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他老人家咕噜噜一口干尽海碗里的烈酒,袖口一撸嘴巴眉飞色舞道:“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这就叫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哗──”西门美人抬手掀翻酒桌,汁水热汤飞溅,淋得西门望满身都是。
她不理西门望愕然的表情,也不顾周围酒客惊讶得目光,掩面冲出了门外。
“美美──”东门颦急忙起身去追。西门望也有些懊悔,嘴里却嘟哝道:“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他奶奶的,这丫头的脾气越来越爆!”牢骚归牢骚,人却追着老婆女儿去了。
他奔到门口仍不忘回头朝邛崃山君叫道:“周同岸,你要是敢动这小和尚一根毫毛,老子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还有,小和尚,帮忙付一下酒钱,回头还你!”
一边嚷嚷着,一边冲出了门,猛然感觉前方有人走来,就要撞个满怀。
他赶忙往左避让,不料来人也故意往右边迈了半步。“砰”两人还是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西门望只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了一个鼓足了气的皮囊上,身子斜斜飞出,胸口气血震荡好不难受。
他火冒三丈扭头望去,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胆敢挡他老人家的路,却只见到一个青衣老者的背影若无其事地走进酒馆。
西门望心头一凛,晓得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又顾念着爱女,便懒得再找对方算账,嘴里忍不住低骂道:“他奶奶的,好狗不挡道!”一溜烟地去了。
那青衣老者撞飞西门望走进酒馆,目光一扫已将里头的情景尽揽眼底,最后将视线投向墙角那桌的五六个怪客身上,尖嗓子呵呵一笑道:“好得很,老夫不必万里迢迢跑去蓬莱,你们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这青衣老者正是月余前被杨恒打得落荒而逃的千年妖狐青天良。他养好了伤,又着力炼化了龙卷丹的药力,自觉功力猛增修为飞升,再遇上杨恒父子也是不惧。
可杨恒早已搬离落雁山去了东海小渔村,青天良报仇夺宝的计划又一次落空。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兜转,想打听杨恒的下落。这日见一群仙林豪客结伴北上,言语中提及宋雪致为天心池所擒,三月初三便要举行各派公议的事。青天良登时喜出望外,尾随着这干豪客便来到了长白山。
谁知杨恒还没找到,却是冤家路窄先撞上了蓬莱剑派的一众高手,也算意外收获。
去年在泰山时他被秦鹤仙率领的蓬莱剑派群魔逼得九死余生,千年修行险些毁于一旦。亏得杨恒仗义相救,才逃过一劫。
对青天良来说,别人的恩情尽可忘得干干净净;可要是谁招惹过自己,纵使烧成灰了他也不会放过。
那边蓬莱剑派的一众高手隐约识出青天良的来历,纷纷起身掣出魔兵严阵以待。如今秦鹤仙已死,新任掌门尚未确立,这群人里便以勾魂索命、牛头马面四老为尊。此次东来,牛头马面留守山门并未随行,故此勾魂老妪手拄碧磷鬼杖全神戒备道:“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青天良悠然自得地站定,丝毫不把气势汹汹的蓬莱群魔放在眼里,大咧咧地往苏建萍身旁一坐,翘起二郎腿道:“你们想怎么死?”
按照常理,酒馆里有人要打架,众多食客即使不奔出门外,也需尽量靠边站,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此刻坐在酒馆里的多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眼见青天良要找蓬莱剑派的麻烦,非但不惊反而隐隐觉得兴奋,一个个佯装进食冷眼旁观,只急坏了酒馆掌柜和店小二。
真禅可能是唯一的例外,他巴不得赶紧溜之大吉。可邛崃山君尽管坐着没动,那双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自己,显然把西门望的警告当做了耳旁风。
不防马建龙见青天良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师妹身边,心里老大的不爽,出言道:“老爷子,要打架请到门外,别耽误我们吃饭。”
青天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小子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两眼一翻,道:“年轻人,你是谁家门下?”
马建龙见青天良一副倚老卖老,高高在上的架势心里来气,高声道:“在下天心池门下马建龙,她是我的师妹苏建萍!”
他原本以为自己报出师门,又是在天心池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个青衣老者多半会客气点儿。孰知青天良却道:“天心池?嗯,听说过──不就是几个月前在东昆仑被杨恒打得满地找牙的那个正道名门么?嘿嘿,鼎鼎大名的仙林四柱之一,了不起啊了不起──”
马建龙怒不可遏,就想从琴匣里拔剑邀斗。苏建萍急忙一把按住他的手传音入密道:“师兄,你忘了咱们下山是干什么来了?”
马建龙一省,忿忿瞪视青天良一眼,说道:“你给我记着!”
青天良恍若未闻,侧目瞥向蓬莱群魔,问道:“你们都想好自个儿怎么死了吗?”
白无常裘伯展阴测测道:“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老爷子未免强人所难了!”
他的语调又尖又细若断若续,如同两根无影冰针直往青天良的耳朵里扎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黑无常聂隐姑双眸中遽然爆绽出湛蓝色的邪光,使出“裂心小箭”配合着裘伯展的“九幽鬼语”攻向青天良。
青天良混若无事地与聂隐姑对视,嘎嘎笑道:“拉倒吧,在老夫的眼里,你们连蝼蚁也不如!”一个“如”字声调陡然拔高,如春雷震响嗡嗡轰鸣。
裘伯展聂隐姑应声闷哼,面色发白口溢淤血,跌入谷浑叶归怀中。
勾魂索命二老没想到青天良强横至斯,居然不到一个照面就伤了黑白无常,俱都心头凛然横杖在胸准备出手。
但听苏建萍嘤咛一声,却是被青天良的魔音慑中,神志恍惚往桌上软倒。
马建龙离青天良稍远,功力也较苏建萍略高半筹。尽管他也被震得头昏目眩,恶心不已,却尚能支撑。目睹师妹中了妖法,他不由得惊怒交集,拔出藏在琴匣中的仙剑,喝道:“好个妖人,敢伤我师妹!”
青天良对马建龙的不知天高地厚早已深感不耐烦,当下身子一晃挥出利爪。
“哧哧哧哧──”众人眼前一花,马建龙七尺多高的身躯在电光石火之间被青天良用太素冰元爪切割成八块。
他高举仙剑呆呆地站在那里,喉结滚动了两下发不出一丝声音。然后脖颈、肩膀、小腹各处慢慢有一条条血线从衣衫底下渗出,身子摇了摇往后仰倒,“砰”地直挺挺摔在地上,头颅从脖子上分离,骨碌碌滚动到桌脚边,迸射出一股血箭。
在座的大多食客连青天良是如何出手的都未看清,马建龙已一命呜呼成为地府幽魂,不由得尽皆相顾骇然。
勾魂索命二妪齐声叱喝扬起衣袖,从袖口里涌出一蓬绿光,星星点点竟是一盏盏闪烁着妖艳光芒的灯笼。这些灯笼在空中急遽扩大,并不直接打向青天良,而是在他身周布展成阵,旋转幽咽不休。
就在二妪出手的一瞬,那个伏案酣睡的老道动如脱兔,抢在招魂灯阵合围之前飘身挥袖卷住人事不省的苏建萍,倏忽退到墙角。一去一回连带救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好比行云流水,瞧得众人轰然喝彩。
那几个坐在马建龙、苏建萍隔壁座上的普通仙林豪客已惊呆了。总算其中有个见多识广的中年大汉失声叫道:“是雪峰派的掌门无极真人!”
邛崃山君暗吃一惊,方才醒悟到刚才和自己同桌而坐的那个邋遢老道士居然便是雪峰五真之首的无极真人。这老杂毛一直佯装醉酒呼呼大睡,自己竟没能认出。
等到他视线回转,却已不见了真禅,眸中寒光一闪低喝道:“追!”
几人冲出酒馆,远远望见真禅跃上街边的商铺屋顶,飞檐走壁往东而去。
邛崃山君与明灯大师结怨甚深,如今杀不了师父,宰个把徒弟也能聊出口恶气。他率领众弟子衔尾直追,转眼间便出了留客镇。
镇子外面是片旷野,直连长白山。真禅无处躲藏,只好发力猛跑。奔出二十多里地后,邛崃山君的几个弟子被渐渐落下,惟独这老魔兀自穷追不舍。
真禅心里气道:“我既不是财主老爷,也不是漂亮姑娘,你追个什么劲儿?”猛听背后恶风不善,灵台警兆乍现,邛崃山君的一柄三股烈焰叉朝他脑后掷到。
真禅腰杆一挺身躯上拔,“当”地脆响三股烈焰叉击在了他背后的乌龙神盾上。
邛崃山君凌空跨步赶上,左手接叉右手又将另一柄掷出,狞声道:“往哪儿逃?”
就这样三番五次,双方距离不断接近。真禅也生出了火气,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老魔实在欺人太甚!”左手在乌龙神盾上一抹,切出一道血口拧腰振臂,朝后飙射出一束碧血花。
邛崃山君猝不及防,挥叉遮挡。“叮”地一声,只觉犹如雷电轰顶,整条右臂冰寒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手中的三股烈焰叉也翻转着飞出。
他怪叫一声,探左手接住从乌龙神盾上弹射回来的另一柄三股烈焰叉。没等邛崃山君作出反扑,真禅的第二道碧血花又当胸射到。
这回邛崃山君识得厉害,再不敢用三股烈焰叉格挡,急忙侧身飘飞闪躲过去。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五章 约战
真禅见状信心大增,站在原地左手食指点点戳戳,激射出一束束碧血花。
邛崃山君左躲右闪叫苦不迭道:“这小贼秃好狡猾,居然扮猪吃老虎!”
可如今他这头老虎却和惊弓之鸟差不多,几次扑向真禅近前都被碧血花逼退,空负一身精深魔功竟全无用武之地。
就在他无可奈何,被气得七窍生烟之际,从留客镇方向又有两人飞来。
邛崃山君百忙之中用眼角余光一扫,见是那个彩衣小姑娘和祁连六妖中的哈元晟,想到适才蝶幽儿曾在酒馆里向真禅打招呼,两人应是旧识,不由暗自一凛,亦奇怪自己的那几个徒弟为何至今尚未赶到?
那边蝶幽儿和哈元晟放慢速度,好像暂时没有出手襄助真禅之意。蝶幽儿的一双目光注视在碧血花上,脸上微带浅笑轻松自若,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突然邛崃山君破釜沉舟,运劲掷出手中仅剩的那柄三股烈焰叉。
真禅一惊弹出一道碧血花将三股烈焰叉激飞,邛崃山君趁机扑到跟前,运掌往他脑门上按落。孰料真禅用了个匪夷所思的姿势,弯腰俯身将乌龙神盾高高抬起。
“当!”邛崃山君的掌力击在盾面上隆隆作响,左手震得生疼发麻。
真禅也被轰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抬手就是一束碧血花打向邛崃山君。
邛崃山君避无可避,只得举掌相拒。但见那一束红芒势如破竹切开他的掌风,轰然迸溅开来。邛崃山君右手一疼,眼前血红一片耳边嗡嗡轰鸣,身子直飞了出去。
他还来不及观察右掌伤势,猛感背心上一凉,似乎有什么物事钻入了体内。
邛崃山君凛然回首,正好望见那彩衣少女飘身退开,樱桃小口里发出咯咯的银铃般娇笑道:“顾头不顾尾,算得哪门子高手?”
邛崃山君连番受挫胆气已泄,色厉内荏道:“小丫头,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蝶幽儿落回地上,浅浅一笑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樱唇轻动默念真言。
邛崃山君面色剧变,大吼一声软倒在地,浑身缩成一团来回翻滚,双手拼命往背心挠去,抓得衣衫开裂后背上横七竖八尽是血痕。
真禅已是第二次见到蝶幽儿施展“奇魔鉴”,目睹邛崃山君的惨状,仍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仿似自己的身上也跟着发痒起来。
片刻之后,蝶幽儿停止念咒,邛崃山君宛若一条筋疲力尽的死狗趴在地上呼呼粗喘,凶焰尽丧,喉咙沙哑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元晟走到邛崃山君面前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邛崃山君顿时面如死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默默退到蝶幽儿的身后。
真禅恨恨盯视哈元晟一眼,却知有蝶幽儿在,这仇无论如何是报不了的。他吐了口浊气,稳了稳背上的乌龙神盾便欲离去。
蝶幽儿望着他往东走出十余步远,才在身后唤道:“真禅小师傅!”
真禅一怔驻步,回转过头看向蝶幽儿。尽管两人在之前曾有合作,联手重创了凶焰滔天的无相神君龚异嵬,但在真禅心底对这外表看似天真柔弱的小女孩儿,实有着深深的忌惮与戒意。
蝶幽儿丢下哈元晟和邛崃山君,缓步走过来道:“我帮你解决了周同岸,教他今后都不敢再找你麻烦,为何连声谢也不说抬脚就走?”
真禅心里嘀咕道:“我和邛崃山君斗得你死我活,却教你坐收了渔利。”
蝶幽儿好似猜到真禅心中所想,展颜娇笑道:“那换作我来谢你,这总成了吧?”
真禅看她巧笑倩兮,却不敢丝毫放松警觉,更奇怪这个小妖女为什么会缠上自己。
答案很快揭晓了。就听蝶幽儿笑盈盈说道:“真禅小师傅,有人说你得着了慑仙玦,也不晓得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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