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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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衾灿兮-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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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巧遇王后,守臣斗胆现身,请允守臣说话。”
    
    息后道:“你有何话?”
    
    “王后也知,王姬未归王室之前,曾居留于穆地,守臣有幸得遇王姬,一心求娶,王姬原本亦应承婚约,只尚未履婚罢了,随后王室到来,欲接走王姬,守臣虽不舍,却也万万不敢阻拦王姬归宗,当时边境恰又与戎狄起了战事,守臣便想,待战事平定后,守臣来向王室求亲,不想事却中途生变,当时守臣人在边陲,正临生死大战,却收到了王姬的一封拒婚之信,守臣当时之震惊,莫可言状,若非战事紧急不得脱身,当时便欲见面求解。上月战事终了,又逢腊祭之礼,守臣循制,率使团赶来,虽星辰夙驾,却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面见王姬,故脱离使团先行入了洛邑。王姬若知是我,必不会见我,守臣无奈,才出此下下之策,方得以见到她面。”
    
    他顿了一下,语气更为郑重:“敖今夜来此见她,并非是以穆国守臣之身份,而是她的过往之人,此便是守臣现身于此的缘由,句句是实。”
    
    方才庚敖对答之时,息后的视线便一直落在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脸上。
    
    她留意到他的下唇破了一小块皮,瞧着像是刚被咬破不久的样子,略带了丝血痕,又想起方才女儿现身时面颊泛着不大正常的红晕之色,再想到那幅被扯落滚了满地珠子的水晶帘子,方才自己进来之前,他两人在做什么,她的心里,多多少少,便也有些了然了。
    
    这个穆人,如此闯入王宫强行夜会自己的女儿,行事之孟浪无礼,比那日在神庙外遇到的那位齐国世子更甚。
    
    息后心里本是有些不喜,但又不知为何,或许是面前这年轻人周身英武,举止言辞,又透着一种磊落,尤其方才最后那句“并非是以穆国守臣之身份,而是她的过往之人”,竟对他无法生厌。
    
    息后略一沉吟,转向阿玄:“他所言可是真的?”
    
    阿玄恨恨道:“母亲!你有所不知!他自以为是,一向惯会迫我行事!他口中所谓的婚约,当日亦是以我阿兄为胁,我迫无无奈才应允下来的,算何婚约?何况当初,我是以俘隶之身到他身边,他要如何,我能不从?如今我既回了,为何还要听凭他的摆弄?就因他口口声声说要娶我?”
    
    息后又看向庚敖。
    
    庚敖神色愈发恭敬:“王后,守臣生性是鲁莽了些,平日亦不够体贴,但王姬之意,我已明了,倘有幸能求她为妻,日后我必改过。守臣非她不娶,此心可鉴。方才我亦对王姬许诺,只要迎她入穆,守臣必遣散后宫,此生独守她一人,爱她护她,不叫她受半点的委屈……”
    
    息后微微动容,注视着庚敖之时,阿玄面若寒霜,在旁已打断了他:“你不必多说了,我无半点嫁你之念。”她转向息后:“母后,不早了,叫人引他出宫,女儿送你去歇了吧。”
    
    息后站了起来,对阿玄柔声道:“母后瞧你是累了,你早些睡了吧。”又对庚敖道:“你随我来。”
    
    庚敖恭恭敬敬应是。
    
    阿玄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心里愈发恨了,忙道:“母亲!他莫信他!他根本瞧不起周室!方才就在我面前加以诋毁!他是恨我屡次拒他,这才故意讨好于你!”
    
    息后不理会她,只唤了春入内,让她服侍阿玄歇了,阿玄追了几步,最后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息后带他离去。
    
    他随息后出,抬脚临跨殿槛,忽回头,看了阿玄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他朝她微微扯了扯唇角,似是笑了一笑,随即跨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阿玄定在原地,气的手脚冰凉。
    
    ……
    
    息后引庚敖出了阿玄寝宫路门,带他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屏退随人,借着道旁亮于一尊灯俑里的灯火,注视着庚敖,起先一语不发。
    
    庚敖便道:“方才王姬一味要赶守臣,也是守臣不好,情急之下,失口许是说了些不当之言,以致王姬耿耿于怀,守臣后悔万分……”
    
    息后摇了摇头。
    
    周室衰微,当年连自己的宗国被楚吞灭,周王都是无可奈何。至于天下诸侯,更无哪家真正会将周室放在眼里,息后岂能不知?
    
    阿玄是她头生长女,她至今记得刚生下她时,那个小小女婴的可怜可爱模样,她爱她到了骨子里,哪怕叫她用生命护她周全也是愿意,只恨周王无能在先,糊涂在后,竟将天灾**归于无辜稚女的头上,她得知消息,当机立断,忍痛送她去往自己的母国暂时避难,不想一别竟然十七年之久!
    
    这十七年来,犹如心头之肉被挖走了一块,息后几乎无时不刻思念,如今终于寻她回来了,她正当嫁龄,息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在可以选择的范围之外,让女儿尽量嫁得一个能够依靠终身的男子。
    
    倘若说,今晚之前,息后对此还感到犹疑不决的话,那么在见了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的面之后,她已下了决心。
    
    她曾有一个异母之妹,亦美貌出众,当年曾嫁入梁国,梁国弱,被留国灭,她便被留国君掠入后宫,不久郁郁寡欢病死。她至今想起,依旧伤感不已。
    
    穆国虽是西北边地,但国力日渐雄厚,国运亦蒸蒸日上,这从去年战楚人,数月前收戎狄的两战便可窥之。息后不知穆国日后走向将会如何,但阿玄嫁去做国君夫人,想来不会重蹈自己那个妹妹的覆辙。
    
    何况这男子还许诺,此生只她一人。
    
    这个穆国国君,行事确实不守礼法,带了乖张之气,但世上又何来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
    
    在息后看来,只要他能护女儿一生周全,能做到如庶人那般独妻她一人,便已足够。
    
    “方才你对我言何?”她问。
    
    庚敖一怔,忽醒悟过来,忙道:“守臣若能求得王姬入穆为君夫人,必遣散后宫,此生独她一人,护她一生周全!”
    
    息后注视着他:“你此话当真?”
    
    庚敖正色道:“守臣以宗室之名向天起誓,决不食言!”
    
    息后慢慢吁出一口气,出神了片刻,缓缓道:“玄方回我身边不久,我亦舍不得将她如此快地嫁了出去,只是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许多。倘她父王要将她择人而嫁,我必助你。”
    
    庚敖恭恭敬敬道:“多谢王后。守臣必信守承诺,不负王后美意。”
    
    ……
    
    半夜,阿玄睡不着觉,起身披衣推门而出,坐到了莲池之畔。
    
    月悬顶,倒映在池面的月影清冷而幽凉,如这寒夜里的重重寒气。
    
    四周静悄悄的。
    
    阿玄知道那个男人,他倘若看中了一样东西,只要还有可能弄到手,他想来绝不至于善罢甘休。
    
    阿玄只要想到他临走前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笑,便觉心口犹如火烧,炙的她难受无比。
    
    她在池畔坐了良久。身下青石浸满了夜的寒意,那寒意侵过数层衣裳,慢慢地沁入了她的肌肤。
    
    夜的寒意,让她终于平静下来。
    
    活在这一世,嫁人,或是说,觅一个如意郎君,从来不是她的目标。
    
    倘若时间倒流,秭国没被穆人所灭,赤葭也依旧是她熟悉的故地,那么极有可能,她就一辈子戴着那只面具,在赤葭做一个继承僰父之事的医女,或是旁人眼中的巫女。日子平淡,但她绝不至于过不下去。
    
    只是世事从来不由自己。
    
    在庚敖身边,她从来没有选择,在她最后同样被迫违心应下庚敖婚约的时候,她的弟弟王子跃寻了过来,她忽然得知自己是周室王女,生母病重。
    
    她再次没得选择,入了王宫,当了旁人眼中地位高贵的王姬。
    
    而哪怕她地位再高贵,成为王姬,联姻或许就是她唯一的归宿。
    
    这个问题,事实上,从她踏入王宫皋门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有所考虑了。
    
☆、第51章
    
    “阿姊。”
    
    身后忽有人唤她。
    
    阿玄回头; 看见跃站在不远之外。
    
    月光将他身影投在脚下,朦朦胧胧的一团,孤寒而清瘦。
    
    “深更了,你怎还未睡?”
    
    跃走来; 停于她的面前; 阿玄微笑地看着他。
    
    “我睡不着,想寻阿姊说说话,到了; 又怕扰阿姊安眠,没想阿姊也未睡。”跃轻声道。
    
    他个头比阿玄高了许多; 看起来已经像个青年,站在阿玄面前时; 她要微微仰头地看他。
    
    阿玄便坐了回去,示意他也坐于自己身畔。
    
    “想说何话?”
    
    跃坐了下去; 却又沉默了; 目光落于莲池水面的那轮月影,身影仿佛凝固。
    
    “你怎的了?”
    
    阿玄抬手; 帮他抚了抚衣衽,柔声问道。
    
    对面前这个身体里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少年,从第一天他带着羞涩又欢喜的神情出现在她的面前,唤她阿姊之时; 她心中便对他生出了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感。
    
    他终于从那片月影上收回目光,慢慢转过脸。
    
    “可是今日出了何事?”阿玄问。
    
    白天,齐世子姜突等人强行闯入了周室宗庙; 竟以举鼎赛臂力为戏。
    
    宗庙九鼎,为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九州而铸,一鼎象征一州,上镌名山大川,奇珍异物,为王权至高、九州一统的象征,姜突等人竟如此轻慢,跃得卫士禀,赶去阻止,方将人驱走,过后周王问齐侯,齐侯不过假意责备姜突几句,周王亦是无可奈何。
    
    跃开始向阿玄讲述经过,语调平静,目光里却满是愤懑和忧伤。
    
    “阿姊,去岁你未回时,父王修祭坑,效仿夏商,于门前两侧活殉武士,左右各三人,令持戈跪埋于地下,以纳善辟邪、击析防害,我极力反对,父王终改埋人俑,然又能如何?我所能做不过只是如此,留几条武士之命罢了!今日眼睁睁看着宗庙受辱,却无能为力!周室之于天下诸侯,不过只是笑柄!”
    
    他的五指紧紧地捏成了拳。
    
    “阿姊……我周室,还能有中兴,真正重振天子威严的一日吗?”
    
    他凝视着阿玄,问道。
    
    阿玄沉默了片刻:“很难。”
    
    跃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跃,你当还记得前次,我与你同去父王面前劝他助曹侯平乱时的那番道理吧?周王高高在上,地位不可逾越,这在当初本是好事,然便如一面钱币,有正必有反。反便是如此一级级地分封下去,周王名义下的土地日益增多,然实际可控之地,却是日益稀少。今大争之世,土地和人口,方是一国能够兴盛的基础。这基础,我周室无,不仅仅我周室无,所有从前被分封在了中原腹地的国家,一概俱无,因手中土地有限,自周立朝以来,至今数百年之久,土地早被瓜分一空,再无资源可用,既无资源,又凭何真正强大?即便国出明君称霸,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绝难持久。”
    
    跃喃喃地道:“我明白了。倒是从前那些毫不起眼的边远之国,譬如穆、楚,地域广阔,可向外扩张,日后才是真正无可限量?”
    
    阿玄道:“可以如此认定。”
    
    跃出神了片刻,苦笑:“阿姊,我今日原本心中极是难过,不懂为何周国颓败至此,恨自己无用,听你这一番话,倒是解脱了不少。多谢阿姊宽慰。”
    
    阿玄笑道:“话虽如此,你有少年志气,秉持振兴周室之心,阿姐甚是欣慰!纵然因了先天不利,我周室或许再不能恢复往昔之天子荣耀,然若有日能够自强自立,胜过今日,至少不再受从前郑国割麦之辱,那也是好事啊。汝未来天子,阿姊愿你为之努力,不做,怎知可不可能?”
    
    跃望着阿玄:“阿姊,你可知,我当如何去做才好?”
    
    阿玄沉吟了下:“阿姊不懂治国之道,只想告诉阿弟,我周室势衰,非一日之寒,想重振王室,也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好在周室有一点是其余诸侯国所不可比拟的,那便是再衰微,再受人鄙视,也无人敢真正来伐。阿弟你不必急,来日方长,尽可以慢慢地做,等你有天长大,时机成熟了,如你从前所想的那样,效仿穆国,鼓励垦荒,将公田改授农者耕种,军功者奖土地归他私有,想方设法吸引商人来我周国贸易,一步一步,总有一天,阿弟你会有一番作为。”
    
    跃原本颓丧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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