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盘腿坐在了凳子上,眨着亮亮的眼睛,做出一副听故事的样子,灯光下,女孩子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居然让张国强联想起春日里的山桃花来。
张国强的脸红了红,清了清嗓子,一屁股坐在床上:“你爷爷一定给你讲过很多遍了吧,真麻烦。好吧,不过我们可要说好了,听完故事你就走啊,不然……我可会扔你出去的。”
女孩子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张国强极简单的复述着从姚大爷讲的故事,女孩子静静的听,一副认真的样子。不过几分钟,故事就结尾了。张国强伸了个懒腰,准备送客。
女孩子忽然“嗤”的冷笑一声,摇摇头,在凳子上缩了缩身体,根本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故事讲完了,天很晚了。小姑娘你真该走了。求求你了。”张国强忍了忍,当着一个小丫头骂人不太好。
“你相信割股疗亲吗?”
“有这样的事吧。挺伟大的。”
“你会吗?”
“我父母健康的很。你该回去了。”张国强起身打开了门。
女孩子垂下了眼,撇了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大哥哥一定很讨厌我,也很讨厌我家的故事吧。这山里很闷,我没有朋友……”。
张国强的火气忽然小了:“这……不是的,我只是累了,心情也不好。那个,如果我父母有病,会去医院,那里有非常好的医生,不会让人割……嗯……,其实,你还别说,有的医院还真会“宰”病人……收很多很多的钱,就像一刀一刀割你的肉一样,去年我妈住院……”张国强忽然住了口,骂了自己一句,这都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
小姑娘的脸白了。
“不要听我乱讲,其实很多医院是很不错的。我们不说医院什么的了。现在,我真的很瞌睡,明天白天再和你玩,好不好?”
小姑娘抿了抿嘴。
“你不想听真实的事情吗?比如那桃娘,真的成了神仙吗?我知道爷爷都不知道的事。你要不要听?是姚家的秘密哦?”
张国强迟疑了一下。
小姑娘不等张国强回答,直接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的都对,那姚家有功名的都欺负姚恩正兄妹,连下人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后来姚老夫人病倒了,缺医少药,还遭白眼,姚氏兄妹忍无可忍,一起商量出个办法。那年,正值皇家宣扬纲常之道,父子君臣的,铺天盖地。姚氏兄妹就借机设了个局。名医是假的,割肉是真的。妹妹年纪小,到了动刀的关头,害怕了。哥哥咬牙说:为了娘和将来,你不敢动手,我来。说着就……哎呀,好多血,好疼啊……不过这一招还真是有效,没过几天,哥哥就当了大官。小妹妹也封了郡主。姚家上下那态度嘴脸啊,马上和哈巴狗一样了。呵呵呵呵……”。
小姑娘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表情,张国强越听越不对劲儿。
“呵呵呵呵……不光姚家,那当官的,有钱的,全都来巴结姚氏兄妹了。兄妹的那个风光啊,真好啊。官家派的郎中也来了,高高矮矮的一队一队的站在门口,姚老夫人本大半是心病,当时就好了不少。哥哥到底是男人,身体强壮些,好好休养调理就没事了。可小妹妹却因为伤口感染,熬了几天就死了。她太小……那老夫人在女儿去世后没多久,也去了,临终前对哥哥姚恩正说,才想明白,不要金,不求银,功名利禄都虚空,其实只要你们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就是当娘的最大的幸福了,这也是孝道啊。老夫人去世后,姚恩正大哭一场,辞官出了家。结果到了最后,得了便宜的,还是姚家人。姚家说哥哥姚恩正弃官出家,为亡母祈福,又编了妹妹桃娘白日飞升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合皇家心意,当下就让名人雅士大做文章诗词宣扬,还盖了桃花祠。姚家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说来也怪,这姚家的香火就从此不太旺盛了,一门只生一儿一女,女儿大多在十岁时就夭折,可怜啊……想那桃娘当年死时,也不过是十一二岁吧,那个时候,人们用虚岁,不过是你这个时代的十岁罢了,还没长成人呢。恨啊,恨啊!最可恨的是母亲为我去了,哥哥也遁入空门…。…说我是桃花仙姬?呵呵呵,笑话啊,呵呵呵”。
张国强听到最后一句话,忽然浑身发凉,再看椅子上坐着的小姑娘,盘着的大腿上正往外汩汩的流血。张国强一声惊叫,冲出门去,一边狂喊“有鬼”一边去砸另两件屋子的房门。背后幽幽的声音传来:“我还没有说完呢,那个姚老头的儿子全家都车祸里死了,结果,他孤零零的也没能活多久……”。张国强僵住了,这时面前正砸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面色青灰的姚大爷出现在黑洞洞的门里。张国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顿时不省人事了。
于此同时,远处的天际,微微的开始透出了一点曙光。“嗨,小兄弟,醒醒!”张国强被晃醒了,只觉得头昏,而且脸上生疼,仿佛被人扇了耳光,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一个似曾相识农家汉子正扶着自己的头,右手高高扬起。看他醒了,便停了手。
“莫怪,你中了邪,不打醒不过来。嘿嘿嘿,居然跑到姚家祠堂来了。昨天不肯让我带路……”
张国强揉了揉生疼的双颊,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汉子就是山下缠着自己的那个野导游。
勉强道过谢,张国强撑起了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边废墟中。
身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扔着自己的背包和手机,充电器莫名其妙的的插在石头边的一个树洞里。
汉子拽了拽张国强说:“下山回家吧。能走吗?还是等我叫人来抬你下山?”
张国强一把拽住汉子道:“你别走,我和你一起。”说着试着站了起来,还有些力气
“嘻嘻,学生牙子,那也好,我带你下山。”
“那姚家祠堂怎么盖在山上?”张国强忍不住问。
“不知道,要问姚家的人了。不过晚了,最后一代直系传人上个月没了。本来还有个儿子和孙女,可惜车祸死了。老头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抗住啊……”
张国强只听的手脚冰凉,汉子也不等他,自己在前面走,张国强紧紧的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的,往山下走去。走了一阵子,汉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张国强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游人繁多的主路上了。汉子一指前边不远处道:“下山缆车就在前边了。我要揽生意去,不多陪你。”说完,在张国强将口袋里的钞票掏出来之前,就消失在人群里。
张国强一个人两眼发直的下了山,晕晕乎乎的到了家。
母亲见他进门,一下子扑了上来,张国强忽然觉得家的感觉很好。唠叨抱怨,就都随她吧,有时间还应该去看看自己的老爹,捡了条命回来,那“功名”“成绩”算个屁啊。
回家四五天,张国强病了一场,闹了两天肚子,排出的全是黑乎乎的东西,奇怪的是,从那后,他满脸上本如桃花般鲜艳的痘痘都不见了。这倒是因祸得福了呢。
又过一个月,张国强要出国了。
父亲花钱找中介申请了个学校,先去学英文,考过了语言,就可以上国外的大学的了。
张国强的母亲为他准备行装。无意中,张国强看到了一本相册,母亲便来了心情,非要给他看看。
里边有很多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还有更古老的,仿佛是解放前的。忽然,一张照片映入张国强的眼帘,照片上一个裹着小脚的老太太,身后站着一男一女。那男的分明就是自己在桃花山上碰到的汉子。
“这个是你太姥姥,老舅和姥姥。没告诉过你吧,你姥姥姓姚,文革时为了避祸,改了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你姥姥给我起了个古怪的小名儿,逃夭。还说我婚姻不幸也许是好事,不折寿……不折寿,就天天活受,这就是命啊,真苦。”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许是想起了自己同样命苦,年轻就守寡的母亲。
“老舅?”
“嗯,听你母亲说,没由来的,有一天忽然消失了,有人说看到他上山当了道士……”。
张国强忽然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轻轻抱住母亲说:“妈妈,其实你是幸福的。因为……你活着,还有我这个儿子。我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过好我的每一天,为妈妈你,也为我自己。”
(姚家孝完)
神仙祸
腊月初八这天,忽然晚雪早霜,冷得出奇。
天才蒙蒙亮,城外莫言阁外的空地上,就开始热闹起来。那一对儿指手画脚,吵吵嚷嚷的青年男女,正是莫言阁的阿宝和阿蛮。两人儿都起了个大早儿,立在寒风里,先是指点伙计搭起临时的席棚,高挂出“大腊施斋”的牌子,又让厨下做好海量的各色小菜和热热的杂粮粥抬入粥棚备着;另外还要照顾店里,吩咐下属备足炭火,打扫店面,准备开张,真是忙的不亦乐乎。
至于那本该同阿宝阿蛮一起忙碌的莫氏夫妇么……那个莫生就说是会友,一大早就兴致极好的出门去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而那莫夫人,一向畏寒,在今儿这样的天气里,估计她多半是打算要窝在屋里不出头了。如此一来,今儿这莫言阁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全靠阿宝和阿蛮两个打点了。好在那阿宝本来就是越冷越精神的主儿,而那阿蛮体质独特,也是个不知寒暑的,两人在这鬼天气里搭班儿,正好一对儿。
一阵忙乱过后,天已经大亮。两人面前,那刚刚完工的粥棚外面,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排起了壮观的长队。队伍里有乞讨的,有附近穷苦人家的,还有些过路的,看着站在寒风中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人们,阿蛮叹了口气,“天下亡,百姓苦;天下兴;百姓苦。一边的阿宝呲了呲牙道:“兴亡都不好,难道想要天下半死不活?”,一句话将本有万般感慨的阿蛮噎住,她不由狠狠地白了正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的阿宝一眼,低低嘟囔了句”没心没肺……”。
两人正斗嘴,忽见等待施粥的人群一阵骚乱,在人们的叫骂斥责声中,一个妇人带着哭腔哀求:“让我先讨些粥吃吧,等不得了,求求大家……”。有人回应道;“先来后到的,这么多人都排着,你看队伍里有老人和孩子,那一个不是想要赶紧吃口热的暖身的?不是看你个妇道人家,又有身孕,定要让你尝尝老拳……”;众人又不少随声附和的。不知有谁道:“穿的暖和体面的,也要讨粥喝?腕上的金镯子够吃几顿的了,我看她是来捣乱的有钱人……”;此话一落,人群顿时炸了锅,愤怒的情绪迅速弥漫开来,斥责叫骂的人多了起来。不知是谁动手推了那妇人一把,就见那妇人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绊在一块石头上,随着一声惨叫,往那石头尖上到了下去。
不知是谁动手推了那妇人一把,就见那妇人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绊在一块石头上,惨叫一声,整个身体朝那石头尖上重重倒了下去。人群里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
一边观看的阿宝见势不好,忙一晃身形,闪了过去,一把揪住了要跌倒的妇人。
那妇人惊魂未定,喘息了一阵,忽然发现扶着自己的是一个白衣美少年,不由脸上一红,忙站直了身子,深深施礼答谢。只见那少年只咧了咧嘴,也不还礼。
阿蛮也早跟了过来,站在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那妇人一番,才开口问道:“看你穿着打扮,行动举止,不像是个平常庄户人家的样子,为何一大早跑到这里来讨施舍?”
“身体不便还敢插队乱挤,还真不是平常人。”阿宝退了一步,背着手站在一边,低低的咕哝着,还翻了个白眼。
那妇人的脸更红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只想为我夫君讨口热粥喝……差官们怕是很快就要上路,我身上的银两都给了他们……我……这镯子是夫君家传之物……”说到这里,那妇人已是泪流满面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忽然都安静下来,阿宝惊讶的看了面前哭哭啼啼的妇人,不由脱口问道:“你夫君现在何处?”妇人擦了擦眼泪,往莫言阁前方一指,阿宝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忽然微微眯起了那双丹凤眼。
在莫言阁的门前,拴着两匹正打着响鼻的劣马,在马匹的后边,小小的角落里,窝着一个披枷带锁的男人,乱蓬蓬的头发盖在脸上,看不清面孔。
“你夫君犯了什么事?”阿蛮轻轻的扶着那妇人问道。
妇人看看阿蛮,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夫君姓吕,讳凡玉,是……曾是朝廷命官。”
妇人的声音不高,大伙却听的清楚,人群顿时如水如热油,炸开了锅。
“吕凡玉?莫不是吕青天?”
“他怎么被抓了?没听说……”。
“嗨,怕是这次得罪了大官儿了,好人不得好报啊!”
“他老丈人不是皇帝的大舅子哥儿吗?这靠山都不够硬啊?唉……不过,这样说来,这个妇人难道是……”。
“你说说这世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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