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半折的柳树,啧啧的叹了几声,这四周的树日日受白泽强大的气息影响,想化成精并非难事,只是可怜了这一棵,还未成型便折了腰,委实可叹!
“鱼宝贝,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我激动的想哭啊!”他前额栽在树干里,还兀自说着话。
“滚边玩去!”听到他开口,我终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
“唔!”他抽身出来,骚骚头,头顶处的新角冒了尖,绿绿黄黄一丁点儿。
成了人形却还留着头上的角,一枝两瓣,像头顶处长了个嫩芽,极其滑稽可笑。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眼睛横着他道:“不说笑,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我极少有这种非常严肃的表情,他不由愣了愣,双手环起胸:“你说。”
他正经起来还略微有点样子,可在听到我的要求之后却不由得傻了眼。
“什么,你要我帮你取鳞!?”
我点头,塞给他一把尖刀,“对,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我尾处有个旧伤,那里的鳞片新长出不过一年,回春之力极为丰盛,你帮我全都取下来。”
他呆了半刻,连连摆手:“你是在说笑吧,撬鳞同剥皮一样,极端残忍不说,钻心的疼痛非常人能忍,没了鳞片保护,你那处身体会烂掉的。”
“少危言耸听!神兽岂非常人?”我瞪他一眼,“别婆婆妈妈的,你跟我有点男人出息。”
“你知道了啊……”他搔着头,居然讪讪起来。
“拿好了,我相信你才来找你帮忙的,莫让我失望!”我拿出老气横秋的口气,将他执刀的手指紧紧捏了捏,顷刻化成了原身。
他握着尖刀,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着我,直到我用鱼尾甩出一道碧色的浪花,将他由顶至踵淋个透湿,方才回过神来。
“原来你是认真的?”
我无言扭动了两下,将尾巴摊到他面前来。
这种疼痛,我曾经体会过,当它再次来到之时,依旧惊心刻骨,没了鱼鳞的皮肉,哪怕是一丝轻柔的微风,都如刀锋直直切进神经,痛不堪言。
我能感受到,握刀的手正在颤抖,于是忽然觉得,让他干这事多少有些残忍……罢了,谁叫我这么信任他呢,我找不出第二个人帮我。
一片,又一片,我在心底咬牙默数,忍着巨大的疼痛转移注意力——你到是快一点啊,下手这么轻干什么,真特么痛死我了!可怜的白泽兄弟并不知已被我连同七大姑八大姨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这世上没人会让妖王做这惨绝人寰的事情,我不仅让他做了,还让他挨了我的骂。
待数到二十三时,他停了下来。
“这么多,够了吧!话说你到底要干什么?”那语声略有严肃。
我化回人型坐到草地上,把一头乱的跟水草似的墨绿头发盘到头顶,然后一声不吭的开始处理鲜血淋漓的小腿。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棒着一大堆莹莹发光的鳞片,怔怔望着我将小腿上的血迹一片一片凝固起来。
“救人。”我专心处理伤口,头也不抬。
他呆了半晌,不信:“救人要这么多吗?别说一条命,就算是十个八个死人,也能从阎王老儿那里要回来了。”他眨眨眼睛,蓦然惊醒:“不会是哪里出了天灾人祸,你想去广布恩德吧?抢菩萨的饭碗可不是好主意。”
“抢你个头!”我抬头大骂,一是心中郁烦,二是腿上巨痛,这丫的孙子又想当我的出气筒么?
“我的头好的很,新角也长出来了。”他眼睛往上翻了翻,仿佛能看到头顶上那个一丫两瓣的小嫩芽。
“……多谢。”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我道:“我这便要回去了。”
“等下!”他急急拉住我,“你又腿不能沾水,我送你过去……你到底要救什么东西,用的了这么多鲲鳞?”
我立刻接受了他的好意,侧头想了半晌,缓缓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反正不是鱼,我没有看到他身上有鳞片。”
“我很嫉妒他!”白泽望着我的伤腿,咬牙切齿。
***
回到洞中时,他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件女式外衣铺在残破的身上,同我走时一模一样,连折痕都没有变化。几日过去,气息到是愈发的弱了。
白泽兄弟望着恩人,深深蹙起了眉头,打量了半晌便要伸过手去摸他,不料刚刚触到皮肤,就陡然收回手指,一脸震惊之色。
“你做什么!”我对他仿佛触电般的动作表示非常不满,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敢嫌弃我的恩人大人。
“你不觉的他冰冷吗?”白泽望向我,满脸惊惧。
我狠狠的回瞪他:“白鹿大哥,你十分欠骂,你是否忘了我是一条鱼!鱼何时怕过冷!”
“……哦。”他一时噎住,只好讪讪道:“他不是妖族,也不是神仙,更不是人类,我看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我知道了。”我将鳞片细细铺上他的身子——身上许多伤口愈合的还算不错,但是有几处过深的大伤,血虽已止住,但留下的沟壑太过吓人,身体里的红丝萎靡,也没有力气再去修补了。
特别是那双漂亮如玉雕的手。
“他是魔唉,如此稀有的物种你从哪里找来的。”白泽一向知道我有收藏癖好,可在这洞府中见到活的收藏品还是第一次。
“水边捡的。”我用欣赏宝贝的眼神直直盯着恩人,就只差流口水了。
白泽大摇其头,叹道:“看这情形离死不远了,你是打算把他风干了挂起来呢,还是打算取了他的魔晶收藏?”
“你是找……”我本又想开口骂他,可听了他的话,心情突然跌至谷底,连话都懒的说了。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你,你竟然要死了吗,难到是老天爷故意让我在你死前还恩的?当真是岂有此理!
白泽耸着我肩膀:“唉……小弟,你到是说句话!”
我愣了许久,堪堪抬起头来望他:“你做了这么久的妖族之王,又懂得这么多事情,不如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将他救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侯,在我碧绿的眼瞳中,莫名奇妙的就溢满了泪水。
☆、番外 三
五年。
我用五年的时间跟着白泽四处游荡,企图寻找到可以让他醒来的办法。
各种地貌,各种环境,我们都有过非凡的尝试。在雪原深处,我这位热血的好兄弟差点冻成了冰棍,在沙漠腹地的炽焰下,我也差点被晒成了鱼干……
神兽,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会很辛苦的时侯。
老天爷还是有怜悯之心的,在最绝望的关头,北方草原上的狼群给了我们意外的线索。
我同白泽一路北上时,就听闻两头狼妖竟然为了一名女子而大打出手。
狼打架可不是小朋友玩玩闹闹你推我我搡你那样过家家!可以想像一下数百头狼在狂风呼啸的月夜草原上尽情飞奔,仅仅只是为了头领一时头脑发热二百伍似的命令,我便不由的大叹三声。
当狼的领导真是太他妈过瘾了。
虽然我也可以驱策鱼群,但那场面万没有这般华丽有气势!
万里奔腾,飞沙走石,两拨狼群在广阔无垠的浩瀚草原上长途奔袭,从零加速到一百码,然后狠狠撞到一起,齐齐亮出白森森的牙,互相咬到你死我活!
“加油!上啊!咬它的头,咬它大动脉!”我躲在长草中张牙舞爪,连声鼓劲,白泽却在一边大声叹气,“你竟然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个性!”
“你今天才认识我啊,这种场面多是难得!”我送他一个大白眼,盯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战场,难得的兴奋起来。
待两拨狼群打到不分你我,各自尽兴之后,赢的一方仰头嗥月,输的一方悻悻败走,草原上只剩下一群对着圆月狂伸脖子的野兽。
我拉着白泽从草丛中走出来,故意的向外散着满身的妖力,那头狼陡然收住了嗥叫,转头看过来,表情竟然是十二分的崇拜。
我立刻躲到了白泽兄弟背后,表示他才是老大。
我那兄弟自然是不负我的期许,走上前去横着眼睛道:“听说这里有个魔类?”
那狼化成人形,低眉顺眼道:“不知妖王大人前来,嘿嘿……你们都别叫了!不许再叫!”
那些没修行好的狼妖们显然定力十分欠缺,只到头狼喝止到第十遍,才稀稀拉拉的住了嘴。
我顿时对当狼领导的兴趣化成了零,这些狼也忒不听话了些。
头狼见下属如此不服管教,顿感大丢面子,讪讪:“大人,难不成你也看中她了?”
这只狼毫无自觉,我心中暗笑,其实说出这种话来才叫丢面子!
“妖王大人看中的人你难道想争?”我从白泽背后踱了出来,笑的阴险:“信不信大人用一根小指头就能灭你的族。”
白泽狠狠瞪了我一眼,对我狐假虎威的态度表示不满,但又不能反驳,驳我的面子不就是他自己没面子么,于是张口打个哈哈:“啊,嗯,是的!快说,那魔在哪里?”
他这妖王的名头顶的委实不符,妖类各自为政,起了争端也是自己解决,所以他做了不知道多久的王,却一次王的架子也没有摆过。
时至今日,需摆架子时,竟然口吃起来。
虽是口吃,但是所有妖类也不得不服他的强大——一夕能催百花盛开,一夕能至千株凋零,他拥有万物俯拜的自然之力,不是谁都会想去尝试一下那种力量。
那狼妖自是不敢反抗,只得恭敬答道:“她在喀那湖那边等着,说愿意嫁给胜利的头领。”
我同白泽相觑一眼,不由好笑,提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要求做为选婿的条件,要么她真是个傻子,要么纯属挑拨离间。
“过去看看?”我对白泽挑了挑眉毛。
“当然要去看!”白泽也来了兴趣。
我俩收敛了气息蹲在湖边,他把我变成了一颗树,自己则成了颗圆石,那圆石顶上,还有个一丫两瓣的石角。
当那女子出现时,我明显感觉到地上那颗石头弹了两下……
有必要这么激动么?我望了过去,那女子的妖娆之态已经到了无可比拟的境界,且不谈胸前那两个圆溜溜的肉球,连脚踝上缠绕的黑色花纹都在勾着人的魂魄。
哼,难怪那些纯靠荷尔蒙行动的狼会被她迷到晕头转向!
好吧,我发现地上这棵石头的定力也十分不足,他似乎忘了自己是颗石头,就那么直直的朝那魔女滚了过去!
白泽,你妹的不要学那狼行不,能不能不丢脸啊?我悻悻自己此时是棵树而非另一块石头,不然做为他的同类我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也不愿待在他边上。
那女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朝他滚来的石头倾刻间变作人形,艳红丰满的唇带起向上的孤度。
而我那好兄弟张口第一句话就把我给卖了:“我跟我兄弟两人慕名前来,想向美女打听一件事情,不知可行不可行?”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那女子,毫不避讳露出欣赏的目光,并且十分刻意的加重了“兄弟”和“美女”两个字的发音。
你移情别恋,就心甘情愿的把老子当成了兄弟,这死鹿真太特么不靠谱了!
我把树枝树叶摇的哗啦做响,散了一地的碎叶子,心中骂道:你喜欢谁我管不着,当你兄弟我也十分开心,可你到是快把我变回来啊!
“美女请稍等片刻!”白泽三指一收,我本是摇的正起劲时,被他忽然变成人形,差点栽倒在地!
死鹿你给我等着,明知道我为取鳞,腿脚不便站立不稳,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那美女拢了拢暗红色的头发,见此一幕掩嘴笑了,真是万千姿态啊,我那好兄弟立刻直了眼睛。
“边上玩去!”我一手扒开已经失了魂的他,对那女子开门见山道:“我捡到你一个同类,要死了,怎么样才能救他回来?”
“是么?”那女子眼神亮了亮,笑道:“你是妖,我是魔,咱们一非同类,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凭何要告诉你如何救他?”
“但他跟你是同类啊,你就丝毫不关心他的死活吗?”我哑然,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那样说。
那女子轻哼:“死一个少一个,这千万年来,天地间早就剩下没几个了,他要死定然是他自己不想活了,旁人如何帮的了他。”
“胡说!”我突然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怒不可遏道:“他分明就被别人伤的,怎么会是不想活了,五年了,我见他日日昏睡不醒,气息也越来越弱,肯定是经过一场大战才会这样的。”
“技不如人,输了活该,我管不了。”那女子转身便想走。
白泽终于醒神来,上前道:“美女,我这兄弟说的一点也没错,你那同类头发白的撤底,定是病入膏肓性命将尽,否则我们怎会苦苦寻觅几年,只希望能打听到一点救他的法子?”
他真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