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霸禅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宗师叔此计大妙!殷长空临阵倒戈,无疑使得本门极为被动。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大失人心陷入孤立。唯有另辟蹊径,将矛头指向杨老魔,才能化解眼前不利之局。”
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在座的殷长空、明水大师和无极真人,满心怨毒道:“稍后与灭照宫的战端一起,只怕你们谁也无法再稳坐钓鱼台!”
却见杨惟俨孤零零高踞在对面的坐席上,泰然自若道:“宗掌门这话问得好没道理。连三岁的小孩儿都晓得,两军交锋为求一胜,无所不可用其极。若说老夫利用明昙杀戮了不少正道人士,那三个月前诸位不请自来,在灭照宫中肆意烧杀,岂不更胜我百倍?”
宗神秀冷哼道:“诡谲伎俩与堂堂征讨,这两桩事岂可等而视之?杨老宫主的谬论,恕我不敢苟同。”
“好!”杨惟俨猛然拍案而起,宏声说道:“试问宗掌门,你密下钧令对犬子夫妇赶尽杀绝,这是堂堂征讨呢,还是诡谲伎俩?”
他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台上神威凛凛,仿佛仅他孤身一人就足以在气势上,将对面高台上百多位仙林四柱与祝融剑派的长老耆宿压了下去。
杨惟俨不容宗神秀辩答,再次提声质问道:“再试问宗掌门,当日你花言巧语骗得空照大师出山,与老夫决战江上。结果空照大师为奸徒所害,老夫也遭遇阁下的截杀,险些丧命。事后又将空照大师之死栽赃嫁祸于杨某头上,这是不是诡谲伎俩?”
盛霸禅勉强定住心神,冲着杨惟俨冷笑道:“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盛霸禅!”小夜从观礼台上站起,清声斥道:“要不是你做贼心虚,前天夜里又为什么要带人把我从客栈里掳走?”
猛见聂隐姑如一头黑蝙蝠般,从小夜身后掠起,飞落到观礼台下的蓬莱剑派人丛里,揪起一个垂首站立的年轻男子,高声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男子面色惨白,瞅了眼盛霸禅,嗫嚅道:“我叫查建树,是天心池弟子。”
聂隐姑得意地扬起脸,继续迫问道:“那你为何会成为我们蓬莱剑派的俘虏?”
查建树想必是在聂隐姑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忙道:“前天晚上我随盛总监还有诸位师伯、师叔前往留客镇,劫持了贵派的严……掌门。因盛总监还要前去神藏峰赶赴明灯大师的约会,便命我和几位师兄先行押送严掌门回返天下观。结果半路上遇见贵派高人,力尽被擒。”
聂隐姑放开查建树,狞声笑道:“盛总监,你还能说这是含血喷人么?”
盛霸禅面色铁青,低哼了声道:“不错,前天晚上盛某确曾前往留客镇,请走了这位小夜姑娘。但我一非作贼心虚,二非杀人灭口,只想好生问问她,是受何人指使嫁祸盛某,妄图挑起敝派与云岩宗之间的仇隙?”
“真能装。”杨恒挽住母亲的胳膊,好像生恐略松一松,宋雪致就会又一次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上回在东昆仑让你侥幸保住老命,今天阁下不会再有那份幸运!”
盛霸禅却是抱定了小夜等人空口无凭,慢条斯理道:“年轻人,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仅凭着年轻气盛,逞一时血勇,焉能服人?”
杨恒凝视盛霸禅,慢慢举起右手指向云空道:“那儿有天理……”又一按胸膛道:“这儿有公理——这就是你要的‘理’字!”
见盛霸禅不说话,杨恒笑了笑,缓缓道:“前天晚上明灯大师网开一面,只斩断阁下一只右掌,就是希望你能痛定思痛,迷途知返。如果刚才你能认罪悔过,杨某对阁下还能有三分的钦佩。而今,却只剩下十足的不齿和怜悯……堂堂的七院总监,居然当众耍无赖,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的语音平和,又用神功远远送出,哪怕站在最周边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话中虽没有一个脏字,但句句诛心,简直比当众搧了盛霸禅三个响亮的耳光,还令他难以忍受。
他的袍袖窸窣颤动,面目也变得有些狰狞,寒声道:“杨恒,你说得好,说得好!”
假如他良知尽泯,假如他心底早不存一丝人性,或许此刻也不会仅仅因为杨恒的几句话而失态。这么多年来,他以宗神秀为楷模为领袖,秉承着廓清寰宇涤荡群魔的雄心壮志,着实做过不少有违本愿的事情。
每当事后念及,却总认为这是不可违背的牺牲,必要且值得的付出。
而今梦想在一步步地坍塌,他亦深陷在汹涌旋流的中心。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价值?
忽然场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像是在为场内的问答做着某种脚注。
众人情不自禁地看向那鼓掌人,才错愕地发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彩衣小姑娘,俏脸上充满纯真无邪的笑容,击打着两只粉嫩可爱的小手,从中分的人群外翩然走近。
她步履轻松,无视数千道讶异的目光,来到杨恒和盛霸禅的身前,笑吟吟道:“杨大哥,小妹帮你来啦。”
“是妳?”盛霸禅身躯一震,记起前夜在樱树林中与这彩衣少女诡异的邂逅。
“是我,你好啊盛总监。”蝶幽儿巧笑倩然,动听悦耳的嗓音道:“那天夜里你到底对空照大师做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告诉妳?”盛霸禅怔了怔,蓦然觉察到蝶幽儿饱含笑意的眸子里,有两点暗芒闪过。他的心神一凛,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悔恨之情,浑浑噩噩地叹了口气道:“我杀了他,嫁祸给杨惟俨。”
顿时四周像炸开了锅,王霸澹大惊失色道:“盛师兄,你、你怎么了?”
盛霸禅就像着了魔一般,对王霸澹的呼喊置若罔闻,神情麻木地接着道:“这是宗师叔的安排,我……我不应该啊……不应该……”
杨恒见状朗声叫道:“诸位可都听明白了,盛霸禅已自认是杀害空照大师的凶手!”
天心池的坐席上乱成一团,那些不知内情的长老满面迷茫惊愕,而知晓内情的则犹如五雷轰顶。
有脑筋灵活的,立时喝骂道:“小妖女,妳对盛师兄施了什么邪术?”
也有脑袋瓜儿缺个弦的,大是恨铁不成钢地跺脚骂道:“盛霸禅,你怎么什么都说,不打自招……完了、完了——”
蝶幽儿咯咯脆笑,眸中的暗芒悄无声息地消隐。
盛霸禅神志一清,看见众人的各种反应,登时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面如死灰。
他嘴唇动了动,本想解释,最终长出口气面向云岩宗,艰难地拜下身子声音嘶哑道:“明水大师,盛某这待罪之身便听凭贵宗发落。空照大师之死乃老夫一人所为,宗师叔亦是毫不知情。此事罪责盛某一人承担,与任何人无涉!”
盛霸禅自是当机立断,打算揽下所有的罪责来,却还不晓得自己已供出了幕后主谋,宗神秀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杨恒见空照大师沉冤昭雪,盛霸禅向明水大师负荆请罪,心头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朝蝶幽儿微微颔首,低声道:“谢谢妳!”
蝶幽儿不以为意地笑笑,道:“你终于可以相信,我是在真心帮你了吧?”
杨恒含笑不语,忽然感到有两束异样的目光,从自己脸上一晃而过。
尽管没有看清,但他已经知道这目光的主人是谁。
这时候明水大师长身而起,面色肃然沉重,双手合什道:“善哉,善哉。盛总监可知,早在老衲从东昆仑回到峨眉山的当天,就收到了画圣吴施主的亲笔信函……
“那晚发生在江上的事情,吴施主原也在场,只因不愿轻易涉足仙林恩怨,才未曾现身。后来听闻回岛的弟子说起此事,唯恐真相莫白,才特意致函说明。南长老、金长老……那晚你们两位在也场吧?又为何一意隐瞒,庇护盛总监?”
南霸天与金霸壮脸色难堪,无言以对,不约而同地重重哼了一声。
盛霸禅这才晓得明水大师是有备而来。比起小夜的证词,那封画圣吴道祖的亲笔书信,分量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刚才自己未曾受蝶幽儿妖法控制,说出真相,也难以抵挡这致命一击。
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摇头道:“不干他们的事。明水大师,你是要盛某自裁还是手刃在空照大师的舍利塔前,悉听尊便!”
明水大师目露怜悯,淡淡道:“我相信先师在临终前,仍有当场击杀盛施主的能力。他没有这样做,等的便是盛施主能有悔过自新的一日。”
盛霸禅闻言没有丝毫的喜色,转首望向杨恒道:“那你呢?”
第六集 残阳唱夜 第六章 大势
杨恒看了看来雪致,问道:“我爹的遗体在什么地方?”
身旁响起宋雪致的一声轻呼,显然她直至此刻才知道了杨南泰被人掘墓盗尸的事。
盛霸禅惨淡的脸上流露出一缕讶色,回答道:“我们派去的十八名三派弟子全部战死,不可能有人将令尊的遗体盜走。”
“是那些银面人干的,”宋雪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悲呼道:“一定是他们!”
“银面人?”盛霸禅眉头微皱,说道:“那就和敝派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不等杨恒再问,回首望向宗神秀道:“宗师叔,请恕弟子无能……”
宗神秀第一次变了颜色,急喝道:“不可!”身影如一道雪风刮过,屈指凌空点向盛霸禅胸口,希望能抢先一步制住他的经脉。
盛霸禅胸前中指,身子摇了摇,宗神秀的身形也已赶到,却是眸中泛起一缕痛惜之色,按住他的肩膀道:“霸禅,你这是何苦?”
盛霸禅的唇角溢出一缕淤黑的血丝,体内经脉在宗神秀指劲袭到前,已尽数被自己运功震断,全凭胸口一口真元支撑,才没有立刻死去。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即使近在咫尺的天心双木和杨恒、蝶幽儿等人,也决计料想不到盛霸禅会选择这条路,毅然决然毫无迟疑。
与其说他是在用自己的一死来向空照大师赎罪,还不如说他早已想到了死。
修为受损沦落二流,阴谋泄露身败名裂,数十年的苦心筹谋化作泡影……如此一连串的打击,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野望盈胸的人。
他勉力撑开眼皮,露出人生里的最后一丝微笑,轻声道:“我死了,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你和天心池了……”说着,他闭起了眼,带着未酬的野心撒手而去。
宗神秀伸手慢慢抹去盛霸禅唇角的血丝,指尖微微的颤抖。他猛然抬起头,双目如电射向蝶幽儿,声音像冰一样的冷,问道:“谁派妳来的?”
蝶幽儿被宗神秀盯得一寒,旋即若无其事地娇笑道:“你是气胡涂了么?我刚才已说了,是来帮杨大哥的,却没料到盛总监会这么想不开,自尽了。”
宗神秀点点头,迅速恢复了镇定,眼神却越来越冷,将盛霸禅横身抱起,交到王霸澹的手中,说道:“好,趁着今日,贫道就将所有的恩怨都做个了断!”
杨恒护在母亲身前,望着盛霸禅的尸首摇了摇头,道:“宗神秀,你已穷途末路!”
“未必!”宗神秀傲然仰首,说道:“南宫教主,既然到了,那就请出来!”
林中应声响起雄浑桀骜的大笑,南宫北斗阔步现身,手不抬肩不动,“砰砰啪啪”一路不知撞飞了多少个外圈的仙林豪客,大摇大摆步入场中。
在他身后,薄云天率着魔教八大长老和数十位教中高手鱼贯而入,一个个面色冷厉,一股浓烈杀气迫面而来。
“南宫老爷子?”杨恒一见南宫北斗这出场的架式和身后统帅的魔教精锐,即知此老必是有为而来,心中诧异道:“莫非他也要找宗神秀的麻烦?”
南宫北斗站定脚步,宏声笑道:“小杨恒,妈拉个巴子的咱们有好久没见了。”
杨恒孰知南宫北斗脾性,出口成脏,端的没有半点魔教教主的样子,忍住笑道:“是啊,妈拉个巴子的咱们有大半年没见了。”
南宫北斗哈哈一笑,扫过杨惟俨道:“杨老官儿,听说你这半年过得不顺心啊。”
杨惟俨淡淡道:“比起阁下的春风得意,老夫自然有所不及。”
“扯淡!”南宫北斗又爆粗口,“老子春风得意个屁,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生怕半夜里有谁拿把刀子进来把我给捅咯。”
他一出场嬉笑怒骂,狂放不羁,立时成为全场的焦点,却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忧虑戒备。尤其是正道各派的首脑人物,更在揣测此老的来意。
那厢无极真人笑嘻嘻道:“南宫教主,你这话好像是在指桑骂槐啊。”
南宫北斗瞅了瞅端坐在台上的云岩、神会、雪峰、祝融四派掌门,哂然道:“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这回老子要找的不是你们。”
宗神秀冷冷道:“那阁下要找的是贫道了?”
南宫北斗这才回过脸来,第一次拿正眼打量宗神秀,豪放不羁地笑道:“宗掌门啊,你是最知道我的。咱虽做了几十年的教主,可从来也没啥野心。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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