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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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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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冰凉,阳光炽热,船身随着海浪浮浮沉沉,心也像没有着落般时悬时落,霍锦骁被阳光晒得眯起眼,前方海面无垠,鸥鸟飞过,波澜未惊。
  她终于出海了。
  祁望站在舵舱里正和舵手说话,一转眼就瞧见黑瘦的霍锦骁坐在船边兴奋的模样,貌不惊人的脸庞上双眸亮得出奇。
  ————
  在甲板上逗留了许久,霍锦骁才回自己舱房。因为跟着柳暮言的关系,平日还有些文书事务要做,她和巫少弥都留在了玄鹰号上。
  水手住的舱房在货舱上层,一个舱房就两个铺位,面对着面,中间只有条仅容转身的小过道。铺位也窄得可怜,上面只铺了层席子,放着薄被,两铺间的船壁上有可折起的桌板,放下后就是简单桌子,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霍锦骁回舱的第一件事,就是仰面倒在自己铺位上。床虽然硬,但是她身体已经乏得无法挑剔这些。连日来为了躲避雷尚鹏她没睡过一夜整觉,村子被屠的景象在脑中挥之不去,她脑中的弦时刻绷着,昨夜又熬了一宿,精力已然耗尽,如今跟船出海,暂时安全,她总算能好好睡个觉。
  巫少弥比她早一步进舱,正坐在铺上蹙眉发呆,看以她便松口气。
  “师父。”他唤她。
  霍锦骁已经困得两眼迷离,闭着眼从包里摸出个油纸包递给他,咕哝着开口:“阿弥,让我睡会,别吵我。这是祁爷那里的点心,你留着吃。”
  “谢谢师父。”巫少弥接点心,话音才落,就见她已睡着。
  他看了她一会,把自己的薄被展开,轻轻盖到她身上,将舱门关实。
  舱房狭小,只剩下他与她两人,别人不知她的底细,他心里却清楚,他师父是个女人。
  如此一想,这狭小的空间越发让人局促。                        
作者有话要说:  哦耶,大航海开始……

  ☆、敌意

  霍锦骁被海浪晃醒。今夜的风浪似乎有些大,船行得并不平缓。眼未彻底睁开,她耳朵已经灵敏地捕捉到周围的各种声音。海浪的翻腾声、甲板上来回的脚步以及喧哗声,透过木头传来,而各种声音里还夹着细微呼吸声,近在咫尺,和着船身晃动的频率,有些梦似的不真实。
  她张开眼,入目所及只是片漆黑。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很弱,只有扇两个手掌大小的天窗敞开着,洒进来些月光与甲板上的灯火,她这一觉,睡到天黑。
  “阿弥?”她坐起,发现头下枕着薄被,身上又盖了一张,猜是他替自己盖的。
  巫少弥正抱着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窗外的是豆腐块大小的星空,星子璀璨,比在岸上时看到的要明亮。听到霍锦骁唤自己,他马上收回目光,从腰间摸出火折子燃起。豆大的火光刺得人眼微酸,霍锦骁稍眯了眼,看着他将马灯点起。
  船在海上总要颠簸,为免用火不慎引灾,船上都用马灯照明,不过每间舱房的马灯煤油配给有限,并非随便能点的,都要省着用。
  “师父,饿了吗?”他从铺上下来,拿豁口的陶杯倒了水给她,又将桌上放的碗筷捧到她铺前。
  霍锦骁这才发现舱房里多了些东西。
  一壶清水,一碟发冷的粗馍,一小碟青菜,一小碟酱五花。
  约是她睡着时分下来的饭食,粗糙简陋。
  出海航行每船所携带的食物与水有限,故而分配到众人手里的吃食都有定量,其中尤以淡水为最。海水盐度高不能喝,航行中的饮用水皆是预先储在水舱里的清水,偶尔也会有海上接的雨水。食物吃完还能靠海中鱼虾维持,若是淡水用光便只能听天由命。
  海上四面苍茫,补给不易,食物与水自然要省着使用。船只出航前都会依据航程事先储物储水,若有远洋航行的,所储的食物与水要更多些,沿途每至村落岛屿或国家都要停泊补给,否则有限的食物与水是无法支撑漫长的航程。
  玄鹰号这次并非远航,只是回平南岛,航程约为七日,所以食物与水的储存还算宽松,吃食还能见到菜。纵是如此,玄鹰号的人从上到下还是不喜浪费,大抵都有过资源最为匮乏的经历,所以船上的食物与水仍旧有着严格的配给制度。
  “刚才有人来过?”霍锦骁问他。
  “大良哥来过,东西是他送过来的,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巫少弥将把筷子塞给她,忽又指着床尾道,“还有那些。”
  床尾放着叠好的衣裳与牙刷子之类的日常用品,她在码头时看到每个水手都穿着绣有“平南”字样的衣裳,料来今日分下的衣裳也一样。随意看了两眼,她就收回目光,盘腿坐在床上,发现摆在面前的吃食没有动过,连自己从祁望那里带给他的点心也没打开,便又问他:“你没吃饭?”
  “没,等你一起。”巫少弥已经席地而坐,仰着头看她,又将油纸打开,把点心推给她,自己拿起粗馍。
  祁望那里的吃食,虽未见多精致稀罕,但还是要比寻常水手好出太多。
  “傻。”霍锦骁把他手中的粗馍抢下,塞了块炸鱼糕到他嘴里,“快吃,吃完了咱们出去瞧瞧。”
  夜晚的海,她还没见过呢。
  ————
  匆匆用过饭,巫少弥将碗筷收拾妥当送去厨房,霍锦骁瞧着他出去后把门关紧,从床尾取过衣裳。褐色的粗布裋褐,平整无褶,闻来有新布的味道。霍锦骁瞧瞧门,犹豫片刻后背着门坐好,很快将身上衣裳褪下。
  水手的舱房门为推拉,并不能落锁上栓,舱房外头时不时有脚步响动,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突然闯入,她动作要快点。
  旧衣之下,是重重裹绑的素白棉布,由胸至腰。她用力搓搓胸、捏捏肩,长松口气,这才将新衣裳穿好,下床开了舱门。
  舱门一拉开,她就瞧见垂手站在门口的巫少弥。
  “阿弥,你为何站在这里?”她讶然道,头一低,又看到他手上端的碗筷,“你没去厨房?”
  “我……”巫少弥脸有些烫,“我想给你守着门。”
  霍锦骁立刻便明了。
  “谢谢。”伸摸摸他的头,她温柔笑起,“走吧,咱们一块出去。”
  ————
  甲板上风很大,天地归于沉寂,触目所及皆是融作一体的黑,从天到地。这样的黑,既壮阔,又诡谲。苍穹无垠,星河璀璨,星辰瀚海难以企及,无论望多少年,都没有尽头。
  凡人匆匆百年寿命,半世钻营,便如这暗夜行舟,起起伏伏,似蝼蚁,又如夜星。
  霍锦骁才踏上甲板,便已被这片黑暗所迷。
  她一直不知道,原来夜里的海,比白天的波澜壮阔更叫人震撼。
  巫少弥不知何时已经去了厨房,她独自看了会海便将目光收回。甲板上还有人在,夜虽已深,但水手们轮班当值,要时刻注意海面状况,并不能都休息。
  霍锦骁注意到下右侧的船舷上聚了几个人,压低了嗓门吆喝。她好奇地靠近,就见这些人中间放了只大瓷碗,碗中三枚骰子溜溜直转,碗下押了不少散银与铜板,竟是围着盏马灯赌钱寻乐。
  “小子,看什么看?”
  发现她探头靠近,最外边围的人立刻转身站起挡在她面前,冲她横道。蹲坐在地上的人都把钱往袖里一塞,都抬头不善地看她。
  这样排斥的目光,霍锦骁从踏上船时起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似乎不喜欢她和巫少弥。
  “这位大哥,你们在玩骰子?”霍锦骁露出招牌笑容,十分感兴趣地把头往里凑了凑。
  “关你屁事。”那人见她还看,毫不客气地伸手推她。
  霍锦骁退后两步,并未叫那人推到自己,心里却犯嘀咕。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她又与他们无怨无仇,纵使有些不喜,也不至如此。她进船队才一天时间,往后时间还长,整个船队数十人,她总不能都不与人打交道吧?
  “大哥,我们是否有误会?”她问道。
  “误会?”蹲在人群正中间作庄的男人站起,这人生得粗实,身上裋褐没系,襟口全敞,露出胸口扎实肌肉,长脸宽鼻,虎目生威,紧盯霍锦骁。
  “威哥。”围着的人都随他站起,一边唤着,一边往两边乖乖让开。
  “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以为自己认几个字,就能在玄鹰号上站稳脚,老子告诉你,往后的日子可长着,你给我小心点。”威哥走到她面前,朝甲板上啐了口唾沫。
  霍锦骁蹙了眉,脸上的笑消失,冷眼看他。
  浓浓的威胁,已经不是普通误会能说得通了。
  “还不滚,别妨碍老子!”威哥握拳扬手,作势要揍。
  “威哥,祁爷他们出来了,快收起来。”有人忽从舱前跑出,边跑边低声喊着。
  围在一起的几个人面露慌色,威哥喝道:“愣着干嘛,把东西收了,散。”
  四周的人很快拾起地上的东西,往后头跑去。
  “船上不能赌钱?”霍锦骁忽道。
  威哥正要转身,闻言转头横眉恶道:“少多嘴,多嘴的人死的快!”
  他说了一句,就见舱里有人出来,他凶神恶煞般瞪她一眼,转头跟着那些人从另一侧走了。
  转眼间,这里便空无一人。
  霍锦骁转到望月舱前的甲板,果见祁望带着几人站在桅杆前正吩咐事。
  “小景!”
  林良正好靠在舱前的梯旁听候发令,一见霍锦骁就将她拉过来。
  “大良哥,这干嘛呢?”她好奇问道。
  “没什么,夜里风有些变化,祁爷带人调整帆向。这里是外海,我们准备发信号给战船。”林良回答她。
  “战船?还有船要过来?”霍锦骁满脸诧异。
  “当然。东海海盗那么多,咱们要是没几艘战船,哪能护住货,早被劫掠一空了。”林良看着她惊讶的眼神,不由又笑起,“你不会以为咱们平南岛就这几艘小商船吧?”
  “这还小?”她眨巴着眼睛道。
  “呵,没见识!等你到了平南岛就知道咱们的船了。这两桅沙船算小的,大安海禁未全解,祁爷虽有海引,但按规定能靠港的船只不能超过两桅,所以没派大船来。战船也不能入港,都在这里等着呢。你知道吗?咱祁爷手里可有艘五桅大船,那家伙大的……”林良不无得意地说起,“下半年祁爷打算顺风南下跑趟远的,嘿,要是能跟着,嘿嘿。听说那些蛮夷女人个个肤白如雪,头发是金色的,衣裳襟口开到这……”
  他说着用手在胸口比比位置,两手又抓出球形:“又圆又大。要是去了就能一饱眼福,有能耐娶一个回来,那真是……啧啧……”
  说着说着,他露出垂涎三尺的笑来,仿佛已经左拥右抱了。
  霍锦骁“扑哧”笑出声来。
  “大良!”前边有人叫唤。
  “来了。”林良从白日梦里醒来,应了声就朝前跑去,跑了两步回头,“你在这看着。”
  霍锦骁不明所以,便好奇看他。林良很快跑到前边,接过盏大马灯,将灯咬在嘴里,挑了最高的一根桅杆,攀着杆子猴似的窜了上去,又快又稳。不过片刻,他就攀到杆顶,从衣内摸出三枚钻天猴,以火燃后,接连朝空三响。银亮烟花在夜空炸开,他才将马灯从嘴里取下,放在手中以某种独特频率晃起。
  “大良是这里最好的瞭望员与信号手。”霍锦骁正看得起劲,忽有人走到她身边说道。
  “祁爷。”她唤了来人一声。
  “这么晚了还不睡?”祁望借微弱的光芒看她。
  “白天睡了觉,现下睡不着。”她答道,目光仍在桅杆上闪动的马灯上。
  “兴奋?第一次出海?”祁望问她。
  霍锦骁心里微动,不着痕迹回他:“第一次跟这么大的船出海,从前家里只有小渔船,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你们村打渔为生?”他继续问道。
  “嗯,打渔,也种菜,自给自足。祁爷,我水性可好了,能潜到水里四丈深。”霍锦骁仰起下巴得意道。
  “四丈?确实能耐。改天祁爷带你到平南岛附近最漂亮的海域看珊瑚。”祁望夸她。
  “你说话可算数?”霍锦骁眼睛亮了。
  “自然算数。”祁望目光沉沉地笑起,伸出尾指,“不信?要和我拉钩吗?”
  霍锦骁撇嘴:“我又不是小孩。”
  他笑了两声,正要收手,忽然间被她飞快地钩了下小指。
  “说定了。”她笑吟吟道。
  祁望微微一愣,笑出声来。
  远处海面忽然亮起几点火光,如漆黑海面升起的星星。霍锦骁数了数,一共三处。
  “祁爷,你的战船?”她指着远处的星火问道。
  “嗯。怕打战吗?”祁望问她。
  “不怕,但我讨厌。”她回答。
  “那你要试着习惯接受,东海不太平,你讨厌的事,经常发生,战火、死人,稀松平常。”
  霍锦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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