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一次,高南舜肯如此迅速地开口给予他回应,却是令他心底的悲凉与愤然成倍增长,纠结在一起快要爆裂:“这不是爱情。”
……
他不明白,他竟然不明白。
朴兴秀几乎要笑出声,嘲讽他的胆怯,嘲讽自己的失败。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不曾明白。
“你说这不是爱情,你哪里来的底气?你拿什么来证明是非对错?字典诠释?伦理道德?还是社会舆论?我不信释义,我只问事实。而事实告诉我,我只想与你相伴终老。”
人的一生有多长,生命的长度要拿什么来丈量。
无知的死亡潜伏在道路的前方,等待着随时将我吞噬。
我怎么能拿你当玩笑。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
我一生桀骜,独独拜于你身前。
那是我此生无憾的爱慕,耀武扬威的资本。
“我可以坦言我一直爱你,从始至今。我做不到多么伟大,最起码我比你勇敢。”
倒转乾坤,扭曲我的时间。我徒步行走在虔诚的道路上,寻求契合的救赎。
看到你之后,我身镀日光。
执意跋涉千里,我要将一生贯穿这爱。
“囚禁自我的感觉……好受吗?”
困兽之斗,自我绝境。
握住我的手吧。
我想带你走,让我带你走。
一番话仿若暮鼓晨钟,震撼于他。泪腺受到刺激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即将泪流,心间轰然炸开,飞沙走石,全是字字句句刺中的坑陨。被刺透,被看穿,被赤【晋江】裸的拥抱。他险些溃如蚁穴。
咬紧牙关去忍受撼动,那字字玑珠的话语只要收藏就好,埋藏在心底最根处培育萌芽,然后生长成遮天蔽日的植被。他始终囚禁着自我,这层面具被无情揭穿,他只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怎么就能轻易揭穿他?
“随便你怎么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高南舜望向他,眼角泛起的红丝像是欲泣的怆然,又仿若愤恨的羞耻。只是那眼神不再带有奢望,他只是看着他,空洞而脆弱的,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的内心。拒绝任何人入侵。“你又何必强求呢。”
朴兴秀迎上他的视线,将那人满身的脆弱不堪尽收眼底,悉数承接。他再次开始泛疼的心脏清楚地告知他,这个人,是他想要一生呵护,换他安好的人。
如何轻易割弃。
【正处于风口浪尖,同志们辛苦了。】
“对不起……爸爸走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
所有的挣扎化为灰烬,高南舜的动作被封印在原地,望着暖色墙壁的眼眸忘却叠合,瞳孔涣散又再次凝神,眼泪就那样生生脱出眼眶,滑过泪痣砸碎在那人肩头。
好苦,真的好苦。
紧攥在他胸前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气力已尽般颓然松开,慢慢滑落到身旁,朴兴秀被针刺般的心痛逼迫,反复收紧拥抱的力度,将那人收入自己的世界,好生呵护。
宇宙苍穹,混沌初开。
一切的一切,都给你,统统给你。
那也不够,我只有把自己送给你。
重又交融的唇【晋江】舌是阔别多年的感动,他的泪水滚滚而下,不知休顿。抱着他的这双手,温暖他的这片胸膛,无数次为他撑起一片天。高南舜觉得他在泪眼朦胧中,忘却了所有陈旧的痛楚,只余那剧烈到滚烫的热意源源不断向上蒸熏,让他的泪停不了,停不了。
手指间力道紧收,他学着去回抱那副身躯。
唯一一次放任自己,去重拾那笨拙而卑微的倾慕。
我弄丢了自己。
我怎么会弄丢了自己?
旧时光的悔,重提无望。
你呢,又何必爱我。
Chapter。31
【世人嘴里的幸福,通常比较容易被犬儒者获得。愿我到死未悔改,愿你永远那么绚烂。】
那一刻他其实没有肖想任何,他只是看到了回忆中母亲的脸庞。那个在岁月遗落中尚且年轻的女人对他温柔地笑,胜过任何山川与河流,轻盈如雪,清丽如花。
她说,你要做坚强的高南舜。
妈妈会一直看着你勇敢。
她教会了他如何面对这个世界,所以当她翩然远去,他依然觉得拥有站立的理由。他要站着,笔直而不倒,才能支撑起母亲尘世中的注视。
他想要守护的太多,即使翅膀没有了,蹒跚彳亍,他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那是深埋心底的潘朵拉,他无时无刻不在遵守的契约。
流淌过广袤大地,被割裂,被啃噬,被压榨,被拦腰截断,他尝过了真正的痛楚,明白了罕有的珍贵。到最后守着心间一方净土,湮灭自身也要守护的,是此生的不负。
瞬间荡空的失重感仿若晕厥的前兆,下一秒心底阴凉四下逃窜,揪扯着带来温润圆滑的钝痛,再渐次攀爬而上星星点点的麻痹感,他狠狠打过一个激灵,突然发觉自己在害怕。
被恐惧撕咬的时刻他千遍万遍地回忆那人的脸庞,带着此生不再相见般的决绝。却又不是过分悲伤的惜别,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于他,终究是不幸的存在吧。
【他坚持刻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绩,有了得以望见成功的未来,怎么能因为你一个人功亏一篑?别搞笑了……】
此时此刻曾经入耳的那些他人之语才开始反复侵扰,他被逼至颤颤巍巍慌乱不已。现实却又不允许他方寸大乱。
【你别再拖兴秀的后腿,我也不会容许你这样做。】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真的会应了这番话吧……
在万众瞩目的圈子里却自毁前程的人不算少,李成宪这些年摸爬滚打过来见过的人才和蠢货不胜枚举,但是在这之中,肖恩不得不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不愚蠢,懂得低调内敛独善其身,即使生性冷淡看似高傲也只是气质使然。何况作为完美主义者,在他身上看到任人轻易揭露的弱点绝非易事,李成宪一向对此毫无担忧,却不曾想他会在如今事业蒸蒸日上之时跌个措手不及。
肖恩是个人才,足够聪明,却做了件蠢事。
这句话本身就是个悖论。
他把那一沓照片摔散在肖恩面前的时候,清楚地看到那人脸部瞬间苍白即刻僵硬的过程。没有人说话,那短短的几分钟被窒息般的沉默拖曳着踌躇缓慢成了一个世纪,一室明亮中仅有那散落四处的照片带着生机,决绝而可怖的生机。
男人和男人缠绵亲昵的景象,唇舌绞缠情愫生动,磕磕绊绊相拥共步,开启的房门像是勾人浮想联翩的盛情难却……无论从哪个角度何种立场出发去诠释,都只是不折不扣的同性爱恋。更甚的,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偏离到私生活紊乱的极端。
这何止是致命的如山铁证。
被抓住把柄后就连挣扎的机会都变得被动难得,一帆风顺顷刻间就要变成前功尽弃。
李成宪几乎焦头烂额。这样的丑闻一旦曝光就是排山倒海的舆论攻击打压,肖恩正值高峰的一切发展前途都可能有瞬息万变的坠落。这个模特界的新秀,还没开始大展身手就要一蹶不振吗?他觉得不甘心,作为经纪人,这是他苦心培养的人才,他不可能眼睁睁放任他毁了自己。
他只是觉得失望,这个比任何人都理智冷静的人,怎么会选择和男人厮混在一起。
“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看着那人持续沉默的模样他就觉得恼怒,满腔的焦躁与烦闷一并上涌,李成宪紧蹙双眉,右手握拳用骨节重重敲击着桌面,企图引起对面那个男人一丝一毫的注意。
“……”
“你小子是疯了吗?这些是真的吗?你不要前途了?”再多的确认都是徒劳,他深知那些照片上的地点人物情态都是真实万分的存在,不可能掺杂着虚假,就因为事实早已确定,他才觉得绝望。“你以为无论什么状况上面都能替你摆平吗?这样自贬身价的行为,你所有刚刚获得的绝好机会都有可能被撤掉你知道吗?”
“……”
“你他妈给我说话!”被那人状似淡然无谓的态度彻底击垮精神防线,李成宪一掌拍到桌上就想去拽他的衣领,却被身边的助理死死拉住阻了动作,残存的理智让他重重叹息,到最后颓然地坐到一边,他开始思考任何有路的出口,即使所有压力一齐涌来让他思维混乱。
“……抱歉。”沉寂许久终于响起的嗓音出乎意料地黯哑,像是多夜未眠的疲倦席卷而过,那人的声音突然苍老得像一条几近干涸的河。“是我的错,我会承担所有责任。但是……请不要去找那个人,他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什么?他不需要承担?呵,你搞没搞错,他……”李成宪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人,只因一向清冷自持的人竟会如此袒护一个男人,这样几近牺牲般的保全实在不像是肖恩会做的事,可是那人的话语抑扬顿挫地打断他,口口声声都是逼近底线的垂死挣扎。
“我说了!和他没关系,无论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来担!”
“……”
肖恩瞪着他,眼圈泛红,目呲龟裂,仿佛将他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斩钉截铁的宣言却是不容置疑的警告,让李成宪堵在喉中的反驳生生吞下。这个人激烈的反抗告诉他,他爱那个人。
肖恩爱着那个男人。
真的爱着。
朴兴秀出门前弯腰在玄关换鞋,伸进鞋柜中的手指不知划过哪个尖锐锋利的边缘,刹那间的刺痛迅疾传来,再抽回手就只见鲜红的血珠凝结在指尖,他盯着那血液温润流淌的表层,一瞬间不禁恍神。
心底隐隐翻涌的不安随着挤出伤口的血液开始渐渐汇聚,流淌蜿蜒让他焦虑。许久不曾感知的空虚让他觉得不祥,就像有什么即将失控,将要带给他灭顶的打击。
只是没想到,会是那样一种光景。
在电梯门前的转角处被一片嘈杂询问包围住时,朴兴秀完全无法反应,直至那句句试探“逼问”都带着那人的名字和刻意的怀疑贬低,他才明了这是怎样一种棘手的状态。
“朴兴秀先生,请问你和肖恩真的是恋人关系吗?”
“请问你们交往多久了?”
“朴兴秀先生,能说说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吗?”
“这次恋情曝光你是如何看待的?是否会就此公开出柜呢?”
“朴兴秀先生!朴兴秀先生!请回答一下好吗?”
……
混乱一片,全是近乎质问的逼迫,朴兴秀看着他们急迫争抢企图挖开他人隐私的丑陋嘴脸就觉得讽刺,这些人,无一不是在从他身上赚取任何可供舆论集中的资源,也许按捺着对于八卦爆点猖狂渴求的贪婪之心,也许压迫着对于同性恋极端的厌恶之情,却都是顶着人模人样的姿态向他抛着无意义的问题。
这个世界,能给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心底愤然火起,他紧抿下唇,绷住的下颌线透着不屈不挠的倔强,推推搡搡艰难前行,只求寻得一个心灵的出口,逃离所有尘世无知的困顿。他愤慨,他不甘,他心有焦虑,却不得申诉。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明明该是温暖无限的美好,却被颠倒是非黑白,生生逼迫成恶心丑陋的噱头。
他想念那个人,满心的狂躁都只为他。
他怕那人的前途因为他功亏一篑,却更怕那人因此而彻底离他远去,让他连冷漠都抓不到手。
放弃乘坐电梯转而走向楼梯间,朴兴秀一言不发推拒着逼近眼前的人群,脚步绊着脚步,凌乱到楼梯口几乎快要摔倒,心下独自掂量着应对之策却不知如何才能两全,失去那人的威胁太过深刻,他不敢轻举妄动,却又放不下满心的担忧。
他深深知晓这一丑闻足够带来的杀伤力,他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律师生涯是否受损,只一心扑到那人身上,恐惧着他的人生颠覆。
即将踏出阶梯的前一秒,他停住了脚步。
耳边的声声询问都变得扭曲,他望着那阶梯的尽头,突然觉得这份犹豫就像自私。
他应该更加果断才是。
更加的,义无反顾。
“我告诉你们,是我一心缠着肖恩,那天晚上……是他突发胃病,我趁机靠近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