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走过无法动弹的他身边,搬出那尊箜篌。“只有这样,你才能安静而认真的看我一次……”
月华水泻,弦声铮铮。
“就像最初捡到你的那天一样,看我跳完这只舞吧。”迎着琉璃红,我早已经无所畏惧。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如最初,我光趟着身子,上面挂着绿油的水草,浪头起舞,鱼群环绕。
唇畔,留着我能想到的最美的微笑。
在他的目光下,谢幕的如此完美。
“好听吗?我跟蚌女练了半年的嗓子……原来她们唱歌动人,是日日练出来的,哈哈。我还以为是天生的呢。”我扯着嗓子假笑,一瘸一拐朝他走去,又忍不住骚骚波纹似的乱发,“可能,比那女子还差上一点吧……”说到那人,我总会底气不足。
缓缓走到他面前,伸出双臂,如往日般攀住了脖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此近,琉璃红中终于有了两个绿色小小的我。
“对不起,这几年我独自去过很多地方,背着你吃了很多山珍美味,其实就是想体会一下你的愿望。”
“我最初的心思很坏,想尝尝最难吃的,然后告诉你,你那愿望真没什么可坚持的……可是却惹你生气了……”我的语声渐渐低沉,而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明知他是发不出声音的,却还是捂住了他,生怕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此时此刻,此时此刻……我只想静静的倾心,你的恶言恶语,还是算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遇险你也不会维护我的……我、我会走的……”
红瞳在急剧收缩,我在他眼眸中读出了怒意。
“别生气,恩人,以前老是纠缠你,是因为我还欠你恩德,今日全部奉还,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了。”
我上前一步,抬起头来,如一片羽毛,吻住了他凉薄的唇。
这三年,代你尝遍世间所有味道,美味的,难吃的,统统接受。
然后,为了今日。
六片花瓣散出蓝色的光,如世间最美的烟火,缓缓从喉间凝出,落入他的嘴中,游过唇舌,滑进深处。
“我爱你,还有谢谢你。”我离开他的唇瓣,用最后的声音说。
献出了喉轮,献出了关于味道的全部记忆,我同他一样,没了味觉,也失声了。
我当庆幸自己是鱼妖,有让别人得到感受的能力。
所以我能完成他的愿望,替他尝遍世间五味。
我的感受,将是你的感受——包罗了这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咸。
☆、番外 八
离开后,时间便能过的飞快,我再也没有渡日如年的煎熬日子,也再也没有自欺欺人伪装的幸福,转眼间,又是几个年头。
闭上眼,最后那刻他的眼神依旧还在眼前浮动,惊诧,疑惑,迷茫,直到震怒为止。
那天,我再一次咬碎了牙,遁入水里,消失在茫茫碧绿中。
我时常想,这样自作主张是有多么惹人生厌,分明的,他最后的愤怒我是从未见过的程度,就连我撕碎他回忆时也不曾有过。
其中,隐着一丝绝望,仿佛我抢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他唯一想亲自完成的愿望吧,我真是个混蛋。
***
我又将所有的热情投入到教育小鱼的事业中去,虽不能开口说话,但鱼族有着自己的交流方式。极北的冬日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雪,我在冰封下养出了一身肥膘。
把二筒打出去,你就能胡三、五、柒筒,比单吊两筒好多了么!——我敲着草虾的脑袋,说。
长着两个圆点的鱼幽幽望了我一眼,极不情愿的游到了中间,和一堆条纹斑的鱼及菱花状的鱼待在一起。
下一张!——我大喊一声!
从水草阴影下游出一小鱼,浅褐色,身上赫然五个斑点。
哈、哈、哈!——我大笑,得意洋洋。自摸!筒子清一色,制霸天下的一手好牌!哈哈哈哈哈哈哈……
草虾,毛蟹,和许许多多各色小鱼都把我望着,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大你肿么了?别是疯了吧?
幽暗的水底,我自己跟自己打麻将,笑到癫狂。
好开心——好神经——好无聊——……好寂寞。
当笑容都变得索然寡味时,还能从哪里找到快乐?
答案是睡觉。
都散了散了!——我挥着手,摇着尾巴钻进了水草堆。
冬去春来,一觉睡了一个冬天,眼还未睁开,便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
翻了个身,继续睡……不对,水下怎么会有水声。我陡的睁开眼,一个半大的“小怪物”蹲在面前,用黑漆漆湿润的眼把我望着。
眼神有几分熟悉,我一个鲤鱼打挺想起来,结果啪!摔在了地上,真该死,竟忘了自己还是鱼身。暗叹还好他望不见我的脸红,一边甩着尾企图在他的注视下明目张胆的挪到河里去,一边奇怪现在的小妖怪怎么如此厉害能在极寒之地十几尺厚的冰层下将我捞出来。
我还没跳出一丈,那小怪物开口了:“叔叔,别跑呀!”
叔叔?谁是你叔叔?我什么时侯变出了个侄子?
我继续跳。嘿咻,嘿咻!
“叔叔,我是白泽的儿子呀,你不认识我吗?”
认识你奶奶个熊!白泽什么时侯有儿子了?我继续嘿咻,嘿咻。
“叔叔你看我的角。”他低头,头顶上一个小角冒了尖,一丫两瓣,一头暗红色的短头发乱的跟鸟窝似的。
我轰的一响,脑瓜子开始生痛生痛的,只得变了人形一个劲的揉着。白泽啊白泽,我对不住你,掰了你漂亮的大角,连累你和你的儿子头顶都只能长出豆芽菜……
他把圈肥圈肥的手伸到我跟前,说:“阿爹说了,你欠我们家一个大大的人情,拿着鳞过来,便可以随便指使你做事情。”
手中的鳞片有些年头了,早没了光泽,灰秃秃的一片。
它勾起了我心里尘封的旧事,当终于有一天,我也有了他那样的伤疤,有了无法舍弃打成死结的旧情,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反复磨砺别人伤口的话语,是多么的伤人。
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叔叔!”“小怪物”晃着发呆的我,“你吞了只苍蝇吗?怎么表情那么恶心人?“
你丫的才恶心人,这熊孩子!
我笑眯眯的把他瞅着:你想干嘛?
他两只小短手将我晃的头晕目眩,“爹娘蜜月去了,不能照顾阿魅,所以要叔叔帮忙带一些日子。”头本就晕,又被蜜月两字震的眼也花起来,迷迷糊糊的:阿妹又是谁?
那长角的“小怪物”指了指自己:“我是被爹娘遗弃的可怜孩子,叔叔要对阿魅好一点,做为小跟班,叔叔一定要说一不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许拒绝不许指责。”小小年纪有如此肺活量,一气说下来都不带喘的。
“……”我登时清醒了,望着天,很想骂脏话。
***
我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命,究竟在别人的生命中,应该扮演何种角色,一个好爱人,或是一个好朋友,如今,算是真切了。
原来我是个当跟班的命……一个好仆人。
这孩子精力旺的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几个月来乘着浪头玩遍了神州大地,他乐此不彼,我精疲力尽。
“我要去麒麟山。”小祖宗说。
这名字耳熟,去了山顶,发现景色更熟,在久远的模糊不堪的记忆里,我也许曾经在这寒潭里畅游过。
那孩子见了潭水得意忘形,一个猛子扑了进去,而我懒得下水,只得仰面躺在草上睡觉。日光很暖,催眠效果甚好。
模模糊糊中耳畔传来一声救命啊~要死人啦!隐约是那孩子的声音。我蓦然睁眼,这小怪物年纪轻轻就能化成人形到处跑,道行高深源于父母,却唯独无法水下呼吸,平日里因水性好会换气再加上我陪着,也没发生什么事,若是这会儿被下面的水草缠住了脚……
我惊出一身冷汗,翻身扑了下去。
谭水不大,却要命的深,我一划潜下数丈,还看不到底。再划两下,就到了阳光洒尽处。
视野里幽深一片,一团影子渐渐靠了过来。
我瞪大了眼,愣了百分之一秒,然后夺路而逃。
这辈子,从记事起,就没怕过什么东西,多少年了,再慌乱时,也没像今日这样狼狈过。
在水里能快过我的人还未出生在世上,而他却拦在了我的面前,雪白的发在波光里沉浮。
这大概也是我的命,如同孙悟空挣不脱如来的手掌心。
我差点撞进他怀里,及时刹车,转身,继续奉行打不过就撤不想见就逃这一铁则。
“你又要去哪里?”声音一惯清冷,落在我耳中有如雷劈。
我被电闪雷鸣劈的外焦里嫩,不知东南西北。
听闻在极西的大海里也有一条鱼,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失去了动人的歌喉,最后化做泡沫消散了,如今我与他纠缠不清的样子,还不如同那结局一样,留个永恒的念想更好。我颇为凄凉的想。
“我找了你很多年。”他说,“那头鹿让我在这里等,又过去半年。”红色的眼睛把我望着,定定的。
“我并不会找人,只得等,幸好你来了。”
我被几句话炸的无法动弹……末了回神,心中大骂:这死熊孩子,再叫我遇到他,定然把腿打折!
不能留在这同他大眼瞪小眼,斜眼望着水底深处,那里兴许有暗道通向大河。只要能出去,就是海阔天空。
“你敢走!”一只手闪电伸来,铁箍一般抓的胳膊生疼,手指纤长,润滑如玉,“你说喜欢我,不会滚,为何最后却要离开?”他问,每跟头发丝都有怒意。
我把那只略微发抖的手望着,怔住了。
“那日你走时,还记得最后说的什么?”他说,“我爱你。”
这世上有一种生物,向来冰冷如霜,一但笑起来,容光却能倾尽江河湖海。
我眼花着,忽然想起,这是与他初见的地方,那时我还是条懵懂的大青鱼,没有化成人形,亦不会有沾染红尘的想法。
如今日,一样倾着全部的心,我却比西方的那条鱼,要幸运太多。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有些匆匆,但无法,必竟是个番外,真不想写太长。
曾被虐文逼的死去活来的我得了一种叫不圆满就会死的病,如今这病发的不轻,好生辛苦=。=
依旧,谢谢能看到最后一个字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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