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顺知道王秀英心里在怕什么,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将王秀诚拉到自己的身边,目光却落在王秀英身上,嘴里安抚道:“秀英不用害怕的,有兴顺叔在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全都说出来,什么事在定下来以前,都可以有商有量。”
王秀英似乎得到了极大的鼓舞,看着桌上的那些钱,抿了抿唇说道:“这些钱是我爸妈用生命换来的,爷奶生了我爸养了我爸,拿出一部分孝敬爷奶是应该的,我外公外婆生了我妈养了我妈,是不是也应该……”
说到这里王秀英仿佛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
第九章断亲
隐在人群后面的林海生既心疼又感慨,他真的很想冲进去将妹妹的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带回家去。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不但不能,他现在连出面都不行,原因还是一个钱字。
若他现在出面,明明不是因为钱,也会让王家的人觉得他是冲着钱去的,所以他必须忍,且看看这个被妹妹妹夫护得严严实实的外甥女还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林海生一向都知道王秀英是个聪颖的孩子,却也知道因着妹夫妹妹的宠爱,却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现在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妹妹妹夫的意外去世和王家的贪婪才让她瞬间成长起来了
林海生在人群后面感慨万千,王家的人却犹如被炸弹炸开了一个天坑。
凭什么王家的人只能拿一份,王秀英还要提出让林家的人来插上一脚?
若王兴顺真听了王秀英的提议,或者是王秀英这话让林家的人听了去,林家的人也要与王厚土夫妻一样分上一分的话,这一千八百多块钱岂不是得分成四分了?
不行,三分之一比起四分之一差不多要多上一百五十块钱呢,
一百五十块啊,镇上的工人不吃不喝也得好差不多一年的工资呢!
村里在供销社饭馆上班的老张一个月不过才十九块钱的工资,一百五十块够开销老张一年半的工资了吧。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如此想着,王兴有拉了拉俞珠妹的袖子,下巴对着桌上的钱抬了抬,嘴里无声地说了句话。
于是俞珠妹又出来说话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秀英可听说过哪家哪户嫁出去的女儿赡养父母的?”
王秀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没说,看样子似乎是被俞珠妹给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的结果让俞珠妹有些得意,也许怕再出意外,俞珠妹继续说道:“既然村长都说了分三分,那就分三分吧。以后秀英和秀诚省着些花,虽说一千二百块钱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了,足够你们姐弟长大了吧!”
这意思是分了这钱,以后就不管他们姐弟了?
王秀英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要的可不正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嘛!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王秀英的脸上丝毫不敢大意,依然先怯生生地扫了眼王家的人,然后将目光投向王兴顺,看王兴顺是个什么意思。
王兴顺自然也听出了俞珠妹的意思,虽然明知俞珠妹将这对姐弟当成了累赘,可是要让他亲口说出让他们祖孙断亲的话,他还真说不出口,只得将询问的目光对上王秀英。
王秀英也不好让王兴顺太过难为,沉吟片刻之后,才重新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有些呆楞楞地看向王厚土:“爷也与奶一样的意思,分了这些钱以后是打算不管我和秀诚了?”
虽然前世的王秀英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去学唱戏,至死也不是很喜欢演员这个职业,可是她到底也成了一级演员,虽然是越剧演员,可是要演绎一个似泣欲泣的小白花自然难不倒她。
王秀英本就长得瘦弱,此时演起来是手到擒来,没有一丝的压力。
她现在的这个小模样,让包括林海生在内的旁观者都不由为之心疼。
偏偏俞珠妹这个亲奶奶,却是个硬心肠的,见王厚土有些不忍,不由伸手狠狠地掐了王厚土一把,受痛的王厚土顿时闭上了嘴,再不理王秀英求恳的目光,重新点上手上的汗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方道:“你爸妈早就在十年前就分出来单过了,你们姐弟既不愿意跟着你们小叔小婶过日子,又要分了这些钱,那以后你们姐弟就好之为之吧。”
王厚土这话一出,引得围观的人们好一阵唏嘘,这爷奶还真是狠心的。
王秀英眼中的泪水再次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似乎还有些不死心哽咽着说道:“爷,我和秀诚不跟小叔去过日子,并不是要与爷奶生分,这些钱也只是为了秀诚以后读书做的准备,爷,奶,你们不能,不能这么狠心,嘤嘤嘤……”
王秀英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这场景这言辞,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厚土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在俞珠妹的一声冷哼之后,重新硬起了心肠。
俞珠妹俯身在王厚土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王厚土脸上有挣扎有迟疑有不忍,最终却在俞珠妹的坚持下抬起头来,目光在王秀英和王秀诚姐弟脸上一滑而过,落在了王兴顺的脸上:“这事儿吧,也怪不得我们两个老的狠心,实在是秀英姐弟自己不愿意跟着兴有他们过。
如今把钱也分了,他们姐弟有了这笔钱,以后的日子总也能过下去。
我们老两口也只是土里刨食,能保自己的都不易,哪里还能带着他们姐弟过日子。
既如此,今天当着几位干部的面把这事儿做清楚。
我们老俩口是真的管不了他们姐弟,以后就当没有我们这对爷奶,你们自己好生过日子吧!”
王厚土的话让其他人听了,只觉得这爷奶实在是硬心肠,连亲孙子孙女的死活都不管,听在王秀英的耳里却犹如天籁,这真是王秀英最想要的结果。
当然王秀英还是不会将真实的心态表现出来,只如同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虽然王兴顺内心里对王秀英和王秀诚就这样与亲爷奶断亲是极为忧心的,可是在王秀英背着王厚土和俞珠妹对他说了一句话以后,倒觉得这样的确对王秀英和王秀诚真不失是一件好事。
有了王厚土的那番话,再加上王兴顺松了口,于是后面的事儿可就顺利多了。
为了避免以后再起风波,由王兴顺起草了一份相当于断亲的文书,白纸黑字写下了王厚土和俞珠妹拿了钱以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打扰王秀英和王秀诚的生活,同样王秀英和王秀诚也不得找理由去打扰王厚土和俞珠妹的生活。
王兴顺想了想还特意标注了一笔,王厚土和俞珠妹的所有儿女晚辈同样必须遵守这份文书中的条款,否则将以村规处之。
拿着手上的“断亲”文书,看着拿了钱就匆匆准备离开的王家人,王秀英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邪魅的笑,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失声叫了起来:“爷奶请别急着走!我突然想起来,送爸妈入土的棺木是我舅舅送来的!爷奶可有把钱给我舅舅?”
第十章棺木
听了王秀英的话,俞珠妹不由紧紧捂住钱袋,警惕地盯着王秀英嘴里不三不四地骂道:“你这死孩子还真是个胳臂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你若是觉得钱多没地儿使,就把这些钱也孝敬给你爷奶!”
王秀英面露委屈,汪了一泡眼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看俞珠妹又看看王厚土,然后不经意地扫了眼站在人群外的林海生。
见林海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王秀英抿了抿嘴,最终将目光停在有些尴尬的王兴顺身上:“关于我爸妈的棺木,知道的人不多,兴顺叔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可有些事不是想瞒就能瞒着的。
棺木的事,我舅舅他们没说,兴顺叔也没说,可是那天两个舅舅连夜送棺木来,却并不是没人看到。我奶所说的这些胳臂肘内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都是有眼看着呢!”
说罢冷眼瞟了俞珠妹一眼,再看向王厚土时眼中的冷色已经敛去,只留下坚持:“我只想问清楚爷奶有没有把棺木的钱算给我外公外婆,若是没有,这钱我是定然要还给外公外婆的!没有用了他们的棺木,却还要被人说三道四的理!”
俞珠妹本就看不上林玉娟,这次更因林家出的丧仪少,对林家百般挤兑,却硬是没提一句棺木的事。
拿到部队给的抚恤金,俞珠妹见村里知道部队给了抚恤金的干部们也没将抚恤金的事透露出去,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整个丧事期间,对林家更加百般挑剔。
俞珠妹的冷言冷语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林家老两口伤心得无以复加,为了避免与俞珠妹正面冲突,只让林海生兄弟送来了棺木,让他们送了王兴实夫妻最后一程,连口饭都没吃就带着伤心回了山里。
林家能忍,王秀英不想忍,不能忍,也不应该忍,所以才选在这个时候将棺木的事给捅了出来。
就算不能从俞珠妹手上抠出钱来,也要让大家知道王家人的嘴脸,更要让人知道林家并非如俞珠妹所说的那般不堪,这也是为以后她与王秀诚亲近林家打下基础。
“秀英哪,这事儿这事儿……”王兴顺也实在没想到王秀英会提起这事儿,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我也没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无意中听人提起当日爷奶不肯将他们的棺木拿出来给爸妈先用着,哪怕兴顺叔答应了爷奶到时寻更好的棺木给爷奶。
可外婆外公却让舅舅带着人连夜将他们的棺木送了过来,既是外公外婆的棺木,秀英再不孝,也得替我爸妈把这份情给还上。”说罢王秀英再次泪流满面。
“唉……”王兴顺无言以对,只叹了口气,目光却有些不善地盯上了王厚土。
见王兴顺盯上了王厚土,俞珠妹捂着钱袋的手更紧了两分,目光阴毒地盯着王秀英梗着脖子骂道:“棺木的事儿,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和你爷不肯拿出来?也就你这只白眼狼,与你那短命的妈一样,眼里只有林家!林家不过送来了两口薄棺,你就把林家当成宝。
这钱分都分了,你别想拿过去的事说事。再说了这白纸黑字可是写得明明白白,以后你们是你们,与我和老头子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你要靠上林家那就去靠,看他们能给你们什么样的日子。”
说罢硬拉着王厚土带着儿女扬长而去。
看着王家一众人看都不看他们姐弟一眼,王秀英真正是百感交集,不过更多的是庆幸。
也许这样的一份文书,最后这一出戏,并不能彻底切断与王家人之间的联系,不过至少能够让她与王秀诚少些干扰,就算以后掰扯起来,说起来也能有理有据,如此她最终的目的就有了达成的基础,因此这会儿王秀英的心情很好很好!
王秀英在感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兴顺等人更是觉得感慨,只是大家感慨的虽然是同一件事,事实上却是南辕北辙。
等王家人全都走了,围观的人也慢慢退了,隐在人后的林海生也没了踪影,王秀英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今日还真的不是与大舅嘘寒问暖的好时机,大舅早些回去,将今日的事儿告知外公外婆,也好让两位老人放心。
等她将家里的事儿理顺,再带着秀诚去山里探望他们也不迟。
“秀英哪,这棺木的事,是你大舅他们特地吩咐了不让你知道,所以我也就没提起。”王兴顺沉默片刻,终究是怕王秀英误会,将当日的情形做了说明。
棺木的事儿,王秀英在前世的时候就已经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因此听了王兴顺的解释以后,只点了点头,并没多说。
王兴顺见王秀英没有多说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让王秀英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这一上午又是哭又是闹,还因被俞满芬推了一把破了头流了血,这时候的王秀英还真是有些不能看。
等到王秀英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去请人帮王秀英姐弟种田的生产队长王林宝也终于回来了。
与他同来的有王秀英的还有与王秀英家同一个生产队里最会种田的陈宝生,还有两位身穿军装的军人。
见到这两位军人,王兴顺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带着十分的激动,恭敬地将来人迎进了屋,用衣袖擦了擦原就没什么灰尘的长凳,请来人坐下。
王秀英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位面容威严的老者,脸上只有疑惑。
老者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怎么看都应该是个身居高位的人,应该是位将军吧。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这样一个农家小院呢?
原因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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