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杨恒心底生出一丝失落,勉强笑笑道:“你们不是把我也骗过了么?石老爷子要拍我的时候,我还真当自己要完蛋。”
石颂霜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对他说出真相?或者顺水推舟答应他的条件?总之,这两种方式对你都没坏处!”
杨恒叹了口气,摇头道:“是啊,反正没坏处,那时候为何不答应下来?我有点开始后悔了。”
石颂霜一怔扭头望向杨恒,见他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明白这家伙在捉弄自己,玉颊不自禁地微微一红道:“别忘了,我还欠你两个承诺。”
杨恒听出弦外之音,若是自己开口恳求石颂霜相帮着解救父亲,她定然不会拒绝。说不定剑圣石凤扬为了钟爱的外孙女儿,也会亲自出手襄助。
他的心怦然一动,轻笑道:“是不是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石颂霜似乎猜到了什么,玉容上泛起一缕怒色,却隐隐含着三分羞赧,低声道:“我答应过会偿还你的襄助之情,你可莫要想歪了。”
杨恒自感没趣,讪讪转开话题问道:“那小子是谁,你为何不愿嫁他?”
“如果你亲眼看到像我父母那样的结果,还会想着嫁人么?”石颂霜回答道:“义父帮我选的,是厉问鼎的儿子厉青原。”
“厉问鼎——”杨恒惊讶道:“就是和杨惟俨、南宫北斗并称三大魔头之一的西域楼兰剑派掌门厉问鼎?”
石颂霜颔首道:“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头疼,最后不得不来求你帮忙?”
“好家伙。”杨恒夸张地咂舌道:“你倒给我挑了个好对手。”
石颂霜道:“不必担心,外公已答应帮忙。有他老人家出面,义父应该不会拒绝。”顿了顿,她声音更轻道:“可是刚才,他好像真将你当作了外孙女婿。”
杨恒的心又是不争气地一跳,呵呵笑道:“我这是……赝品,做不得数的。”
石颂霜道:“可是在厉问鼎父子彻底死心前,你还得继续演下去。”
杨恒悻悻然道:“谁教我已经答应你了,放心吧,我不反悔就是了。”
石颂霜敏锐地听出他语气里的变化,瞥了眼问道:“你不高兴了?”
杨恒摇头,道:“哪有?反正有你外公在,接下来也没我什么事。”
石颂霜将一条冒着热气的糖醋桂鱼盛入盘中,杨恒深深吸了一下赞道:“好香——石老爷子是否知道你刺伤了令尊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他。”
石颂霜回答道:“当年他离开后,就搬来黄山隐居。这么多年几乎足不出户,潜心参悟仙道。家里出事后,义父救了我,将我带到黄山,跟外公一起住了七年。再后来为了不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我又回到了义父身边。”
杨恒疑惑道:“你义父是谁,听上去好像和石老爷子的交情很不错。”
石颂霜避而不答,将糖醋桂鱼和一盘炒豆角送到杨恒手里道:“帮我端上桌。”
杨恒满腹疑窦,将热炒端到外屋的桌上。石凤扬从屋外走进来,指了指空位道:“坐,里头由得石丫头去忙。”
杨恒也不矫情,在石凤扬下首落座,替他将酒斟上道:“老爷子,看你在这里住得逍遥自在,连我都觉得羡慕。”
石风扬不悦地哼了声道:“你叫我什么?”
杨恒怔了怔,望向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石颂霜,却见她若无其事,压根就不打算帮自己解围,心里一气便叫道:“外公!”
石凤扬满意地微一颔首,端起酒杯喝了口道:“这才象话!”
石颂霜双手捧起酒杯道:“外公,我敬你!”
石凤扬却不喝,摇头道:“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来敬老夫?”
杨恒立刻站起身走到石颂霜身旁,举杯道:“我们俩一起敬您,外公!”
石颂霜悄然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石凤扬唇角露出笑意,将酒一饮而尽道:“都坐下来吧。”
他夹起一口菜,问道:“杨恒,石丫头说你要代表云岩宗出战樱花台?”
杨恒颔首道:“是,不知石——外公为何向晚辈问起这个?”
石凤扬不答,说道:“四大名门的樱花台会是在下月十六吧?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工夫。”
杨恒有些困惑地望向石颂霜。石颂霜淡淡道:“这还不明白么,外公要传你绝学。”
石凤扬点头道:“小子,你的脾气又臭又硬,可你的修为比起厉问鼎的宝贝儿子,还差好大一截。石丫头,你跟厉青原切磋过,此人修为如何?”
石颂霜回答道:“我们交手约有一百余个回合,不分伯仲。外公,你是担心我义父向厉问鼎父子提出退婚后,他们会恼羞成怒为难杨恒?”
石凤扬淡淡说道:“你义父愿不愿退婚,尚未可知。我已多年未见他了,此事又牵扯甚大,也不知如今是否还能将老夫的话听进耳去?至于厉问鼎父子,自不会善罢罢休,找杨恒的麻烦是早晚的事,不可不防。”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未来的路,不好走啊。”
杨恒眨眨眼,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找我麻烦的人还嫌少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石凤扬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怕与不怕都要靠实力说话。有我在,厉问鼎还不敢以大欺小,可厉青原与你同辈,那就难说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外孙女婿将来不明不白被那小子打死了,又或者缺胳膊断腿的。”
他推椅起身,招呼道:“小子,你跟我来。”转身走出屋门。
石颂霜小声催促道:“傻瓜,还不赶紧追上去啊!”
杨恒一笑,跟着石风扬走出茅庐,回头故意板着脸吩咐石颂霜道:“还不快将碗筷收拾干净,准备好热水?”
石颂霜被杨恒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先是一怔继而俏脸上荡漾起惊心动魄的红晕,传音入密道:“你找死?”话出了口才察觉自己的语气与其说是嗔恼是威胁,还不如说是在撒娇。
杨恒见她发窘大感痛快,哈哈一笑追着石风扬去了。
石凤扬走在前面,似乎将他和石颂霜之间的调笑斗嘴听得一清二楚,悠然道:“石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故意装出冷冰冰的样子,对谁都不理不睬。”
“尤其是对男人,几乎一句话都懒得多说。你能让她生气跺脚,很了不起啊。难怪这丫头不要厉青原,却喜欢上了你。”
杨恒心里苦笑,又不能将真相说出,便含糊其词道:“都是闹着玩的。”
石风扬道:“看得出,她很开心。自从阿忆过世后,很少有见她这么快乐。年轻人,你要好生疼惜她,否则老夫饶不了你。”
杨恒猜出“阿忆”应是石颂霜的母亲,点了点头问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
石凤扬说道:“当时老夫已离开他们,在这儿心无旁骛地参悟着一门旷古绝学,待获悉此事后,石丫头已成了孤儿。”
“连您也查不出来?”杨恒诧异道:“怪不得石姑娘一直没有告诉我仇家是谁。”
“她虽看到了这些人,可对方都戴着银白面具,隐匿了真实身分。”石风扬道:“这事本该着落在严崇山的身上,可这家伙竟然跑到峨眉做了和尚。哼!”
杨恒顾不得替明灯大师辩解,失声道:“银白面具?又是他们!”当下将端木远和杨北楚两次受袭的事说了出来,又道:“可惜让花沉鱼逃了,一下又断了线索。”
石凤扬静静听完,语气轻漠地说道:“逃不了,他们绝不会就此甘于蛰伏。看来我也该去见一见严崇山了。”
杨恒一惊道:“老爷子,你不会是去找明灯大师算账吧?”
“他还没做成岳父,你倒先替这家伙紧张起来了?”石风扬嘿声道:“我不去找他,这十几年的心结如何化解?”
两人沿着一条幽静小径走出三十丈远,便来到一座峭壁之下。石风扬身形一纵向山崖上掠去,落在了一座高出地面五十丈左右的山洞里,他站在洞口,朝杨恒招了招手,杨恒飞身跟上,飘落在石凤扬身边。
石风扬注视洞中,徐徐道:“我一直怀疑,那些人找上阿忆,并非为了严崇山,而是冲着老夫来的。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原因?”
杨恒摇摇头,道:“我可猜不着,但明灯大师却为了这事至今内疚不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石凤扬的语调越发低沉落寞,说道:“他们想得到的,是《天荒三经》!”
“《天荒三经》?”杨恒首次听闻,不由迷惑道:“听着像是三种神功的合称。”
“不是三种神功,而是古往今来仙道顶尖绝学的集大成者,它分作‘佛魔道’三篇,老朽手中所持的便是其中之一的‘道虚篇’,它列为礼、乐、射、御、书、数六章,分别涉及修炼心法、身法、袖法、御剑诀、剑掌拳指以及奇门遁甲各类杂学,可谓包罗万象博大精深。”
石风扬说道:“我传给石丫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这道虚篇中的风毛麟角而已。”
杨恒笑道:“好家伙,只是风毛麟角便如此厉害,我开始相信你没有吹牛了。”
石风扬挥袖轻拂,不知触动了洞内的什么禁制,“呼”地从幽暗中绽放出一团柔和雾光,照得石洞大亮。
在悠长曲折的山洞两侧,被人开凿出一排排看不到尽头的狭长壁龛。在龛内井然有序地密布着成千上万尊高不过一指的石雕像,一个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在光雾下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灵气。
而在壁龛的下方,则篆刻着相应的功法名称和修炼真诀,密密麻麻几乎刻满了整座石洞。
杨恒看得呆了,喃喃道:“谁那么无聊,雕了这么多的小石人?”
石风扬哼了声不理他,缓步往洞内走去,说道:“以石丫头的天资,用了七年工夫,才初步参悟出了道虚篇里记载的‘三叶掌’、‘归去来兮袖’和‘琴心三迭’这三项绝技。你可以随意挑选一门功法加以参悟,切忌贪多嚼不烂。”
“铁指寸劲”、“八难诀”、“命受仙气”……
这些道家旷世绝学,有些杨恒依稀听人说过,有些则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宛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直瞧得眼花缭乱心痒难熬,委实不知道自己该选修哪一门神功才好。
蓦地,他的视线凝铸在一行小字上再也挪移不开,喃喃低语道:“天若有情诀?”
冥冥之中,仿似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触动了他的心弦。
石凤扬看在眼里,淡淡道:“这是一门御剑诀,虽看似简单,但资质不够的人哪怕皓首穷经,也难以修成皮毛。你若想参悟此诀,便需抛开所有杂念,心无旁骛地在这石洞里面壁三十日。”
“要么,你脱胎换骨迈向一流高手之列;要么,一无所获甚而走火入魔。若是那样的话,老朽会后悔答应石丫头的请求。”
一听此言,杨恒顿时雄心万丈豪气干云,大笑道:“外公放心,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石风扬点点头,负手退出石洞。他并未径直返回草庐,而是负手向东缓行。
山径两旁鸟鸣啾啾深幽静谧,微风徐拂吹卷山中云气,涤荡在他的袍袖间。
行出数十丈,道路侧旁有座清幽的小竹林,石风扬漫步而入,神情越发地萧索,眉宇间隐隐泛起一丝伤恸。
忽然,他轻轻地站定在林中。数丈外的竹林空地间,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小坟冢,却有个白袍道士背对着他默然屹立,静静地望着坟前的那块青石墓碑,仿佛并未察觉到石风扬的到来。
墓碑前点着三炷清香,地上的纸钱余烬未熄,还在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
白袍道士忽然回过头,看了眼静立不动的石风扬,冰冷的嗓音道:“今天是她的忌辰,我来烧些纸钱,陪她说说话。”
石凤扬微微颔首,走到白袍道士身旁,说道:“二十八年了,每年这时候你都没忘了来始信峰看看她,她地下有知,也会欢喜。虽说她做了我的妻子,可我很清楚——在她的心中,始终不能忘了你。”
白袍道士神色漠然,目光又落回那刻有“爱妻洛璇逸之墓”的青石碑上,摇摇头道:“只怕她还在恨我,恨我出家当了道士,恨我辜负了她,一气之下终是嫁给了师兄你。而你为了她,亦宁愿丢下唾手可得的天心池掌门宝座,远赴中原,如今又隐居于此,为她守墓。痴情若斯,小弟自愧不如。”
石凤扬面颊上的肌肉几不可察觉地抽搐了下,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却苦了她。若是老朽当日知道你在有意退让,成全于我,便该给你一剑!”
白袍道士徐徐道:“倘使你真能代璇逸刺我一剑,小弟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石风扬哼了一声,说道:“时过境迁,如今你已是名扬四海万人景仰的道圣,说这些又有何用?”
“道圣?”
白袍道士唇角露出不屑的冷笑,轻轻道:“那不过是些无知之徒对我的吹捧。他们只瞧着如今的我执掌天心池风光无限,却不晓得小时候我被那些师兄弟欺负得遍体鳞伤,可只有你愿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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