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问道:“盒中何物?”
他冷笑一声:“也不是贵重东西,只不过花了些小心思,也算对我胃口了。”
方信踌躇道:“可属下打听到瑛王和白王因为女人之事情生过嫌隙,这会儿应不会再替白王办事了吧。”
他摇摇头:“他向来不和朝臣交集,不知为何做起这等事来?”
方信道:“怕白王只是块敲门砖吧,以老五的声名送,您如何收这礼?”
“哼。”严士贾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果然,他这会真动了夺嫡的心思。
“大人,属下建议还是早做选择吧,不然夜长梦多。”
***
天空阴霾,半空积了厚厚的云层,太阳早已躲的不见踪影。空气中浮动着烦躁的湿热,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三个孩子百无聊赖的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入夏了,草生的又绿又长,将这些孩子的身子遮了大半。可无奈草中蚊虫甚多,一个圆脸孩子体质偏热,特别容易招惹它们,只得手中抓了把草束在身上来回驱赶。他身边的胖子和果子则悠闲的躺着一动不动,蚊虫偏偏就不盯不咬,弄的圆脸孩子极是郁闷。
“这种鬼天气谁会来游水啊,看着一会就有大雨下来!”圆脸孩子叫石头,他对着自己的脸啪的一掌下去,顿时掌心一点殷红,便厌烦的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抱怨道:“剌头哥分的什么活啊,他们在夫子那里舒舒服服的念功课,到要我们在这里守着喂蚊子。”
“你肉比别人香些!哈哈,蚊子就不咬我。”胖子在草里滚了一圈,十分得意。
“那是因为你臭,平日里都不洗澡,连蚊子都嫌弃。”石头反唇相击,把草束摇的更勤了。
“我就喜欢这差事,天天在学堂里背书,曰啊子的,闷都闷死了!刺头大哥还念的那么起劲,真是搞不懂,他是以后想做官么?”果子嘴里叼了一根茅草,说话时草尖儿一抖一抖的。“我困了先睡一觉,你们都别吵我。”
“不准睡!”胖子忽然扑上来,压的果子惨叫连连。石头突然坐起来,“你们别囔嚷,有人过来了。”
三个孩子从草丛里伸出头来,果然从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年纪约三十出头,穿了件青布短衫,手中拎着个油纸包裹。他脸上挂着和蔼的表情,让人一见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他径直朝三个孩子走来,拱手道,“请问各位小兄弟,这附近可有村庄?”
“往上游走半里有个村子。”胖子心直嘴快,丝毫不疑的给他指了路。
“喂,你是谁,想干什么?这村子小的很,都是些没亲没故的孤老孩子,可没听说谁有什么朋友亲人在外面的。”石头横过胖子一眼,将手中草束甩的啪啪作响。
“喔喔,是这样的,前几日我老婆回云都娘家探亲,可是许久都未归家,我去娘家打听,结果说根本就没回来,我想着这儿叉路太多,会不会走岔迷了路?”那人露出一脸凄苦的模样,躬起腰来连连作揖。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胖子小声道,“好像最近没有外地女子来村里啊。除了叮叮姐……”
“乱讲,叮叮姐和刺头哥老早就认识了,再说她还没嫁人!”石头警觉性十分高。
“我有次从她院子门口过,好像看到过陌生女子的。”果子挠挠头道。
“你可别瞎讲!”
“是真的!”
几个孩子说着说着便起了争执。
“小兄弟,我可真是来找老婆的!你们看,这是在饕餮楼买的玉蓉糕,是她最爱吃的点心了。只可惜一路上走了好几个时辰,再找不到村子,这些点心只怕都要化掉了。”那人将手里包裹打开,逸出一阵阵诱人的甜香。
小孩毕竟贪吃,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如此精致香甜的糕点,个个都直了眼睛。
“别客气,别客气,快尝尝!”那人顺水推舟的邀请他们。
胖子最是心急,两只手伸过去各捏上一块,又疑惑的看向他,一脸寻问之意。
“可以吃,可以吃,全都给你们。”那人干脆将纸包递了过来,笑的十分真诚。
胖子欢呼一声,急不可耐的往嘴里塞,糖霜糊满了嘴角。
三人吃的正开心时,云层中陡然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闷雷炸响,惊的孩子们身子一抖。
“下大雨了,我们赶快回去吧。”石头抬头看向远方天地交际之处,一片雨幕如同巨大的灰墙般愈推愈近。
胖子拿衣袖抹了嘴,扯着那个陌生人道:“我带你去村中避避雨,若是找着你老婆,以后可别忘了再带些好吃的来。”
“自然,自然!”那人笑的和煦,脸上挂起十二分的真诚。
***
叮叮趴在桌上练字,文房四宝散了满桌。
窗外豆大的雨滴打在窗纸上,响起一片有规律的节奏,一阵急一阵缓。
她把刚刚写好的字凑到眼前,觉的十分难看,便将纸揉成团扔到一边,然后抽笔再写。
可雨声闹人,再也静不下心来了。
越写越不对劲,她哀号一声扒到桌上,心中叹道,为何写不出他那样好看的字呢!若用这样的字迹给他回信,岂不是要笑掉他大牙——叮叮甚至可以想像出他看到信时的表情!
无鳞说此人不能多接触,想写封回信结果字也写不好,这信到底回是不回?她兀自在那纠结,心中七上八下。
“无鳞,在么?”虽是看不到,但她知道他就在这里。
☆、雨(二)
他走到她身后,了无声息。
叮叮转头把笔塞到他手中,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你写几个字我瞧瞧。”
无鳞瞅她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不会。”
叮叮一呆,气氛有些微微尴尬。
不会?没听错吧,他居然说他不会写字!
“不会……真不会?”叮叮眨眨眼睛忽而大乐,似找到了一件十分有乐趣的事情,“那我来教你写字好不好?”
她急急起身,想拉他在桌边坐下,可他如根柱子般任她推攘纹丝不动。
“学这个有何用?”
“呃……啊……也许方便和人交流?”叮叮挠头搪塞,她只是想和他一起做些事情,至于做什么,其实那都无关紧要。
无鳞摇头:“这没有意义。”
叮叮张了张嘴,叹出口气来。他的表情虽比当初多了那么一些,却仍然是很少很少,微小的她几乎看不出来,离俩人初初相见时的样子差了太多。
但是他的任何一点变化,她在心底都是喜欢的——是呢,你终有一天会变成以前那样,我愿意等。
“你很在意我是否像个凡人?”他忽然问道。
叮叮摇头,双手环上他的腰,胸口处那颗红色的小石头荡出一圈热度,他的身子很温暖。
“一点也不。”她轻笑出声。
他明显的呆了一下,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心中一颤,是了,无需任何言语,其实这样就以足够。
努力靠近的两人,又有什么鸿沟不能逾越?叮叮忽然觉着外面淋漓的雨声十分悠扬动听起来。
屋外传来尖锐的哨声,在大雨的嘈杂中显的特别明皙。叮叮不由暗骂,如此好的良辰美景活生生被你破坏掉了,这是剑鸻在召唤绯羽吗?
“我出去看看……”她挣脱他的怀抱,急急补了一句,“马上就回来。”
剑鸻正站在廊下避雨,表情十分严肃。他见到叮叮,忙招呼道:“钱姑娘。”
“你在叫绯羽吗?这么大的雨,它能飞过来么?”叮叮抬头望着天色。天上厚重的黑云低低压下,昏暗如傍晚。
下了许久,那云竟然丝毫没有散开的意思,反而是愈发的浓黑,这雨怕是一时三刻停不下来了。
“能来,姑娘且放心。”剑鸻目不斜视的看向远方天际:“这两日烦请钱姑娘一定要待在院中,不要去任何地方,院门和房门也要注意时时锁好。”
“为何忽然说起这个?”见他表情严肃,叮叮心下一凛。
“我今日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在门外窥视,前去查看时又不见踪影,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你是不是看错了,这村子地处荒辟,村里的人大都相互认识,也不至于有外人前来而不被他人发现啊?”叮叮摇头表示不信。
“我和苏小姐前来是为避祸,若真有高手潜入,定不会惊动其它村民。”
剑鸻眉头紧锁,现出两道深深的沟壑:“那人穿了件青色的衣服,从门口过时,往内瞟了一眼,起先我未再意,后来他又几次三番装作从门口路过,次次均有意无意向内张望。这人恐怕是个探子。”
“好在苏小姐不喜出门,总待在房中,这院子也不甚大,他若敢进来,片刻间就能暴露行踪。”
“那现下怎么办?”叮叮活的简单,对于这些躲躲藏藏阴暗事情,她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
“先让绯羽带信给主上,若是我们行踪被人发现,就只能先走为上策了。”
叮叮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日子,现下又要横生变故吗?她忽想到上次在楼中荡秋千时发生的事情。
那时是无鳞出手抹了坏人的记忆,后来便能相安无事,再也无人来纠缠过。
她想到此处,转身进得房去,把剑鸻的发现同无鳞说了,哪知他却毫无反应,既不答话,也不出声反对。
见他如此,叮叮急急补充:“嫂子现在怀有身孕,最是不能受惊动,若真如他所说有什么探子,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打发了走,是最好不过了。”
“……不行。”他蓦然开口,拒绝的断然。
“为什么?”叮叮万没想到他会拒绝,急急道:“那个探子也是凡人,你的术法对他应该有效吧……难道……”叮叮忽想起一事,“你和那人也有契约,所以不能对他用术法?”
“不要乱猜。”无鳞垂下眼睛,漠然道:“隔壁那女子的眉眼不祥,和上次莫忘镜逆转之命有关联。她的命数已定,无论别人如何插手,都改不了最终结果,若强行介入其中,只怕更是糟糕。”
无鳞摇头,直接阖上了眼睑:“改不了结果,一切行事都是徒劳。”
“怎么会!”叮叮怔住,“难到这件事我们帮不上任何忙吗……”她想起那妖异的镜子,还有镜子上会跳舞的黑色纹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太阳在下山前终于露了脸,介时雨云还未完全散去,在暮霞的笼罩下红如火烧般艳丽。
叮叮关不住心事,有什么想法脸上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虽无鳞明说素言是因莫忘镜影响而改变了命数,但是究竟是好是坏,却无法分辩。
若是追问,他必回答,何为好,何为坏?
言语总是太过无力,反而使人生出颓废落寞之感。一个人若想努力争取某件事情,却被言之凿凿的告知所作所为毫无用处,结局早已注定,还能抱有希望去努力争取吗?
凡事只要尽全力,无论结局如何都无遗憾……在无鳞那样的语境下,叮叮这句话终没有说出口。
命?当真是好笑的东西。
绯羽停在木架上挑衅般冲她长鸣。叮叮却只自顾发呆,竟然对这个逮了它上桌成菜的大好机会熟视无睹。
见她无动于衷,绯羽竟越叫越是声急,忽然展开大羽俯冲而来,探出铁爪,直直对着叮叮的胸口抓来。
一阵黑雾腾起,无鳞忽的在她身前出现,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擒住了鹰爪。
可还是晚了一瞬,叮叮颈间出现一道红痕,绳索断裂,胸口石头叮的一声落到地上,发出金属一般的脆响。
听到响声她才回过神来,忽见无鳞抓着绯羽立在身前,那鸟声如啼血高亢,扑扇着翅膀一副痛苦挣扎的形状。
“无鳞你在干什么?”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浑然未觉,见此情形大吃一惊,“不要随意伤它,快放开!”
“你血石掉了。”他漠然回答,松开手转身回房,再未看她一眼。
这是怎么了,突然不搭理人,叮叮瞧着满头的雾水。
绯羽得了自由,即刻振翅高飞,在天上来回盘旋,就是不肯下来。
剑鸻闻声出现,手中拿着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刚才听绯羽叫的急,钱姑娘可有受伤?”
“我没事。”叮叮弯腰将血石捡起,忽然觉着脖颈处火辣辣的痛,伸手摸过,竟然隐隐有血迹。
她抬头望向天空,才明白过来这只臭鸟趁其不备又攻击了她,是他抢先挡下了鹰的利爪,所以当她喝止时,他便生了气。
叮叮匆忙奔入房内,却不见人。她呼唤,也无回应。
好吧!她瞅着手上的石坠,绳子已然断开,于是将其重新打了结,可是偏偏又短了半分,脑袋进不去,石头便挂在了额上。
叮叮无法,只得取下来把绳结解开,一手拎着一个断头,双手绕到脑后再系,可是笨手笨脚却半天没有弄好,只得连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