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珩摆摆手,眯着眼睛,一副“有你受的了”的不怀好意表情目送几人离开。
这一路无言,季小九坐在马车里偶尔瞟一眼耿楚,这人长身直立,坐在侧面,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传言道:不叫的狗咬人。
到底是在爱玩的年纪,耿楚也不好过分上奏,年纪轻轻便被困金丝笼想必也是够辛苦了。
“陛下今儿可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人或事?”耿楚抬眼看她。
季小九歪着头,不自觉的对着手指:“嗯……倒也没什么,就是买了个话本子,你瞧~”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无极门》的话本来递给耿楚。
耿楚看着那话本,嘴角微微上扬,这《无极门》他写了八年,为的就是哄季小九开心,作为饮冰阁主人,话本子里的内容他可以倒背如流。
耿楚接过季小九手里的话本,装作没看过的样子随便翻着:“过几日便是上元节,朱雀街上总是有《无极门》的皮影戏可看……”
季小九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眨巴的看着耿楚:“皮影?”
耿楚将手中的话本合了起来,不可察觉的“嗯”了一声。
“那你带我去吧!”季小九兴奋道,突然自觉语气不对,立马坐直了身板,“朕命你……上元佳节,随朕出行。”
“微臣遵旨。”
耿楚将季小九送回金华殿,他自己心里掐指算着,上元节自子时开始,瞧着模样是要宿在宫外,季小九在莲花纹络的屏风里换着龙袍,“陛下,如若出宫,怕是赶回宫中就要上朝了,陛下可有想过宿在哪里?”
“嗯……”屏中的季小九想着,“宿在太尉府吧,那离皇宫近些。”
耿楚私心想着是让季小九可以留宿在自己府内,现下季小九打算留宿在太尉府,看来还得想些办法把季小九带走了。
紫庐里的檀香袅袅,过些时日就是季小九的笄礼了呢,耿楚这样想到,也不知小九有没有为笄礼想过,这么些年,他等这个笄礼等的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4。17变成第三人称
☆、【二】笄礼
上元节的大名城是座不夜城,这一天的人们会彻夜燃着五彩缤纷的灯笼迎接第二天的朝阳,季小九同萧衍珩和耿楚同游,季小九同萧衍珩是幼识,待季小九登基,私下里他也没个人臣的样子,总是喜欢搜罗民间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季小九玩,年幼的季小九禁不住诱惑,总是被他撩拨的想出宫玩。
萧衍珩家世代都是三公之一的太尉大人,而他是萧家长子,继萧明渊之后,他便被扶上太尉之职。
酉时时季小九化了男装在玄武门见到了萧衍珩,来者身着银色的大氅,衣边的狐毛如波纹一样在寒风中荡漾,俊俏的脸庞似乎因为久等有些泛红,看见季小九现身,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季小九摆摆手制止他:“平常没个人臣的样子,今儿到守起礼来。”随后看了看别处,“摄政王呢?”
今儿她身边只有阮禄一人,萧衍珩有些藏不住笑意:“摄政王还有些政事处理,哪里像陛下这样闲的来游上元节。”
季小九一边上马车一边嗤笑他:“谁说这大明朝只有我闲,难道萧爱卿不也是成天闲的没事干么?”
萧衍珩讪笑道:“哪里,臣日理万机,御史大人都看在眼里,陛下真是说笑。”
季小九斜眼看着坐在一边的萧衍珩,轻哼了一声。
御街上十里红妆,万家灯火,热闹非凡,漓江上的烟火雨不停,季小九赶紧叫停了马车。
“少爷,慢点!”、“少爷,那边人多!”熙攘的人群渐渐淹没了阮禄的声音,季小九蹦蹦跳跳的在人群中乱窜,路边灯火璀璨,一尺白布,演绎着《无极门》的刀光剑影。
《无极门》这几年来一直颇为老少爷们喜爱,这皮影戏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听得人们阵阵叫好,却看不见那皮影,季小九在一旁急的直跺脚。
“少爷,这里人多眼杂,还是不必急的好。”突然手腕被人握住,季小九抬眼,正巧对上耿楚那双凤眼,素白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季小九眼下一沉,干咳了两声。
耿楚赶紧收回手,沉声道:“陛下赎罪。”
季小九正了正袖子,看见耿楚身后的萧衍珩带着不明的笑意,她抚了抚手腕:“无妨,都是家臣,就别拘礼了。”
萧衍珩马上一副受惊的样子:“陛下真是偏爱摄政王,刚才宫门口还耻笑臣整日闲的慌呢,怎地到摄政王这里就换了副模样。”
季小九哼了一声,耿楚听得出来萧衍珩这是在拍他的马屁,他有心于季小九在萧衍珩那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和萧衍珩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在明化政变以前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季小九,但祖上也是官宦之家,只是到了他父辈便已落没,所以自己也当真是个落没的贵族。
耿楚是耿家一脉单传,不知怎地就成了那年殿试的黑马,念及祖上功德,早早便被列为了下任丞相人选,只是这丞相未成,明化十五年,三皇子带兵在玄武门大战太子礼,结果两败俱伤,太子战死,三皇子贤王重伤三日后也撒手而去,当时耿楚暗里将所剩年幼皇子处死,就剩了季小九这个公主,重新整顿了贤王的幕僚和人脉,力排众议,扶季小九登基,就跟前世一样。
季小九佯装着看烟火,也不瞧那两人,她觉得萧衍珩的话别有用心,却又猜不透用意,这些朝堂上的“戏子”,总是要让人细细品每一句“戏词”。
耿楚略带笑意的看着面前的小九,不言一句,身边的萧衍珩打趣,“少爷今年也到了‘及笄’之年了吧?”
“嗯哼。”季小九闷声答道。
“及笄之年的笄礼也不知道礼部准备的怎么样了?”萧衍珩这话是问给耿楚听的。
萧衍珩早就知道耿楚对皇帝陛下的心意,他是不打算趟礼部名单那趟浑水了,一切都要看耿楚自己的造化。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候请母后挂簪,百官见礼,太庙叩拜,便也算是礼成了。”面前的季小九却轻描淡写的说道。
但萧衍珩却不是这个意思,追道:“少爷,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及笄之礼,少爷心中可有人选了?”
季小九仔细回味他的话,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倏地一下红了起来,干咳两声故作镇定:“距我生辰还有些时日,到时候再讨论也不迟。”
及笄代表着女子进入成年,便是可以成亲的年纪,帝王家的笄礼后通常会选一名门第相当的良家子弟进宫行礼,若女帝觉得床第之间甚为愉悦,便可立为君后,若是差强人意,便会封为侍郎。
“想必鸿胪寺一定早就会拟好名单,此事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耿楚看着季小九不好意思答话,开口解了她的尴尬,转头问萧衍珩道:“你可知颜将军要回来了。”
萧衍珩一和耿楚谈起政事来,打趣的笑容收敛了许多,点点头:“驻守边疆八年,震慑巴勒有功,颜将军年事已高,是该回京来休养生息了。”
颜绯颜将军是明化皇帝亲封的镇殿将军,本是太子一党,明化政变时不知为何突然倒向贤王,贤王病逝以后,耿楚便将颜将军一家便迁往塞北巴勒地区。
萧衍珩看着耿楚:“虽说当年颜将军倒向贤王疑点重重,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总该信了他吧?”
耿楚久久没有答话,季小九回头望向两人,发现耿楚正紧抿着薄唇看着她,发现她转过来,又偏开目光,对萧衍珩道:“良禽择木而栖,颜将军之所以临阵倒戈无非是想为他的儿子赚个前程,究竟是赤胆忠心还是狼子野心,单单八年又能证明的了什么,他若真是韬光养晦,就是被困塞北八十年也不该让他回来。”说着顿了顿,微微作了个揖说道:“陛下,您说呢?”
这话头抛给季小九让她接个措手不及,心里觉得耿楚虚伪,是因为对朝廷置喙太多怕别人说他目无圣上怎么地,突然间就转过来问自己的意见,明知当年她还小,这些自然不知道,只能勉强糊弄道:“不管怎样,颜将军有功,此番班师回朝,理应嘉奖才是。”
走到玉衡路的时候,人们都挤挤挨挨的站在漓水两岸等着子时最盛大的烟火,那烟火师由官家的炮房在城北的郊区燃放,每年的花样都有不同,去年还炸出了一连串的“神龙斗舞狮”,本来是分外热闹的场面,只可惜季小九去年被困宫中,身边断没有这般热闹。
“少爷,那边鱼龙混杂,还是不要往那边挤得好。”萧衍珩拉着季小九说道,季小九低头看着他握着的手,又想起刚才耿楚也是这般拉着自己,倘若她还是画音公主,今年之后怕就是要被指婚,萧衍珩也定是其中一位吧?
这么一想,她突然间觉得他提起那笄礼之事是有意而为之。
正思量此,突然看见烟火在天边炸出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东京城。
萧衍珩看了之后笑道,“这礼部的人真是越发的会拍马了,知道今年是少爷的及笄之年,这么高调的用牡丹作为烟火图,他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少爷,国色天香么?”
季小九斜睨着看他:“难道就没有人提醒礼部,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他们这是在说朕的治理的盛世只是昙花一现么?”
萧衍珩被她噎了噎道:“少爷息怒—”
季小九哼了一声,转头又去看那墨色天边的烟火,漓水两岸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的依偎在一起,不时的发出惊叹声。牡丹谢幕,天边一片寂静,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烟火结束,偷偷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为何今年烟火如此短暂使,突然有几颗烟火沿着一条线接连升起,升到半空时一起炸开,连接成一条冲天而飞的“九爪神龙”,人群立刻沸腾一般,发出阵阵惊呼,只见那神龙虽在半空中,却依然有上升的趋势,不断冲天而去,躲进暗色的天际中,又一声烈响而起,几颗不起眼的烟火冲上云霄,蹦出巨龙腾飞的景象。
这创意倒是稀奇,礼部的陈怡是耿楚的人,季小九还本想借此事惩治一下陈怡,这下也只能作罢,无奈白了耿楚一眼,转身就走了。
“不好了!走水了!”走出没两步,就听玉衡街巷里一名家丁从巷头窜出来,灰蓝色的底袍,腰上系着黑色的腰带,耿楚看清来人说道:“衍珩,那可是你府上家丁?”
萧衍珩上前两步,定睛一看,发现那衣制正是自己府上的人,匆忙拦住那人:“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走水呢?”
那家丁看见是萧衍珩,赶忙拱了拱身:“回禀大人,前些日子由于柴房屋漏水,老管家说担心柴火受潮,年夜的时候不好起火,所以便叫小的们将柴火搬到院子里晾干,谁知由于这年终岁尾的,府里的事情多又繁杂,大家伙就都把这事给忘了,天干物燥,正直上元节,一丁点的火星一不小心就烧着了后院,现在连着老屋都着了!!”
那家丁说的急,萧衍珩皱着眉:“那太奶奶呢?太奶奶在老屋里么?”
那家丁焦急道:“大人宽心,太奶奶正在前院和家人吃汤圆,正巧不在老屋。”
耿楚上前一步:“不管怎样,衍珩,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萧衍珩点点头,赶紧往家赶,那家丁又去寻执金吾的人去了。
同萧衍珩几人到了太尉府时,里面呼天抢地,但好在一干人等都已经退到了府外,巡防营的人刚巧路过,进去帮了忙,季小九背着手,看那浓烟滚滚从太尉府上升起,不由的皱了皱眉心想,上元节本是不打算回宫要留宿太尉府的,这下子一把大火可好,朕今晚睡哪?
“吉祥!”萧衍珩叫住一人,那人圆圆的小脸满是灰尘:“里面怎么样了?可有人员伤亡?”
那叫吉祥的人抹了抹脸上的灰:“大人,您可回来了!”
“快说,到底怎么样了?”萧衍珩没空听他唧唧哇哇,吉祥苦着个小脸:“别的……别的倒没什么,老屋前的一园梨树着了起来,这会儿子烟灰大,呛的人呆不住。”
萧衍珩松了口气,转身向我道:“少爷,如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季小九也只能安慰他道:“萧爱卿莫要难过,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红红火火哈~”
萧衍珩哽了一下,之后作揖:“少爷也看见了,今儿太尉府怕是住不成了。”说着一抬眼,看向耿楚:“不若今夜就先叨扰一下摄政王吧。”
她自是没什么,便去看耿楚:“耿爱卿说呢?”
“虽未来得及准备,承蒙陛下不弃,臣自当竭尽所能,让陛下感到宾至如归。”
季小九白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不过是借个宿而已,何必弄的如临大敌一般?
眼看着火势小了,望着面前的滚滚浓烟,萧衍珩十分无奈,推了推身边的耿楚,压低了声音道:“都说你摄政王聪明绝伦,怎地请陛下去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