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的是,就这么办吧!”古翃脸上有喜色,近来正愁上头拨下的公款不够用,县衙的大堂早该修整一番了。
聂金多跟着就觉眼前一黑,腿一软,瘫在地上。
古翃临走时果然留了二十名官兵站在洗泉客栈门口守着,而聂金多这几日按摩所赚来的五百两银也全数充公。
莫黛也跟着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有两个彪悍的女子抬着一个用破草席卷起的某物从后门匆匆溜了出去,想来又是一个下人被聂金多命人打死了,莫黛想。在她们溜出去的一瞬间,那草席里忽然滑出一截手臂,青白色,染着斑斑血迹,可那拳头却是死死握着。
原本莫黛不想多管闲事,可那死死握着的拳头却让她忽然心生酸涩,想必那人是在反抗中极度不甘心地死去。
“丫头,看什么呢?”古悦见莫黛蹙着眉头直盯着后院的某处瞧,不由地问道。
“老婆婆,这水泉镇附近可有乱葬岗?”莫黛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古悦疑惑地望着莫黛。
一刻时辰后,古悦带着莫黛来到乱葬岗,杂草丛生,树木却不多,入眼的是一片森然荒凉,一股尸臭味扑面而来,三两只乌鸦扑棱棱落上某座土坟头旁边的一棵小树的树冠。
古悦抬袖捂住鼻子,忽然见一条成人手臂粗细的长虫自草丛间滑过,惊得她赶紧将莫黛护在身后,手不自禁地按上腰间的匕首。然,她却惊讶地发现,那蛇在看到她时倒像是被吓了一跳,极快地朝更深的草丛里滑走。
莫黛放眼扫了一圈,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草丛内被人扔了一具破草席裹着的尸体。莫黛走过去解开那破草席,一具明显才十二三岁的少年的尸体显露出来,头脸上全是血,胸骨也好似被打断了几根,但他的两只拳头却死死攥着。
见莫黛去探少年的鼻息,古悦说道:“丫头,你认识他?”
莫黛摇了摇头,虽然不认识,但当她见到他滑落出草席的那只攥紧的拳头时,她忽然就生出想要救他的念头。她想起沐千澈的身世,想到他也曾经被陆家打死扔到乱葬岗,那时若非有他的师父出手相救,那么她不会与他相遇相知再到现下的相守。
“我想把他带回去让千澈看看。”莫黛说。
古悦也上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没气了,她猛地缩回手:“他死了!”
“只是暂时没呼吸了,我想千澈会有办法救他的!老婆婆,我们事不宜迟,赶紧回去吧!”莫黛正打算打横抱起少年,古悦却当仁不让地抢在前头。
“别小看老身这把老骨头,比起你这身细皮嫩肉还是强上许多的,走!”古悦打横抱起少年走在前头,莫黛笑了笑跟上去。
古翃正带着五六个官兵等在路口,一见自己老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尸体回来,心里就一阵发怵,老娘这是想要作甚啊?
等到古悦将少年抱到按摩馆时,沐千澈正等在门口,见到莫黛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在听说那少年是莫黛从乱葬岗带过来时,他的身体便僵了僵,七年前的自己忽然便与此刻的少年重了影。
莫黛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得懂的话:“这便是机缘,我想要做当年师父曾经做过的事情。”
沐千澈回握着莫黛的手,眸光深幽,当年师父曾经做过的事情便是将他从乱葬岗救回来,给他第二次活着的机会,而今莫黛也做了和师父同样的事,她是在向他表明,她与他的相遇,她一直都心存感恩,并且也想将这份恩情延续下去。
沐千澈将少年抱到药房,莫黛也跟了过去,古悦则在门口等着,古翃则领着官兵先回去了。古悦只见到沐千澈替少年施针了,而后又煎了一碗药灌他喝下,那药不知他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馥郁芳香,闻所未闻,然后奇迹般地,她便见到那少年醒了过来。
那少年一醒,当即便朝沐千澈下跪磕头。
古悦啧啧咂舌,直赞沐千澈不愧为神医,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老寒腰,那意思不言而喻。沐千澈决定替她针灸,可她却笑着说道:“就刚才那异常芳香的药汤也给老身来一碗吧!”沐千澈当即怔住。
莫黛走上前将古悦拉到一旁,开始对其晓以大义:“老婆婆,那是千澈的师父留给他的祖传秘药,数量有限,是留着救治重病患者的,您确定您这老寒腰也是重病?而且一碗药价极贵,早前有为腿烂掉的病人,医好了她的腿,她付了这块玉佩与千澈,您来瞧瞧看!”莫黛从袖袋内摸出一块翡翠玉佩来。
古悦一瞧,啧,这玉佩成色极好,据她估摸着至少也得两千两,这碗药也忒贵了!
“可那少年一分银未付吧?”古悦诡异地显露出一丝老小孩的不服气来。
“他这一生都得在我们按摩馆免费做劳工,至死方休,这代价够高吧!”莫黛笑说。
“丫头,没看出来,你这心够狠的!”
“嘿嘿,彼此彼此!”
“嘁,贫嘴!行了,老身是与你说笑的,那么贵重的药,用在老身的身上确实有些浪费了!”古悦笑着说道。
莫黛却附在古悦耳畔小声说道:“老婆婆,我答应你,若是将来有一日你急需这药,我会让千澈赠与你的,免费的!”
“丫头此言当真?”
“当真!”
“好,痛快!哎呀,虽然老身可能用不到,但老身听你如此一说,这心里忽然就从未有过的踏实!好了,老身就此告辞,改日再来找你按摩,对了,那卡什么飞的下回记得放在按摩馆里出售,老身爱喝!”古悦笑着离开了按摩馆。
原本少年还一直冲沐千澈磕头谢恩,却在听沐千澈说将他从乱葬岗带回来的人是莫黛时,少年转而又冲莫黛磕头谢恩。
尚同将少年带去梳洗了一番,再出现时,身上穿着尚同十岁时穿过的衣服,灰白色短褂以及同色的长裤。少年身形纤细,长相清秀,一双浅褐色的瞳眸看人时幽深异常。少年说自己十三岁,没有名字,被聂金多买进府时,他在队伍里排在第十七位,故而府里所有人都叫他十七。
莫黛本想让沐千澈重新替少年取个名字,可少年却幽幽地望着她,而后忽然又跪下冲她磕了三个头,咚咚有声,磕完头便道:“夫人的救命之恩,奴永生不忘,请夫人赐奴新名,从此后奴便誓死效忠夫人,如违此言,万箭穿心!”
莫黛被他“夫人”的称呼雷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再加之他的毒誓,她更是有些接受不良,于是赶紧扶少年起身说道:“莫叫夫人了,叫我姐姐吧!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大户人家里那么多规矩,无需自称为奴,誓言什么的也不需要,至于名字,我姓莫,叫你莫忧吧!”
莫黛见少年眼里总不自觉透着忧郁沧桑,与他的年龄甚不相符,她倒是希望他莫要再忧郁,是以叫他莫忧。
少年感动得再次跪地磕头,并久久不愿起来,他有新名字了,叫莫忧。
莫黛让莫忧跟在沐千澈身边当药童,平日里帮他打扫药房,并帮忙包药什么的。
因为洗泉客栈被官兵把守着,是以连想要去泡汤的客人都望而却步了,而且客人们也听说了,要按摩还是要到尚善若水按摩馆去,那里才是最正宗的按摩馆,于是午时过后,莫黛按摩馆的生意也终于再次红火。
下半天就涌来了十多个客人,这回因有萧笑帮忙,是以莫黛轻松了些许。而男汤那方也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是之前来按摩过的大户人家的相公。尚达和尚同是第一回实体演练,遂紧张得不得了,所幸沐千澈先去打了头阵,这才让第一批男客满意离去。
莫忧也跟在沐千澈的身旁观摩了按摩的全过程,这才了解到,原来真正的按摩是这样的,而并非聂金多逼迫他们所做的龌龊事。于是他也便跟着沐千澈学了起来。
尚达尚同学会了按摩,原本莫黛是打算让他们每按摩一个拿四成利的,但他们拒绝了,说只每月领些月钱便可,于是莫黛便又将他们的工钱涨了一倍,变成四两银每月。至于萧笑,莫黛是给她五两银每月,而尚水的月银也涨到了六两银。
按摩生意一红火,连带的点心和绣品也便卖得好。莫黛想起古悦说的要在按摩馆卖咖啡一事,她觉得不可行,一来咖啡豆不常有,二来研磨起来也麻烦,平日里自家人享受享受就算了。
酉时,莫黛、萧笑、沐千澈以及新加入的莫忧准时歇工回家。
当莫黛将莫忧介绍给一家人时,许韶林他们不由地有些发怔,然后莫无轻就忽然问了一句:“你几岁?”
莫忧答:“十三岁,虚岁十四。”
莫无轻于是狠狠地瞪了莫黛一眼,莫黛被瞪得莫名其妙,沐千澈却明白了莫无轻瞪眼的原因,于是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解释了一遍,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莫黛又想娶亲,只是救了个人回来而已。
许韶林一听莫忧被打到昏死并扔到乱葬岗,立时便心酸流泪,一把将莫忧拉到身旁坐下,不时地朝他碗里夹菜,让他多吃些。就连使筷子尚不怎么利索的莫小羽和莫小翼都朝他的碗里挑菜。莫忧从未被这么多人关心过,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感动地一边哭一边大口朝嘴里扒着饭菜。
吃罢饭,许韶林又找出一套莫无风的旧衣服拿给莫忧暂时换身,并让莫无云三兄弟明日为莫忧做身新衣服。莫忧的个头不高,比莫黛矮了半个头,莫无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肥大,让他整个人更显瘦小。
沐千澈让莫忧住在前院靠近书房的一间房,而莫忧也便正式在莫府落脚了。
此时的陆府主宅正厅内。
衣饰华贵,面容冷傲艳丽的妻夫二人卧坐在软榻上悠哉地品着茶。
聂金多跪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诉苦:“主子们,那按摩馆的莫黛欺人太甚,她与县官大人的老娘交好,居然叫来县官大人将小人这几日赚来的银钱悉数收缴充公,还让那些官兵在小人的客栈前把守着,这不是存心让小人没法做生意吗?主子们您们可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啊!”
“啪”,软榻上的冷傲男子蓦地将手中的茶盏扔在地上摔碎,斜飞张扬的眉峰拧起,眸冷似冰:“那个莫黛太过狂妄了,根本就未将我们陆府放在眼里!”
“琰天,莫要动怒,对身体不好!帝京的御医不是说了吗?你体寒气虚,需慢慢调理静养,这才建议你来鹿岭州的水泉镇这里泡温泉,你看你一来就动气,这不是适得其反吗?”冷傲女子拍了拍男子的手背,柔声劝道。
“妻主,可是我气不过!第一回去找神医来替我看病,神医非但没来,还将我府上的家丁绑起来扔了出去,连银钱都搜刮了去!这回又将我们的洗泉客栈给查封了,还有,妻主你可知那按摩馆的地盘原本是我们先看上的,因为风水先生测算那里是好地点!”
女子正是帝京第一富豪陆家的嫡长女陆筠,而男子则是她的正夫赵琰天。陆筠的五官生得精致漂亮,肌肤白皙,眉峰有型,明眸皓齿,唇色艳红,此刻她眯缝着眼,似在考虑对策。
赵琰天所说的话,陆筠多少听到一些。这回他们从帝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生意,而是为了替赵琰天调养身体。她想要低调一些,这座宅邸也是她和赵琰天来以后才挂上陆府的牌匾,之前一直是空着的,是以,有人不知陆府的存在也是情有可原。
“琰天是想让我怎么做?”陆筠笑道,转着茶盏的手指白净修长,看得赵琰天不禁有些心动脸红。
“妻主爱怎么做便怎么做,我是没意见的,只是不能便宜了那个莫黛!”赵琰天娇嗔道。
陆筠依旧转动着茶盏,良久才挑眉对聂金多道:“也是你糊涂了,学人家什么按摩,倒整得像桑国的风月场所,古翃不查封你才怪!至于那个莫黛提到的什么专利权我觉得有点意思,想办法把她的那个协议内容誊抄一份给我,我会书信一封到帝京,托人向女皇要个按摩的专利权,届时她按摩馆想要按摩还得经过我的允许才行!”
“主子好办法!”聂金多赶紧称赞,赵琰天也甚是满意。
“至于那个按摩馆的地盘,明日里我便带你去那里找神医看病,若是他医不好,我们便砸了她的招牌,如何?”
“甚好,甚好!”赵琰天开怀了,笑得娇羞若花,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诱惑,陆筠不自禁地看痴了,伸手揽住他的腰朝怀里带,眼瞅着那艳红色的唇就要亲上去……
“你怎么还不滚!”陆筠忽然停住动作,斜眼看向正张大嘴巴等着看他们亲热画面的聂金多。
聂金多吓了一跳,急忙爬起身:“小人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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