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点点头,情知再劝也无济于事,说道:“天若有情,当佑大哥无恙!”
司马病道:“好兄弟,除了拙荆,老夫平生只有仇人,没有朋友。能在最后得一知己,亦不负今生了!”
看着窗外天色渐亮,司马病向杨恒一揖道:“老夫告辞!”
杨恒将司马病送出门外,望着他高高驼起的背影徐徐消失在晨雾里,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思绪纷至沓来。
这时忽听西门望的笑声从院外响起道:“杨兄弟,你起得好早啊!”话到人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新袍子,看上去精神爽利了许多。
杨恒站在屋门口笑问道:“这一大清早,你上哪儿晃荡去了?”
“随便转转。”西门望走过来道:“屋里闷得慌,还是外头舒服。”
杨恒刚要说话,隔壁窗户一开,有人探出脑袋来问:“杨兄弟,你在和谁说话呢?”
杨恒不由得整个人呆住。原来窗户里探出身的,竟又是个西门望!
天晓得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西门望也有个不为人知的孪生兄弟?
他心念急转道:“两个西门望,必定有真有假。如果屋里的那个是真西门望,那从外面走进来的假西门望却又是谁?”
他瞬即作出反应,身形后撤、左手拈花指点向面前之人胸口,喝问道:“你是谁?”
孰料眼前一花,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西门望匪夷所思地避过拈花指,欺至身前,五根尖细的手指头从袍袖里探出,快逾飞电地拿住杨恒胸襟,嘿笑道:“有趣!”
杨恒但觉五道犀利的魔气破锥而入,瞬间封住诸处经脉,手脚发软,业已动弹不得。
屋里的西门望见状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这年头假药假酒老子见多了,却还有个假老子,真是稀奇古怪!喂,你抓杨兄弟做什么,快放下他!”说话间已跃出窗口,飞爪摄向假西门望。
那假西门望身形一飘,掠过精舍屋顶,扬声笑道:“西门望,多亏你老婆太丑,老夫对她提不起兴趣。不然昨晚就扮作你将她睡了——”
西门望气得哇哇乱叫道:“王八羔子,你敢再说一遍?”赤着脚板御风追去,可假西门望的身法委实快得不可思议,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东门颦手抄魔斧从门里冲出,叫道:“师兄,出了什么事?”
西门望站在精舍屋顶上懊恼道:“有人假冒老子,把杨兄弟抓走了!”
东门顰哎哟一声:“那还不快追?”跳上屋顶四处打量。
西门望没好气道:“追个屁,龟儿子逃起来比兔子还快。”忽然想起假西门望刚才说的话,转头望着妻子道:“师妹,有桩事你得老实交代,昨晚睡在咱们床上的是不是我?”
东门颦不明就里,迷惑道:“不是你是谁,干嘛要问这个?”
西门望兀自觉得不放心,追问道:“你确定是我,不是别人?”
“你昏头了?”东门颦怒道:“当老娘是啥,是个男人就能上床?昨天晚上你是怎么折腾我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跟老娘那么玩?”
西门望这才大松了口气,骂道:“你个臭婆娘,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心中却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戴绿帽子。男人宁做爬虫不当王八!”
想了想又正色道:“师妹,有桩万分紧要的事你需牢记在心。从今天起,每晚上床前,你都需问我声咱闺女儿的生辰八字,若说对了,才能睡觉,若答不上来,你便抄家伙往老子的脑壳上砍!”
东门颦大惑不解道:“师兄高瞻远瞩深思熟虑,小妹自愧不如,可这是啥意思?”
“你别问!”西门望不耐烦道:“嗯,为保险起见,咱们的问题天天换,否则说不准就让那王八羔子给偷听去了。”
却说假西门望挟着杨恒一路风驰电掣,如入无人之境,转瞬出了至尊堡。向西驰出约莫一顿饭工夫,两人来到一座荒僻的山洞外,他将杨恒往洞口一扔,嘎嘎笑道:“有趣,有趣,可惜穿帮得太早,不够尽兴。”
这回他没再装扮西门望的嗓音说话,杨恒已听出他是谁来,叫道:“青天良!”
“呼——”假西门望体内冒出一股带有刺鼻狐臭的青烟,已换回青天良的本来面目,尖削的脸上满是阴鹫笑容:“小和尚,你还没谢过我呢!”
杨恒迅速镇定下来,揣摩青天良将自己抓到此处的用意,说道:“谢你什么?”
青天良在杨恒面前蹲下身,得意洋洋道:“厉青原想来杀你,却被老夫打得半死,你说该不该好生谢谢我?”
杨恒默运自解神功疏通经脉,哼道:“你自己要找楼兰剑派的麻烦,不必跟我扯关系。”
青天良自讨没趣,嘿嘿干笑道:“无论如何,这也算我救了你一命。”
杨恒道:“老狐狸,别跟我拐弯抹角,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青天良捋捋颔下的山羊胡道:“我帮你,你帮我,这才对,对不对?”
杨恒晓得这人自私自利无可理喻,也不和他多饶舌,问道:“帮什么?”
青天良道:“司马病不是给了你两颗龙卷丹么,都拿来给我吧。”
杨恒一凛,冷笑道:“闹了半天,你是在打龙卷丹的主意!”
青天良不耐道:“反正他要送人,给你给我还不都一样?”
原来那日他生成人形离了泰山,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往日仇家报仇。奈何时日过于久远,别说那些捕杀过他的仇家早已死了几百年,连后人亦尽皆不知所踪。
青天良大失所望,凶性大发到处胡乱杀人,由于死的多是无辜百姓,几乎少有仙林人物,因此这事尚未在正魔两道传扬开来。
一日他偶然得知楼兰剑派要与正一教会盟,不由记起百多年前几个楼兰剑派的高手也曾到泰山猎杀过自己,若非他连施狡计,当日险些便丧命在九天金乌轮下。
于是乎青天良直奔楼兰而来,心中思量道:“听说厉问鼎乃仙林三魔之一,不太好对付,手下又有数百徒子徒孙。老夫虽已得道,可终究势单力薄,此事不宜力拼,惟有智取。”
当下到了楼兰也不现身,只四处游弋截杀落单的楼兰剑派弟子,短短数日间,即有数名高手遇害,连厉青原也差点丧命。
被石颂霜的天庐神匕伤了狐尾,虽然伤势不重,但青天良心里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想着南宫北斗几乎形影不离地监视着石颂霜,自己委实难以下手,一番寻思后计上心来,悄然潜至杨恒精舍外,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好听见司马病与杨恒的谈话,顿时又对龙卷丹起了贪念。
待到司马病走后,他便扮作西门望的模样接近杨恒,企图寻找机会盗出龙卷丹,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那真正的西门望忽然从窗产后露了头。
眼看阴谋败露,青天良出其不意制住杨恒,将他擒到了无人山洞前。
杨恒听他恬不知耻索要丹药,剑眉微扬道:“胡说八道!”
青天良慢条斯理道:“我本就是仙狐,你说我狐说八道也未尝不可,反正你已落入老夫手中。念在旧日情面上,老夫再饶你一次,可东西得交出来。”说着毫不客气伸手探入杨恒怀里,掏出了药瓶。
他打开瓶塞,倒出两颗鲜红色有若龙眼大小的龙卷丹,不由得喜上眉梢,眼睛里放出贪婪的光芒,盯着丹丸暗道:“我若把这两颗龙卷丹全吞下去,按照司马病的说法功力何止暴增两倍?到时候就算三魔四圣齐至,老夫也不怕!天下人,谁还敢忤逆老夫的半点心意?”
杨恒眼睁睁瞧着青天良倒出龙卷丹,怒道:“老狐狸,你不要脸!”
青天良拍拍杨恒面颊道:“小和尚,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脸面。再说,有了绝世神功,呼风唤雨从心所欲,人人都会对你争先恐后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这脸面不是大大地有了么?”
杨恒心知此人无耻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跟他讲道理等若是对牛弹琴,心念一转道:“好啊,那你就赶紧把这两颗龙卷丹都吞了吧,不出三五日焚丹爆精,全身炸裂,别说面子,连里子都用不着了。”
青天良一愣,又迟疑起来。
司马病对龙卷丹的担忧他自然也听到了,但一来毒郎中的话模棱两可,未必尽然;更重要的是他生性自私凉薄,也当别人都是一样。以为司马病只是故作大方,心里面却压根不愿杨恒服食龙卷丹,有意危言耸听罢了。
然而狐性多疑,纵然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想上半天,更何况是生死大事?他不由心中泛起嘀咕道:“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世神功固然美妙,但老夫的性命却更是珍贵万分。万一那驼子说的是真话,我死得岂不冤枉?”
青天良打量着手里鲜红欲滴的两颗神丹,譬如到了嘴边的肥肉,欲要丢开,那又是万般不舍千般不愿。
踌躇了许久,青天良忽然眼睛一亮,换了副笑脸道:“小和尚,你我也算有缘,今日老夫便与你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杨恒立时猜到了青天良的险恶用心,又惊又怒道:“老狐狸,你还真够朋友!”
青天良自然能听出杨恒话语里的讥诮之意,却满不在乎道:“好说,好说!你放心,老夫一定会对得起你。若是你不幸死了,老夫自会杀了司马病替你报仇。”说罢捏开杨恒的嘴巴,要将一颗龙卷丹强塞进去。
临到嘴边,青天良的手又是一顿道:“这么一下送进去,可不是一颗小小的丹丸,而是几十上百年的功力。万一这小和尚吃了一点事都没有,那岂不亏大了?”
转念又道:“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要真没事,我便将这小和尚的精血吸尽,也算聊胜于无。”
想到此处,青天良又干笑着道:“当然,最好你什么事也没有。到时候功力大增,可莫要忘了谢我。”
杨恒就觉一股火辣辣的汁液顺喉而下,弹指间丹田就像着火了一般疼痛难忍。
他浑身热汗直流,咬牙疏通经脉,瞪视青天良道:“我谢你个鬼!”
青天良哈哈一笑,坐在洞边的方石上,目不转睛关注杨恒的反应。
过了一会,只见杨恒的面色逐渐变红,身上的热汗化作水汽嗤嗤升腾,知是药力行开,马上就要见效。
“呼——”杨恒的七窍中猛然喷出一股股灼热的火红气浪,丹田澎湃如涛真气外涌,诸处经脉中像有一道道岩浆流淌而过,身躯遽地一颤,所有禁制迎刃而解。
他扬声怒喝,不待起身双脚飞踢出浮云扫堂腿,击向青天良面门。
饶是青天良身法奇快,仍被杨恒一腿扫到,登时肩膀酸麻痛彻骨髓,身形往后飘飞,喜怒交加道:“哈哈,这丹丸果有灵效!”
杨恒直觉得五内如焚,一束束刚猛霸道,迥异于萨般若真气的热流,从丹田内源源不绝升腾而起,汇入胸口膻中穴,宛若火球在不停膨胀燃烧,简直要把胸口撑爆。
他弹身而起,将左掌藏于腰际合身袭向青天良,右手拈花指力凌空呼啸直点眉心。
青天良甩头避过拈花指劲,杨恒的身形迅即掠至,左掌犹如龙出深渊,呼地拍出,一时间罡风四射,激得四周古木折断横飞。
青天良禁不住惊道:“这是什么掌法,好霸道!”却不晓得这一式“怒撼摇光”乃南宫北斗自创绝学,当年始信峰一战,他正是凭借这七式北斗神掌威震群雄,与三圣三魔激斗九天九夜无一败绩。
青天良也有意试试杨恒服药后的功力进境,右掌凝铸八成功力向外迎去。
“砰!”
一记滚雷般闷响,雄浑的掌风四下炸开,方圆数丈内的树木乱石齐齐横空乱舞,碎成齑粉。
杨恒脚下连退两步方自站定,只感到对方一股奇强的阴劲如锥子般批亢捣虚破入掌内,又被经脉里沸腾的热流刹那消融。
青天良脸上青气一闪,亦是晃了晃身,不惊反喜道:“妙极,妙极!”
需知在泰山之时,他曾与杨恒有过一次短兵相接,于这少年的功力修为了如指掌。
以当时情形估算,哪怕杨恒全力以赴,也难以接下他六成掌劲,而今自己运出八成的功力,这小和尚也能若无其事地硬接下来,自然是因为龙卷丹立竿见影,使得他功力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便骤然倍增,岂不令人欣喜若狂?
殊不知,青天良仍是漏算了一桩事。
杨恒此刻体内的功力确已突飞猛进,但要让药力完全行开,融入气血,仍需一段时间。之所以他的掌力突然变得如此强劲,却是因为北斗七掌的运气法门独树一帜,可将三股先后生成的掌劲汇成一道,这其中的差异青天良又焉能了解?
杨恒打出一掌,胸口躁动稍得缓解,右掌横扫怒喝道:“你莫要得意太早!”
于他心底,对司马病的话已然深信不疑。否则此老亦绝不会一反常态来求自己照料林婉容。自己的功力确实长进不少,可那无疑于是用性命为代价!
想到诸事未了,却随时随地有可能撒手人寰,一口悲愤之气勃然迸发,化作万千怒涛从掌底溢出,端的是石破天惊,撼动北辰!
青天良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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