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后心里也大概知道了季昀谦的心思,虽然她口口声声答应季昀谦会在季小九面前求情保他一生衣食无忧。可惜季昀谦多疑,他虽然信得过太后,也信得过季小九,但是他信不过摄政王和萧家,谁知哪天他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最保妥的还是自己做皇帝。
耿楚策马而来,也没有武器,只带了一名暗卫,深蓝色的长袍好像要融入夜色,白净仿若羊脂玉的手牵着缰绳,此次交锋分明是季昀谦占上风,可耿楚临危不乱面不改色,此时竟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季昀谦心里开始有些打退堂鼓,有些后悔见他。
一旁陪同前来的拓跋三兄弟倒是不以为意,两个文绉绉的小白脸,不带武器前来夜探戎狄大军军营,心里直是笑他们自不量力。
“七皇子。”耿楚淡淡道了一声。
“王爷。”季昀谦应道。
“七皇子卧薪尝胆,这份胆识和计谋,耿楚佩服。”
“王爷说哪里话,王爷一力扶持女帝登基,稳坐皇位这么些年,才是为人称颂。”季昀谦也客套的和耿楚互相“称赞”。
季昀谦不知道耿楚这回会棋着哪一步,只能他说什么话,他就回什么样的话。
“说的不错啊,只是七皇子勾结外敌,无论如何,都已然是大明国的叛徒!”耿楚也不绕着圈子和他客套,有些人需要客套,但如今都已经撕破了脸皮,还装什么老好人。
“你。。。。。。”季昀谦没想到耿楚上来就会污蔑他,原本以为大明的摄政王会和他客套一番,没想到,倒是他自己多想了。
这样一来,季昀谦就有些摸不到耿楚的套路,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句再等着他。
现如今,还是速战速决来的实在。
“王爷深夜造访,不知何事?”
“本王。。。。。。是来和七皇子做一个交易的。”耿楚道。
“交易?”季昀谦心里又开始警惕起来,耿楚老奸巨猾,天底下怕找不出比他更狡猾之人了,就连他和贺楼敬两个人加起来都未必能算计的过他,可见这个交易肯定不简单,他得好好琢磨一番。
“就是用本王——来换下当今的太后。”耿楚的神色显得异常的风轻云淡,就好像这夜风,飘飘然就过去了。
贺楼敬一听当即冷笑:“王爷真是爱开玩笑,只有大明的太后才能压得大明皇帝忠孝难两全,怎能让你说换就换。”
可季昀谦却在心里琢磨起来,他当然担心摄政王回朝,否则也不会暗中让曹贤让离间女帝和耿楚,只是不曾想女帝自己绊了跟头,先贬谪了耿楚,这本身正好就撞在他的计策上,只可惜他没煽风点火加把劲,却让女帝又把耿楚找了回来,这下摄政王出山,大明朝堂定是重整旗鼓,精诚团结的全力对抗他。
耿楚似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可惜,却不知是为季昀谦,还是为太后,“既然七皇子不肯,那本王也不强求了。”说着转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耿楚无能,不得救出娘娘,但请娘娘放心,耿楚一定肝脑涂地,辅佐当今圣上,今日一别,怕再来时,只能铁蹄踏平戎狄,给娘娘报仇雪恨。”
耿楚的意思已经很明了,既然戎狄不肯放人,他也不强求,此番回朝他定然力荐季小九深明大义,挥军北上,收复戎狄。
贺楼敬一听耿楚这话便有些着急:“你。。。。。。”毕竟戎狄小国无法和泱泱大明相提并论,若是太后这块挡箭牌没有用,戎狄当真就只有死路一条。
“本王本来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既然你们不肯,本王此番回去,只能联合朝中重臣让陛下以天下为重,特此代表陛下前来和娘娘道个别,太后娘娘,珍重。”说着朝太后的方向拱手一揖。
耿楚的意思其实也就是太后的意思,作为母亲,即便季小九当真让位,季昀谦也不会放过前朝皇帝,自古禅让的皇帝没几个有好下场,自己年龄大了死不足惜,可她的小九还年轻,她怎么可能将季小九置于危险之中。
听耿楚这话,她也就放心了,她早些年就看出来耿楚对季小九极为用心与呵护,把小九交给耿楚她也是一万个放心,如今耿楚回朝,她就死可以瞑目了,反倒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一口气下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样想着,太后热泪盈眶,朝着耿楚使劲点头,让他快走。
季昀谦将太后的神情看在眼里,虽然她嘴不能说,但那惜儿的神情与当初在行宫身处火海自己母亲的神情别无二致,当初政变之时,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支支火箭破窗而入,像繁星之多,密密麻麻,他和他母亲所住的屋子里立马就燃起了熊熊之火。
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记得火箭没入他母亲背后的声音,还记得火箭炽烤着母亲皮肉的焦味,还记得母亲大力的把他推出那个狭小的夹缝,对他声嘶力竭的大喊:“谦儿快走!”
“快走!”
“永远也不要回来!”
一声声的告诫,在他流浪这些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不休,那个场景他不会忘,他也不敢忘。
他看着倒塌的房屋将自己的母亲掩埋,看着四处慌乱逃散的宫人。
母亲的心意,简直切肤伤怀,让他刻骨铭心。
眼看耿楚转马要离去,季昀谦上前:“慢着!”
贺楼敬偏头看他,似乎再问他怎么回事。
耿楚嘴边不可察觉的一笑,他原本就打算激一激季昀谦,他果真懂得其中厉害了。
季昀谦和贺楼敬耳语了一阵,神情严肃,在商讨其中利弊。
不多时,贺楼敬也似乎察觉到了其中利弊,频频看向耿楚,深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季昀谦说通了贺楼敬,一把架过太后拉到自己跟前,从腰间掏出一个光滑的小瓷瓶扔给耿楚,“这里面是化功散,免得你还未进戎狄大营就逃走,你先吞下这化功散再说。”
耿楚笑笑,也不挣扎,接过那瓷瓶,像吃一粒糖豆那般简单,从里面倒出一粒鲜红红丸,一仰头,便吞了下去。
季昀谦担心他使诈,指使身边的看守去检查,确认无误后,才令耿楚走向季昀谦。
大概到了两相对峙的中的位置,季昀谦将太后大力推给随耿楚前来的暗卫,那名暗卫卸下太后口中的堵布,麻木的嘴只道了一声,“耿楚……”
耿楚轻松的笑了笑:“劳烦娘娘转告陛下,草民会多保重。”
太后被那名暗卫推上了马,行出很远之后,太后还在不停回首张望,灯火通明的戎狄大营,耿楚孑然一身,迈进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季昀谦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耿楚?
季小九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这些天的药膳一直都是木妍打理,她闲来无事坐在舍廊下,双手托腮的望着苏茗沅拿起一个类似于草根的东西问木妍:“来,猜猜,这是什么?善何?忌何?”
木妍歪着头想了一番:“哦哦,我知道了,此药名牛奶/子,药性酸苦阴寒,可治水泻、痢疾,需此药一钱,煎水服;治吐血,五钱煎服;治血崩,四两配赤药三钱,埋在大枣树下,秋日里起了甜酒喝。”木妍笑眯眯的说道,好像当真闻到了枣树下的甜酒香。
苏茗沅笑了笑,“就知道吃!”末了又问道:“那忌何?”
木妍低着头想想,灵光一现,“药性阴凉,忌月里,忌襁褓。”
苏茗沅点点头,季小九远远望着,一句也听不懂,但朝中的事情已经耽搁很久了,好在前些日子收到了姚卓公的传书,说是已经接到了太后,正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
但书中。。。。。。却只字未提耿楚的去向。
季小九也择日启程回京,苏茗沅说她内里阴亏,寒气大,湿气重,既然受人之托,定是要跟回去等她痊愈的。
季小九可是觉得他是为木妍才留下的,这些天木妍过手她的膳食,时不时都要撒一把不知名的药材。
尚膳宫女不在,季小九每次吃饭心里都突突的,她倒不是怕木妍害她,只是木妍医术尚浅,她怕她一个失手再撒错了药。
每当这时,她就恨不得飞回京城。
山中叶落,一晃都八月初二了,季小九和阮禄打着商量的开始着手准备回去的东西,木妍轻装上阵,苏茗沅也是简行,一人一包,外加一只聪明绝顶的鹦鹉。
来时只有三个人,离去时却呼呼啦啦一大帮,不过好在有说有笑,看着苏茗沅和木妍打打闹闹,打发时间,也是有趣。
马车赶在山路里,休息的当间儿,苏茗沅从他那破旧的布包里掏出一片宽叶的嫩绿色叶片,季小九不懂草药,毕竟她看所有药材都是一个样,却各有各的苦。
“来,木妍,猜猜这是什么?”苏茗沅笑着在木妍眼前晃了晃。
木妍接过来,摆在眼前前后左右的翻看,又放在鼻息下细细的闻了闻,胸有成竹道:“鸡骨草,主黄疸型肝炎,可以散瘀止痛,煎汤,入丸,外敷皆可,最妙的是与冬笋猪骨齐炖,就可以煲鸡骨草冬笋排骨煲啦~”
木妍兴奋的说着,一旁的苏茗沅有些忍不住笑意。
“这是我刚才路边的薅的杂草。”
木妍一听,脸上顿时笑意全无,像一块原本缩紧的布料突然张开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怒气冲冲,将那片叶子扔在苏茗沅脸上,追闹着要打他,苏茗沅边跑边笑,有些岔气的模样:“你还、你还真是认真啊!”
季小九坐在一旁休憩,看着两人打打闹闹,有些想起自己小时候和耿楚在一起的时光,她也是这般怒气冲冲张牙舞爪,而耿楚则是背过去偷偷笑她,有时忍不住笑意,还会被她发现。
阮禄也看着那边两个打闹的人嘿嘿傻笑,转头看向季小九道:“皇上您看,这木妍姑娘真是个妙人,记药草全靠吃食。”
季小九叹了口气,一副墙裂赞同的表情,捶着自己的腿,“唉~朕也想喝排骨煲。”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每出来一男一女贫尼都想给配对,这下好了,“素颜cp”也上线了。
☆、【四十四】回京
颜缨缨给颜南卿传了书信,几日的奔波后,一行人大概明日就到京了。
颜南卿身为领侍卫内大臣自然是要去迎接的。
颜缨缨在信中提及说,耿楚已经连夜赶往戎狄了,他虽然不能出京,但季小九离开的这段是日,总是担心李芙尔的人马行的太快,毕竟和亲的人马早陛下离京前半个月就出发了。
他趁机偷偷修书给带队的和亲的使者,虽然没有资格让和亲队伍返回,但他稍稍透露了一下京中的异动,建议他们不用停下,但可以找些借口,适当的放缓一下脚步。
带队的吏部侍郎江赢和是个懂分寸的人,接到京中来信之后便以和亲人员水土不服的理由停下了,然后修书给耿楚及四方人马,探寻两国情况。
要不是颜南卿的这封信及时,李芙尔和亲的队伍如今怕是已出玉漱关,到了戎狄的地界了,他前些天收到回信,说江赢和他们现在停在了榴崖。
第二日一早,秋露有些微凉,天还蒙蒙亮,颜南卿就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大街上的商人小贩挑着扁担,来来往往,开始有板有眼的开铺,遇见几个面熟的点一下头,也算是打个照面。
近午时时,颜南卿才看见季小九那辆低调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另一辆红木盖暗纹的马车,车上一对年轻男女,女的正是耿楚家的小婢女——木妍,而颜缨缨则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阮禄驾着季小九的马车在后面跟着,木妍的马车垫后。
颜缨缨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城墙边上的颜南卿,高高挥舞着手,城门戒令还没解除,旁边的城门校尉也要按例查颜缨缨进城的牌子,抵还给她道,“颜总指挥这是去哪了?一连好些天都没看见您。”
颜缨缨笑着回答道:“回姥姥家探亲,顺便接几个弟弟妹妹来城里玩。”
校尉笑着朝前面的弟兄们挥手,一边指着后面的马车:“颜总指挥的马车,不用查了,放行!”
旁边的两个士兵出列,将挡着城门的木拒马抬开,颜缨缨收了腰牌,便进了城。
苏茗沅本身就是一身布衣,看着当真像从乡下来的模样,他也有好些年没到过京城,刚进城上了朱雀大街就四处张望着。
颜南卿接过了颜缨缨的马:“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的很,就是陛下身体弱,不过摄政王请了五颗杏的神医圣手,喝了几副药,这会儿也好些了。”
颜南卿听说季小九病了,便走到季小九的马车跟前,掀开季小九马车的车帘,看着季小九正倚着窗户在发呆,似乎没看见他。
“陛下?”颜南卿轻唤了一声。
“嗯?”季小九回过头来,刚刚才发现颜南卿的样子,“南卿?”
“陛下,末将来接陛下回宫。”颜南卿语气也有些不尴不尬,声音温柔,这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皇妻。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