍着这位铁面的珉亲王在场,因此只是略略提了一句,请外甥面圣归来后到府上一聚。自己的舅舅有请,风无痕自然极为爽快地答应了,萧云朝也就告辞而去,毕竟他并不是皇帝派去迎接的。
“无痕,刚才那批官员你也看到了。他们属于那种蹬鼻子就上脸的角色,以后若是无事不妨淡淡的,切不可对他们太为客气。你那舅舅是吏部尚书,原应该管束着他们些,谁想他却如此纵容。”到了官轿上,风珉致这才郑重其事地教训道。
风无痕自是唯唯诺诺地听了,不过有些话他却不敢苟同。虽然这些官员位分卑微,品性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如同舅舅一般对待他们,至少可以拉拢部分有用的人。他早不是几年前那个病弱的少年了,当然知道风珉致的用意是敲打多于提醒。
“微臣奉旨将勤郡王带到。”风珉致率先跪下禀报道。
“皇叔平身吧。”皇帝吩咐汪海道,“还不给珉亲王看座?”
待风珉致坐定,风无痕这才大步走进殿来,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双手将天子剑高举过头。“儿臣奉旨巡视福建,幸不辱命,今向父皇缴旨。”
皇帝很是欣慰地看着风无痕,说实话,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儿子是否能稳住局势,却不料仅仅八九个月,事情就顺利解决了,还附带着带回一个媳妇。“无痕,你做得很好。朕很满意,你确实长大了。珉亲王,朕没说错吧,这孩子还真是一个辅政的材料。”皇帝微笑着对风珉致道。
“那是皇上英明。”风珉致略略欠身道,“要不是皇上坚持,七殿下恐怕也难建此奇功。”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道,“什么奇功,他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无痕,你的赏赐朕晚些给,倒是责罚你得先领着。”
风珉致和风无痕不禁面面相觑,谁都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给责罚。不过风无痕不会愚蠢到和自己的父亲较劲,连忙俯身道:“儿臣恭聆父皇训示。”
“你还记得之前的旨意么?”皇帝颇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上次有密旨给你时,曾说过待你回京后需闭门思过一个月,难道你忘了么?”
风无痕这才傻了眼,敢情自己将此事完全丢在脑后了。闭门思过虽不是什么大的处分,无奈自己还有颇多难题尚未处理,皇帝此时提出来无疑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无痕篇 第三卷 长击 第三十七章 温存
皇帝既然已经开了口,风无痕便只得百无聊赖地呆在府里。他是不能出门,可是小方子和徐春书等人就忙活坏了,整天的往外跑。各种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勤郡王府。不过,风无痕最先处置的还是德名。毕竟事情牵涉到红如身边的侍女,如果不立起规矩来,之后人人仿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到时自己这个治家不严的名声就连想去都去不掉。
德名和兰寇浑身颤抖地跪伏在地,两人都知道王府这种地方家规森严,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无奈两情相悦乃是人之大伦,两人虽然一个在书房当差,一个在内院为婢,还是忍不住那点情火,尽管尚未做出苟且之事,但毕竟是大大触犯了家规。一旁的范庆丞也是长跪于地,身为总管,他竟然到有人泄密的时候才发现此事,不能不说是大大的失职。
“庆丞,王府中有多少小厮书童尚未婚配?”风无痕突然出言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些小厮大多是内务府和各家王府荐来的,其余则是奴才买来的,因此十停中倒有八停尚未婚配。”范庆丞听出主子似乎并没有雷霆大怒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回报道。
“看来这倒是本王的疏忽。”风无痕冷冷地瞟了眼前的另两人,“不过,你们两个如果真的有意,大可向红妃回禀,如此偷偷摸摸,若是真的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岂不是败坏了我王府的名声?”
这几句话说得疾言厉色,德名和兰寇都吓得更加伏低了身子,兰寇更是心中后悔不已。以红如待下宽厚的性子,自己若是早求了恩典,怎会有今天的事?联想到自己的莽撞还害得红如昏厥,她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都不说话了?”风无痕缓步走到两人跟前的一尺之地,“德名,本王待你们几个书房的人一向优容,本无意打动干戈,你自己说吧,此事该怎么办?”
德名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风无痕会如此问话。他偷眼瞧了瞧身边的兰寇,狠狠心道:“殿下,奴才自知罪该万死,随您发落就是。兰寇只是听了奴才的花言巧语,求殿下从轻处置她。”
“不!”兰寇惊呼一声,随即连连碰头道,“殿下明鉴,不关德名的事,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我二人绝未有出轨之事,请殿下开恩!”
风无痕突然展颜笑道:“如此时候还能想着对方,足见你两人还算真情实意,本王就饶你们一次好了。”他见底下两人松了一口气,又脸色一正,“不过,你二人触犯家规,却是不得不罚。兰寇,之后的一个月你就去浣衣处当差,好好反省,一个月后再回红妃那。至于德名,你之前既然已领了二十大板,肉刑就免了。本王曾为你们请了西席,男女之防总应该记得,因此你回去把四书给我抄上一遍,好好学学圣贤的道理。等你们记住了此事的教训后,庆丞,你择个日子为两人完婚好了。”
如此处置已是极轻,德名和兰寇皆是大喜,连连叩谢恩典。范庆丞也不想为这事少了一个帮手,心下已是释然。远远侍立着的德喜等一帮小厮更是为兄弟的好运而额手称庆,摊着这么一个大度的主子还真是他们的福气呢。这些人却不知风无痕本是准备将两人撵出去的,可是红如刚刚诞下子女,他也不想大动干戈,因此倒是便宜了德名和兰寇。
“庆丞,府里的小厮仆从你也挑拣一下,若是该婚配的,你就问问内院那些丫鬟谁对他们有意,总而言之,以后再闹出这种事情来,连你在内,本王绝不轻饶!”
“奴才遵命。”范庆丞连忙应道。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那帮小厮喜形于色的模样,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德名的胆子,内院的丫鬟一个个都是模样周正,他们都是心痒已久了。
风无痕走进藏风小筑,这里一股子熟悉的气味让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轻轻掀开帘子,他一眼就看到了红如斜倚床边,似乎正在发楞。几个侍立一边的丫鬟见着主子进来,忙不迭地侧身行礼,倒是把红如给惊醒了过来。
“殿下!”红如惊喜地叫道,她虽知道风无痕已经回来,可是听得丫鬟说他在前头发作德名等人,心下不禁有几分同情,“您没把他们两个怎么样吧?”
风无痕装作一副不愉的样子,“红如,一见面你就提这些事,难道分别将近一年,你就没有其他话要对本王说吗?”他边说边向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知机地退下。
红如见风无痕语气生硬,不免慌了神,“殿下,我……”话没说完,她就被风无痕抱了个正着。“什么都别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这些天来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红如,你知道么,在福建的日子里,我真的很思念你呢!”
红如依偎在丈夫的怀中,感到一阵出奇的温暖,之前的彷徨无助瞬间都无影无踪。她知道,风无痕一直是喜爱自己的,尽管那份爱不如他迷恋海家小姐之深,但自己确实用不着那么忧心的。
“对了,红如,两个孩子呢?”风无痕左顾右盼,却找不着两个宝贝的影子。
“还说呢!”红如嗔怪地捶了他一下,“一回来就忙着发脾气,孩子在乳娘那儿呢。两个孩子都很乖,不哭不闹的,长大了肯定像你!”
风无痕哭笑不得地看着怀中佳人,“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孩子嘛,哭闹本是天性,放纵些无妨。待到长大一些,便需严加管束了。红如,一下子多了两个宝贝,还是你能干,不愧是我的小娇妻呢!”
红如的脸不禁变得绯红,丈夫这话说得大是暧昧,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怪道人家说男人在外容易花心。尽管如此,这番花言巧语说出来,红如心中倒是受用得紧,嘴里却不依,“殿下,你在外这么些天,别的没学,嘴皮功夫可是利索多了。”
风无痕索性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越小姐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本不该瞒着你,只是担心你怀了身孕,万一有什么想不开就是我的罪过了。红如,相信我,不管我再娶几个,你永远都还是我的爱人。”风无痕轻轻捧起红如的脸,一吻深深印了下去。
红如完全醉了,那种无穷无尽的温柔中,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初的情景。自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被丈夫瞧在眼中,长久以来的情愫,更是让自己深深地依恋着这位天潢贵胄,甚至能容忍他爱上别的女子。义父曾笑过她的痴,但她知道,他老人家只是不忍心自己到时被其他妻妾看轻,因此才执意去改了族谱,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名分。
“好了,大白天的,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红如突然推开了丈夫,脸上的红晕却没有褪去,“才刚回来就没个正经。”
人前一向自重身份的风无痕却不理这些,在他的心里,红如的影子有时很淡,有时耀眼,但不管如何,她都是第一个自己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