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不可思议话的人却轻轻笑着,在一片沉默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光线水浪一样迅速退去,阴暗重新笼罩这块空间,风捎来她的低语,摇曳着,如同呢喃的耳语。
“如果你们真的爱这个城市,马上就到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囚犯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再度袭来的昏暗让他们几乎认为自己做了场梦。然而,不久响起的重重脚步声和大串钥匙互相碰撞的杂乱声音提醒他们,他们非常清醒。
哗啦哗啦一阵骚动后,狱卒开了牢门,粗声粗气说道:“算你们走运,犯那么大的事领主夫人都赦免了你们!喂,愣着干吗,还不快走!”
敞开的牢门带来了自由的希望,囚犯们互相掺扶着,却都犹豫着不敢先跨出步子,担心一旦自己动一动,这梦一样的情景就会马上消失。
“妈的,再不走,老子再把你们锁起来!”狱卒不耐烦地再次催道。
最靠近牢门的那个人看一眼大家,迟疑着伸出脚,没变,门还开着!他试探着跨出牢房,浑身因激动而止不住颤抖,当他安然站在牢房外时,他抖着唇,不敢相信地转过身看着同伴:“是……是真的……我们自由了!”
幽静的监牢爆发出巨大的欢呼,重获生机的囚犯们争先恐后钻出牢房,不顾狱卒再三的喝斥,只有发出最原始的叫喊,才能表达他们无比激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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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城市另一个阴暗的地方,格罗弗窗帘紧闭的办公室里,那张华贵舒服的皮椅上正坐着敛眉闭目的雷,而皮椅的原主人,领主代理人格罗弗却毕恭毕敬地屈坐在客椅,脸上还带着政治场上惯有的谄媚笑容。
雷把玩了半天格罗弗敬上的雪茄,始终没有抽它的迹象,他眼角瞟到格罗弗不自在地变换到第三个姿势时,才懒洋洋说道:“汶多瓦的领主,兰登将军遇刺了,是吗?”
格罗弗等了半天却听到雷问起这事,心里揣度着,不敢怠慢地回答道:“是的,汶多瓦已经很久没出现如此恶劣的暴力事件了。不过请转告伯爵大人,我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大人不必担心居住的安全。”
雷冷冷哼了声,似乎在不满格罗弗小看自己:“要抓就赶紧抓,趁兰登还看得到仇人。”
“雷蒙德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雷露出森森白牙,卷了个阴冷的笑容。“他快要死了。”
“死……快死了?您怎么知道……”格罗弗毕竟不笨,很快领悟过来,“难道是……是伯爵大人下的手……”
“干吗一副见了魔物的表情?真领主死了,你不是正好名正言顺接位吗?”
格罗弗闻言跳了起来,打开门小心窥测下四周无人,再仔细锁上门,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懑:“我虽然想当领主,可从来没想过弑兄!若早知道伯爵是用这个方法帮我得到位置,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何必摆出这样一副生气的样子呢?没有男爵您的帮忙,那些人怎么会偷袭得手?刺出那一刀的,可是您安排进稽查队的人,追查下去,您说,会被揪出来的人是谁?”
格罗弗先是震惊地睁大眼,然后粗红了脖子怒喝道:“你们给我下套!”
“男爵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您当初做这些事,不都是心甘情愿的吗?格罗弗先生,难道您穷尽一生的心愿,只是当上区区一个西部领地的领主吗?难道您不想拥有更大的权利,得到更多的财富?”
“这……这谁不想,可是不能赔上其他人的性命!”
“亚尔斯的宰相。”
“不……”
“绝色的美人。”
“不……”
“随意支配国库。”
“不……不……”
“塔可莫夫教堂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只要您喜欢,就能搬回家摆上几年。”
“不……雷蒙德大人,您在说什么?”格罗弗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实在忍不住发问。
“简单的说就是,古拉斯大人要推翻这个国家。”雷玩弄着雪茄,轻松地说了一句。
“伯爵大人……政变……”格罗弗现在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即使他第一次见到从流放地逃出来的古拉斯时,也不曾感到如此晴天霹雳。
看到格罗弗僵固的脸,雷隐约露出轻蔑的神情,嘴里继续平淡地说着残酷的话:“托您的福,汶多瓦已然控制在我们手中,全面掌控只是迟早问题。有过一次失败,这一次绝对不会像十三年前那样功亏一篑。跟我们合作,格罗弗男爵,您能得到比您终生奋斗还要多得多的权利和财富,如果您不愿意,那也没关系,只要您保守秘密,我们自然会记得你曾经给予过的帮助,绝不会亏待您。当然,如果您想泄密——不,您没有这样的机会,您做的一切已经完全可以视为同党了,领主印章的保管不力直接导致无法及时调度地方军队,男爵,您认为军部会对您手下留情吗?”
雷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格罗弗,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您应该明白,跟着强者才能把政治玩好,想想您的立场,您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完,雷重重把雪茄拍到桌上,傲然如胜者般离开。格罗弗怔在那里,幽闭的办公室只听到他混乱的喘息声,他感到全身绵软,摸索着坐到皮椅上,拿起那支雪茄想抽。没想到一拈起它,雪茄裂成了四段,烟草丝絮絮掉落在桌上。格罗弗大喝一声恐惧地扔掉雪茄,不觉摸向刚被雷拍过的肩膀。
您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大口吐着气,竭力抑制自己不去想雷的话,然而这颇具嘲弄的话执拗地盘旋在耳里,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冷,仿佛一个黑洞,虎视眈眈地要把他吞噬进去。
第三卷 汶多瓦阴云 第四十六章 坦白
(更新时间:2006…7…5 20:38:00 本章字数:4135)
还是那个不起眼的低矮楼房,海因姆用热烈的拥抱欢迎芙蕾拉的平安回来,他早就接到兰登遇刺受伤的消息,碍于行踪的隐秘不便探望,马上拉住芙蕾拉仔仔细细询问起来。可是芙蕾拉还没开口,竟然少见地红了眼圈。
“他……他情况有多糟糕?”海因姆慌了神,能把芙蕾拉急哭的时候他还从没见过,难不成兰登离死不远了?呸呸,他赶紧摈弃掉这个念头,那个家伙的身手,几个未经训练的平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他中了一种失传已久的毒,解药正在想办法调制,可是菲什说他已经过了最佳解毒期,毒进了血液,他时刻有危险……”芙蕾拉深呼吸几次,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都怪我,如果我早点回来,他就不会受伤了,都是我不好……”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你又不是去度假,能平安已经是大大的走运了。”说到哄女人,海因姆可是行家,但他并没有使出交际场上的手段,只是对待妹妹那样揉揉芙蕾拉的头发,“放心吧,兰登那家伙命大着呢,一定会没事的。你不是说,解药正在调吗?”
芙蕾拉苦笑了下:“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他服用过缓毒剂,应该会支撑住的……一定会支撑住的。”
海因姆宽慰地笑着,递给她一杯白兰地,芙蕾拉闻不惯酒味,皱着鼻子拒绝掉:“没有别的酒吗?瑟里嘉葡萄酒,香槟,或者云姆酒?”
“嘿嘿嘿,我亲爱的芙蕾拉,你把这当成哪里?你那个舒服的家吗?你在领主府好吃好喝,怎么会明白我过的日子,没有美酒,没有美女,我真是一个十足的清修者!神啊,永远不要再让我干这种蛰居的事了,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痛快打上一仗,好让我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芙蕾拉被他捶胸顿足的样子逗乐了,很给面子地挖苦道:“你造的孽债够多了,是该关你禁闭。”可是马上,心被打仗两字重重撞了下,一抹黯然滑过,喃喃道:“要打了吗……”
“老狐狸憋不住了,你又带了那么多情报跑回来,他再不动手就要失去先机。事实上,从昨天开始,被我们监听的几个控点已经有了骚动的迹象。”
“监听?”芙蕾拉还不知道这一行动,疑惑地瞪大眼,海因姆简单说明了下庞斯小队的任务,听完后,芙蕾拉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急忙追问道,“那你们掌握了多少情况?他在城里的埋伏都挖出来了吗?”
海因姆却苦恼地一摊手:“我还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些帮助呢,老狐狸对你还不错,连那么绝密的武装情报都让你拿到了,就没有言语间的闪失泄露?”
芙蕾拉从鼻子里哼一声,冷冷说道:“他是装着信任我,其实防我防得要死,我敢说,他没着急派人来抓我回去,心里肯定另有主意。他以为他很聪明,可我也不笨,说到底,不过是个互相利用的道理。”
海因姆被她最后半句冷冰冰的话震到,有点错愕地打量起她,嘴里说着:“这么冷酷的话可不适合从这么可爱的嘴唇里吐出来。”
“收起你那些麻死人的话,”仿佛只是幻觉,芙蕾拉变回凶巴巴的样子,“老家伙不可能给我全部的资料,我们的对策考虑详尽了吗?”
“与我们掌握的情报对照起来,老狐狸给你看的资料至少包括了他们六成的兵力,他对你表示出如此信任,还真是令人吃惊。难怪你的手下跑回来哭天喊地地说你叛变了,芙蕾拉亲爱的,你的演技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打趣道,一双眼却锐利地盯住芙蕾拉。
“少挤兑我,海因姆。”芙蕾拉挥挥手,心猛烈跳了几下,“不过我也很吃惊,他甚至把所有的魔法师交给我负责,谋反这么大的事,他却如此轻率地把绝密资料交给我……海因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海因姆抬起湛蓝的眼睛,看到芙蕾拉凝重的表情,也跟着皱起眉。
“唐特·古拉斯,他并不想用武力攻城……他还有别的杀招,确信我们即使知道,也无法破解的办法。”
说着,芙蕾拉只觉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心里升腾起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团,掌心微微渗出汗。这是她不止一次面临危险前的直觉,可是以前,无论她怎样不安,始终有泰拉王子护在她身前,如今,王子故去,她唯有靠自己的力量去正面危险,她忽然感到无边的茫然和失去依靠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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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被强烈的不安困袭着的格罗弗,一整夜受着祖训良知和致命威胁的轮番煎熬,原本宽敞的卧室此刻像黑铁石监牢,四周的墙壁狰狞地扭曲,恶狠狠地朝他压挤过来,他仓皇逃到阳台上,正准备大口呼吸,不经意地抬头,却正好把悬在夜空的弦月映进眼里,清冷的月亮幻做雷冷笑的嘴唇,吓得格罗弗惊出一身汗,飞速逃回房里。他抓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白兰地,一仰脖子全部吞了下去,冰冷的身体因为酒精的作用恢复了一点温暖,可是一颗心依旧慌乱地跳着,似乎要冲破胸膛的束缚,跳到外面的空气里冷静一下。这样的念头让格罗弗大骇,又灌下满满一杯白兰地。生与死,善与恶,忠与逆,利与祸的反复挣扎间,不觉整一瓶酒去了大半。
“啪嗒”,行动踉跄的格罗弗失手打碎了酒瓶,浓烈的酒味弥漫开,那声清脆的裂响如鞭子般在他心头抽了一下,他机伶伶地打个冷颤,清醒的意识回到肿胀的脑袋,他看了眼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酒瓶,急促的呼吸竟慢慢平复下来。他突然用与发福身体不符的灵巧动作旋身离开房间,声息隐没在寂静的黑幕里。
房门被轻轻打开的鬼祟动静很快被惊醒的兰登察觉,他的身体并不处在最佳阶段,因此暗中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没想到来人竟走到床头,旋亮了油灯,橙黄灯光下,正是格罗弗无比沉重的脸。
“格罗弗?这么晚有什么事?”
格罗弗露出一抹苦笑:“不管我多么小心,你总是会醒过来,一直如此。”
“你半夜前来,就是为了考验我的警觉性?”
兰登从他的表情上看到非同寻常的郑重,单手支撑着自己仰起上身。格罗弗本该帮忙,可他只顾盯着油灯小小的火苗发愣,眼眸随着跳动的火苗颤动不已。
兰登闻到呛鼻的酒味,微微皱起眉头,格罗弗从小体质弱,对于饮食一向注意,烟酒更是懂得适度,现在喝了这么多酒,兰登知道,他一定遇上足以扰乱心智的大事了。莫非是……兰登心里闪过芙蕾拉的推论,不禁一凛。
“你一直是切诺雷家的骄傲,连那么严厉的爷爷都夸你是少见的奇才。后来你成为第一武者,又任命为雪魄将军,给家族带来了无上荣耀,连我当上领主代理人,也是沾了你的光……而我,连成为骑士的可能都没有,就因为我永远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所以我一直很崇拜你,虽然不好意思,却是我的真心话。兰登,从小你就很护着我,如果现在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你还会护着我吗?”
兰登暗叹一声,其实他何尝没有怀疑过格罗弗,但他依然努力寻找格罗弗与此事无关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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