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拿起了枕头,为她掖紧被子,让她坐立舒服些,然后问道:“你饿不饿?”
顷凉看着一向玩世不恭的龙牙,这番因让她受了伤,而一副做错事想补偿的模样,无奈间突然又起了一抹心疼。
该是多在乎,才能这样卑微的讨好。而她自己却没发现,心疼也是起源于了在乎。
顷凉摇头道:“不饿,不知为什么,不渴也不饿。”
龙牙正要接着开口,已经料理好伤口的慕容慈叶走过来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问道:“这火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顷凉看了看白发嫁衣的慕容慈叶,回道:“不知,从我记事起,这火狐狸就在蝶谷了。”顷凉不知慕容慈叶为何问起火酒的来历,也不知这记忆不明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她身边,却还是老实的回答道。
火酒不管她们的对话,看到自家主人好了,眯着眼睛窝在顷凉的床榻下方,安心睡了。
慕容慈叶接着问道:“可有什么人,和你住在一起?”
顷凉点头道:“有,龙素阿婆和我住在一起。可她被饮雪殿的人带走了。”
慕容慈叶蹙了眉,脸色紧了紧道:“饮雪殿,魔教,柳门?”
顷凉一时间不懂慕容慈叶的话语,并没有回答她。
龙牙开了口道:“花珏之前,饮雪殿的殿主,是柳门,柳昌。数十年前被称为魔教。而如今的殿主是白殇。”
慕容慈叶听后微微呆了半刻,仔细咀嚼龙牙的话语,彻底抓住那些回忆,微微颤抖道:“时间,已经是数十年后了。”她看向折扇,折扇冲她点了点头。
刹那间所有悲剧重归脑海,所有人生洗牌重来,却只是活在那一刻,只为那一人。颠倒回来的时间,只紧紧相拥,从不曾失散过。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顷凉与龙牙,目光温和的看着火酒一眼道:“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天色黑黑,屋外星空刹那耀眼,月光刷出一片亮色。屋内的女子红衣晃晃,白发苍苍。
☆、嫁衣之往
数十年前,风华镇,元宵节。
夜晚灯火阑珊,风华镇上的长街摆满了各种纸扎的灯笼,红灯暖灯相互交错,或华丽或朴素。
灯谜摊子有人驻足观望,有人皱眉思索,有人了然于胸,各色行人来往,各种模样嬉笑热闹着。
突有人高声喊道:“慕容家慕容慈叶姑娘来了!”
听说有美人来,各人相互交头接耳捕捉信息:“在哪里在哪里?”
“在水河边上的雕刻牡丹花的花船上!”
“赶紧去赶紧去!不要错过了!”
各种各样的人都开始聚集围拢在水河边上,等一睹那传说中绣艺双绝,容貌无双的美人。
这突有箫音起,吵嚷的众人立即止住了声音,看向那远远而来的牡丹花船。
这时,有一身穿紫色衣装的女子立在船头,嘴里正在吹着箫,远远望着,她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在各色的灯光下,如仙人而立。
一曲吹罢,观众叫好,女子唇角微扬,迷煞众人。
“姑娘吹曲甚是好听,宛如天籁,白某自愧不如,此箫就赠予姑娘吧。”有一人声音起,虽说话是好意,口气却让人如坠寒冰。
接着就有一只玉箫从不远处的高桥上扔了下来,慕容慈叶将那玉箫接过,接着飞身入高桥,稳落桥上后,打量那人。
那人此刻已经转了身,一身黑衣如墨,身形冷傲,他的周围,无人敢近身。
眼见那人就要消失,慕容慈叶只能堪堪追上,她立即将二指放入嘴边,瞬间二声口哨起,两只火红色的东西就奔了出来。
“廊亭,水榭,给我把他追上!”慕容慈叶冲着两只毛发亮丽的红色狐狸道。
两只红色的狐狸立即开始奔跑,四脚极速狂追,不一会儿,两只狐狸就已经得意的立在那黑衣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停住脚步,垂头看了看这两只挡路狐狸一眼,皱眉冷道:“走开。”
两只狐狸相视一眼,各自眯了眼睛,一动不动。
黑衣男子开始向左走,两只狐狸挪到左边,向右走,两只狐狸挪到右边。
黑衣男子皱紧了眉头,冷道:“再不走开,我可就动手了。”
“你敢动它们试试?”慕容慈叶挑着眉看向男子的背影道。
男子转过头来,看了看一身蓝衣的慕容慈叶道:“白某自问没惹到姑娘。”
慕容慈叶看着一脸冷霜的男子,笑了笑:“送我玉箫,还说没来惹我?”
男子看了她一眼,蹙眉道:“白某自觉配不上此乐器,所以赠给配得上的人,并无搅扰之意。”
慕容慈叶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下,瞬间一笑道:“君子本如玉,怎么君如冰。”
男子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踏步走了起来。
“小女子慕容慈叶,敢问公子大名?来日好拜谢公子赠箫之情。”慕容慈叶叫住他。
男子依旧头也不回的走。
慕容慈叶又再次带着廊亭水榭跟了上去道:“我家住在红枫山灵凰门,公子若有兴趣,可以过来做客,我请公子好酒好菜品好茶。”
男子依旧在走。
慕容慈叶看了看他又厚着脸皮道:“那我吹箫给公子听可好?”
男子突然顿了脚步道:“饮雪殿柳门座下,白煞。”说完飞快越上屋檐,消失在旖旎的彩灯下。
慕容慈叶将将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过来听她吹箫了?
后回到灵凰门后,慕容慈叶三天一封大信两天一封小信给白煞送去,信中所述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她每日什么心情,吃了些什么,每款落笔都是请白煞前来听她吹箫,可白煞从未回过她一个字。
她不停的安慰自己,白煞可能太忙,可能信鸽中途被射杀了,可能?……。
她每日拿着白煞送她的玉箫反复练习曲子,每日赠信邀请。
就在她以为白煞已经忘了她是谁的时候,白煞上了红枫山,入了灵凰门。
她喜不自禁,冲着两只火红色的东西道:“他来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说完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带着廊亭,水榭冲到大堂将还在与她大哥畅聊的男子拉走。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你看这玉箫我天天带在身上,就为你来时为你吹一曲。”慕容慈叶边走边道。
白煞看着叽叽喳喳的女子又想起这些日子女子赠给他的书信,道:“我有任务在身。”
慕容慈叶听后顿住脚步,眸色有些黯淡:“哦,我以为你来看我,听我吹箫的呢。”
白煞看着女子一脸失望,不觉脱口道:“不过,倒是有些时间,听你吹一曲。”说完,自己讶异几分。
慕容慈叶眸色亮了亮,欣喜道:“你跟我来。”
白煞由着慕容慈叶将他牵引到灵凰门后山,彼时正是冬季,后山红梅花开的正好,慕容慈叶着一身白衣,披挂着白裘披风,笑意深深在一片艳红梅花中,如仙如幻。
白煞突然心下一动,不觉看得有些痴。
慕容慈叶将他引到红梅深处的凉亭坐定,凉亭内廊亭水榭围坐在石桌前,瞪着二人,石桌上放着暖炉,一壶清茶。石凳上铺着厚厚的棉毯,白煞疑惑着开口道:“你怎知我要来?”
慕容慈叶嫣然一笑:“我可不知你什么时候要来,只不过,每日都备好,随时准备迎接你而已。难得遇知己嘛。”
白煞听后,面容突然有些无措。
慕容慈叶再次笑了笑,取出白色玉箫,开始吹奏。
白煞微微闭上双眸,似乎沉浸在了箫音里面去了。
红梅灼灼而开,箫音绕耳,清茶盈盈缭绕着,高山有些微回音,不觉使人心旷神怡。
一曲终了。
他夸她:“应为美人吟。”
慕容慈叶笑意更深。
后白煞经常上灵凰门听她吹箫,与她品茶,情谊渐深,就这样,一年半过去。
是日,慕容慈叶接到风华镇镇长女儿即将要出阁的消息,又因乞巧节那日那女子又拔得了头筹,于是慕容慈叶答应为那女子绣一件嫁衣。
“鸳鸯?仙鹤?亦或?凤凰?牡丹?”慕容慈叶一边纠结嫁衣上的图案,一边趴在石桌上无聊的摆弄着针线。
“想不到你吹箫吹的雅致,女红造诣也是颇妙。”白煞依旧一身黑衣,不冷不温的踏入凉亭道。
慕容慈叶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又趴了下去道:“嫁衣之于女子,意义可是非常非常不同,我可不想给人家搞砸了。”
白煞看了她一眼道:“为何不用红豆?”
慕容慈叶转了转眼珠,瞬间坐立起来道:“此点甚好,红豆嫁衣用银线镶嵌乃独一无二。”说着就开始动起手来。
“看来,今日我是听不到新曲了。”白煞伸出几指敲了敲桌面。
“那你就陪我说会话。”慕容慈叶头也不抬的答道。
“陪你说什么?女红?嫁衣?”白煞有些失笑。
“对啊,你刚刚提的点子就很好啊,要是我,我肯定用传统的绣艺与花样。即使绣艺再高,没了新意也是普通,何来绝品。”
“这是绝品,那你出阁时?嫁衣不就普通了?”白煞打量着绿意盎然的山峰,漫不经心道。
慕容慈叶耳根突然一红,随即又平静道:“还没有人愿意娶我。我出嫁得看自己嫁的那人是谁,嫁衣,我当然得为自己做更加美丽的了,但是,不需要华丽。我喜欢,就好。”慕容慈叶说着偷偷瞄着白煞一眼,又转了视线,摆弄起针线来。
白煞看着女子低头缝制嫁衣的人模样,心中微动,嘴角微扬道:“我娶你,可好?”
霎时间好像夜空炸满烟花,雨水正在哗啦啦倾盆而下,慕容慈叶感觉脑海正在隆隆作响。
她此刻低着头,拿着针线却再无下一步动作。
白煞看着已经呆的女子,又重复一遍:“我娶你,可好?让你最美的年纪为自己做一件风华绝代的嫁衣。”
他话语不冷不淡,如开水放冰,温度刚刚温了心。
慕容慈叶抬起头来,眼眸溢满亮晶晶的喜色:“好,自然好。”她起身来,脚步有些微颤抖:“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我原怕我老去,你都不会开口说这句话。”
白煞上前接过慕容慈叶的手,第一次柔和了语气:“怎么会,你这么好,我不过一名刀口添血讨生活的人,我倒怕我配不上你。”
慕容慈叶紧紧地扑到他怀里,双手勾起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道:“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不在身边,知道吗,从你赠我玉箫那一刻,我就认定你了。”
我认定了。
白煞看着怀里一脸固执爱意又任性的女子,伸手抚摸了下她的长发,面容微暖。
你看,若是人生没有所谓的意外。
我也以为一人只能一世爱一人。
☆、莫失莫忘
三个月后,灵凰门大喜。
慕容慈叶小心翼翼地换上了看起来朴素简单,却极其雅致的嫁衣,这便是她的独一无二,不用装饰,简简单单爱着他,嫁给他,与他厮守一生就好。
灵凰门顿时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挂满门房长廊,喜对成双,红色绸布铺展各处,鞭炮噼啪作响,众弟子吆喝着奔走张罗,酒席满座,上下喜色一片。
彼时高拜天地,众友恭贺,慕容慈叶在红盖头下一片羞色,心扑通扑通都要跳出来了。
各处都在热闹,却无人发现,一身红衣的俊逸新郎,冰冷的目光。
是夜,喜烛摇晃,双喜剪门窗。
慕容慈叶披着红色的盖头坐在床榻上,揪着红帕子有些忐忑不安有些欣喜的等着白煞踏步而来。
“咯吱,”一声推门响,绝了外面热闹的气氛。
慕容慈叶嘴角微微扬起,耳根又红了红,等待他过来掀了盖头。
却突然就没了声音,许久都无动静,一丝动静也无。
慕容慈叶纠结着开了口道:“你怎么不过来?”
无人回她。
慕容慈叶感觉不对,心下一惊,瞬间抬手掀了盖头,接着她就看到了跪在她面前,一身喜服,身挂红色花球,那曾经傲然决然的男子。
慕容慈叶吃惊后尴尬起来,说话竟有些口吃道:“就算……为了表心意,你也不必这样……。赶紧起来…。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今后就是夫妻了。”慕容慈叶红着脸说着就要上前扶他。
“慈叶,我对不起你。”白煞冰冷了口气,依旧跪着。
“什么,对不起?”慕容慈叶心下一跳,纤手还伸在半空中。
“醉酒,不觉一夜春宵。后以为一场春梦。她今日送了信,她有了身孕,慈叶,她不爱我,但我不能不负责。”白煞冰着口气,简短说完。
慕容慈叶刹那白了脸色,不自觉喃喃问道:“她?她是谁?怎么,这样子。我们,今日,成亲啊。”她顿时语无伦次。
“魔教,柳昌之女,柳思。”
慕容慈叶突然惊恐起来,瞬间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