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邵伟在谢敖国耳边嘀咕了很久,陶籽雪以为他们在商讨教训樊子建的事,特意避远了点。
与来时的紧张不同,回时牛车上掩盖着一层喜悦过后灰蒙蒙的忧郁,陶籽雪不知道怎么开解这个时代思想固执的人,默默地躲在谢敖国怀里休息,渐渐地,意识渐渐涣散,她陷入沉眠。
梦里,陶籽雪隐隐地听见孩子间粗鄙的指责和耻笑,就像她一眼掠过的原身记忆,那时所有人都带着有色眼镜观察陶家三口人,不分白天和黑夜地不停羞辱。也许是灵魂与身体的融合,她可以感受到原身的自卑和不甘,就像眼前这个缩在角落的孩子,无助却倔强。不一会,远处传来的嬉笑怒骂声越来越近,几个衣着清爽的孩子围着那个小孩不住地指指点点,兴起时还踢上几脚……作为旁观者,她可以眼观四方耳听八面,但是她不能去干预一切,就像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绝着她和他们,不经意地一瞥,她看到了那个孩子嘴角流下的血液和因痛苦而紧皱的五官,“不要打了——”她怒吼地捶打面前的结界却无能无力。
托抱着陶籽雪回家的谢敖国清晰地感受到她睡眠的不稳,身体轻微地颤抖,口里无声地呓语。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对那个小孩的拳打脚踢在以人人一口唾沫告终。待作恶的小孩子离去后,陶籽雪发现隔离自己的结界消失了,她顾不得其中的奥秘,疾步向那个蜷缩倒地的孩子走去,走近一看,他的状况比想像得更加恶劣,破旧宽大的衣服下是营养不良的的瘦弱身体,青黄的皮肤上是新旧不一的伤痕,看着令人心酸,“小朋友,你没事吧……”
静止的小孩轻微地颤动了自己的腿,往怀里缩了缩。
“疼吗?”陶籽雪忍着眼泪,轻柔地用清水冲洗小孩的伤口,如果不是想之即来的清水和药箱,她都怀疑这不是梦,而是自己又回到了灵魂时期。
现实中,谢敖国皱眉擦拭陶籽雪梦中流下的泪。
梦中,小孩偷偷地瞄了眼陶籽雪,然后又垂下眼,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先不要动,我给你处理伤口,然后送你回家!”陶籽雪安抚地摸摸小孩的头。
“我没有家——”小孩的低吟在寂静的环境中依然似有似无。
幸亏陶籽雪时刻关注着小孩的一举一动,“每个人都家,只是家里人多人少而已。”
“哥哥姐姐说我是个爹不详娘不要的野孩子!”小孩抬起湿漉漉的双眸。
“说别人是野孩子的人本身是个坏孩子,我们要做个好孩子,好孩子大家都喜欢。”陶籽雪震惊小孩传递的信息,“大家现在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嫉妒你,嫉妒你比他们好,是个乖孩子,勇敢的孩子……”
正当陶籽雪准备跟小孩深入沟通时,耳边传来谢敖国温柔地呼唤声。
“记住,你现在承受的一切,是老天给你的考验,先苦后甜……”趁着身影虚幻前,陶籽雪精简了自己的句子,想留给小孩美好的指引。
小孩用力地点点头,倔强的双眼若隐若现地泛着泪光。
被叫醒的陶籽雪生气地斜了眼深情凝视地谢敖国,娇嗔道:“你干嘛叫醒我……”害我都没时间跟小孩告别。
谢敖国掩去眼底浓烈的担忧,微笑道:“怕你肚子饿,赶紧吃,别凉了。”
谢敖国不说陶籽雪还意识不到自己的肚子在打空城计,一说就饿意汹涌,“你吃了吗?”
谢敖国点头,满意地盯着陶籽雪大快朵颐。
“敖国,你知道吗,我刚才做梦梦到一个小孩,他好可怜……”陶籽雪心有怜惜地讲述了自己的梦境内容。
通过陶籽雪的叙述,谢敖国终于将心里的担虑放下,“好好吃饭!”
“敖国,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既然不想疼这个孩子,干嘛生下他……”陶籽雪愤慨地挥舞着筷子。
“另有隐情。”谢敖国避重就轻地回答了陶籽雪的问题,他不确定陶籽雪的梦和今天打听到的事有没有联系,但这偶然太凑巧。
☆、洛雪的下落
另有隐情吗?陶籽雪嗤笑,如果一个人致人重残,他告诉法官,自己事出有因,法官会不会轻恕他的罪行?即使是正当防卫,也会被判防卫过当吧。可惜,作为旁观者的自己对时间的家暴束手无策。
陶籽雪走出了梦境带给自己的冲击,她意识到谢敖国眼眸中传递的沉重,“敖国,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谢敖国笑笑,示意陶籽雪先吃饭。
陶籽雪刚含了口饭,突然盯着碗筷发呆,自从嫁到谢家门,事情一桩接着一件,让她没有精力来适应家庭主妇的身份,饭来张口的,会不会给婆家留下坏印象。
“怎么了?”谢敖国询问惊愕的陶籽雪。
陶籽雪放下碗筷,正对谢敖国,严肃地反问:“敖国,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谢敖国被陶籽雪的惊人之语打得莫名其妙,“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你看我嫁到你们家都没有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个碗……”陶籽雪诺诺地回,现在不是新世纪,人们还树立着传统的妇女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谢敖国听完陶籽雪的解释,释然大笑,“傻瓜,你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具备军嫂该有的魄力,值得嘉奖!”
谢敖国的赞美让陶籽雪的心暖暖地,“敖国,我知道了,有你做我坚强的后盾,我一定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谢敖国宠溺地拍拍陶籽雪的头,“一切以自我安全为前提!”
陶籽雪用力地点头,她只有一条小命,自然珍而惜之。
躲在外面偷听的谢爱钗被房间内两人的甜言蜜语腻得竖满鸡皮疙瘩,捂着双耳尴尬逃离。
这一幕,陶籽雪毫无所觉,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中不可自拔。
而谢敖国耳聪目明地察觉到谢爱钗识趣离开,开始思考如何切入话题,毕竟陶籽雪刚做了个极其巧合的梦,并表现了强烈地反感。
“敖国,有事你可以直说。”谢敖国难的的为难,让陶籽雪偷笑。
“你上次让我调查洛雪的事,已经有结果了。”谢敖国把陶籽雪搂在怀里,在她耳畔说道。
陶籽雪想到了回来前邵伟与谢敖国附耳的交谈,又联想到梦里的孩子,心跳顿时失准。
谢敖国第一时间感知到了陶籽雪的情绪变化,感叹她的聪慧和细腻。
“洛雪离开陶家岙后,跟江泽涛回到了A省,六个月后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应该是你要找的孩子。”谢敖国简单地说道,语气平静。
陶籽雪从谢敖国的讲述中得不到任何有用线索,只能在大环境的带入下猜测,“他们是不是过得不好?”
谢敖国沉默,由着陶籽雪一点点拼凑。
“那个孩子过得好不好?”陶籽雪紧张地问,随后又自言自语地回,“他们自己都过得不好,又怎么会好好对待一个他们不期待的孩子,对不对?”
陶籽雪脑海中那个孩子与梦境中的孩子重叠,形象更加鲜明。
“不过我该感谢洛雪没有打掉这个孩子,不然我怎么让爹对她彻底死心呢——”陶籽雪阴沉地笑。
“不是她不想打掉,而是她不能打掉,因为她承受不了打掉这个孩子而带来的后果。”谢敖国进一步转述邵伟的意外收获,这原因是他们在查找洛雪过程中无意间发现的。
“我明白了——”陶籽雪抿着唇,“敖国,我想亲自去看这个孩子——”
“我已经让邵伟安排我们尽快去A省。”谢敖国从得知事情真相后,就遵照陶籽雪一开始的要求,让邵伟安排行程。
“谢谢你,敖国!”陶籽雪感激地回抱住谢敖国。
这一夜,谢敖国抱着陶籽雪入睡,在月光的折射下,他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滑过的泪痕。
☆、赶赴A省
邵伟的办事效率高,第二天就安排好A省的接待人员和住宿地点,只等谢敖国两夫妻到来,确定出行日期。
一夜的辗转煎熬后,谢敖国心疼陶籽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大早就跟家里人打好招呼要外出一段时间,谢家人询问外出去向,被他胡乱搪塞过去。
“敖国,我昨晚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陶籽雪奄奄地靠在谢敖国身上。
“没有,你不用在意我,我们现在就去城里找邵伟,依照他的性子,事情一定安排妥当。”谢敖国捋着陶籽雪因一夜翻转而毛糙的乱发。
“真的?”陶籽雪坐直身,兴奋地盯着谢敖国。
谢敖国边点头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真的,你要不要去跟岳父说一声。”
陶籽雪摇摇头,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还是先斩后奏妥当。
小两口隐瞒了所有人他们此行的目的,在谢家人的欢送下离了家,一开始,陶籽雪愉悦地与谢敖国并排走在宽敞的泥路上,有说有笑地斗志激昂。然漫长的路程还是消磨了陶籽雪不多的意识,一个小时后,她的气息变得急促,脚步沉重地渐行渐慢。
谢敖国蹲下身,“雪儿,上来,我背你。”
“不要,你还在养伤,我可以自己走的。”陶籽雪坚持,谢敖国已经放缓步调,她不能在给他增加负重。
“没事,你还没越野负重的沙袋重。”谢敖国保持着下蹲的姿势。
谢敖国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陶籽雪感动之余又乐不可支,揶揄道:“你是在嫌弃我轻还是嫌弃我慢?”
谢敖国郑重地打量了陶籽雪,一板一眼地回答:“以后要养胖点。”
陶籽雪娇羞地一锤,“你养猪呢?”
在谢敖国的坚持和陶籽雪的娇弱下,她终于爬上了他的背,靠在他宽广的背脊上,她前所未有地满足,微笑着闭眼感受来自他质朴的宠溺。
没走多远,身旁经过一个赶车的老农,老农善良地招呼谢敖国两夫妻上车,谢敖国扫了眼搁满牛车的蔬菜,谦让地让陶籽雪上车,自己步行。
老农有感于小年轻的恩爱,打趣道:“现在对自家媳妇那么好的男人不多了,你赚着了。”
陶籽雪瞥向眉开眼笑的谢敖国,偷笑:“大爷,是他娶到我这样的媳妇赚大发了。”
“都赚都赚……”老农大笑着符合,“你大爷和大娘年轻时也好着呢,老来伴老来伴,谁也离不了谁……”
谢敖国与陶籽雪羡慕地望向慈眉善目的老农,在心里发誓,等老了也如同他们一样,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行了一路,从老农身上,谢敖国两夫妻学到了不少夫妻相处之道。
与老农告别后,谢敖国找到了邵伟,买了最近一趟到A省的火车票。
这是陶籽雪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改革开放前的铁路运行,相对于提速后的高铁,现在的速度犹如汽车轧在铁轨上慢行,让旅客饱览了一路的自然景色。
“困了?”谢敖国注意到陶籽雪一连打了三个哈欠,轻声问道,“靠着我肩膀眯会。”
为了体现自己吃苦耐劳的精神,陶籽雪自虐地拒绝了邵伟要买卧铺的建议,强硬地购买了二张硬座。
“不困,就是适应不了这火车的速度。”慢悠悠地,晃得人不自觉地想打哈欠。
“跟我说说你身处的时代吧——”谢敖国俯身在陶籽雪的耳边低吟道,一是为了解困,二是为了相知,没有经历她的成长环境,他的内心缺少一种认同感,即使他努力学习,仍有一道鸿沟阻隔着两人的有效沟通。
挽着谢敖国的手臂,陶籽雪轻柔地讲述着改革开发后日新月异的新世纪,语气中有着化不开的怀念和向往,随着翻滚的火车轱辘声远去。
谢敖国把事先准备好的军大衣披在陶籽雪身上,脑海中不断地翻滚着她介绍的新世纪,强大的Z国,翻涌起澎湃的激情和强大的责任感,为了大国和小家,他们军人要做,要学的还有很多。
相携的谢敖国夫妻俩不知在遥远的A省,有个人正满怀激动地算着时间,听说队长娶了个了不得的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熬通宵了,今天早点发,晚上要补眠去了。。。
☆、淑女与女流氓
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终于赶到A省,火车站出站口,一对小情侣拉拉扯扯地似在拌嘴,女孩子挑着眉数落男孩子的见异思迁,男孩子指责女孩子的无理取闹,那是他嫂子,队长妻不可欺。
“你们在说什么?”谢敖国走出出站口,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显眼的两个人,走近后,居然听到了让他恼火的对话。
小情侣惊恐地抬起头,齐齐摒弃纨绔子弟做派,站如松地笔直敬礼,“队长!”
“你们在说什么?”谢敖国皱着眉,冷冷地又问了一遍。
“队长,小媛是开玩笑,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啊……”小罗赶紧解释,怕冷酷的谢敖国误会,以致招来厄运,他可记得当年有个敌人打伤了队友,被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