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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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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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边的城市热得早,在山里这时还穿着毛皮袄子,这儿却都已换上轻薄夏衣。祁望比东辞晚两天离开,霍锦骁就帮着小满替他打点行装。
  “就去几天,钱家什么都有,不用带那么多东西,拿两身换洗衣裳便成。”祁望看着包袱越装越鼓,无奈地冲二人开口。
  没人听他的。
  霍锦骁正从小满手中夺走水烟壶和烟丝罐子。
  “小满哥,虽然他是咱们老板,你也不用事事都听他的,这种东西就不用带着了,你还嫌他抽得不够凶?”
  小满只好看看祁望,祁望耸耸肩,不接腔,这两天她跟吃了火药一样,就是他没顺着她的意,也被她骂了两回,这时候还是闭嘴的好。
  “再带件披风,省得变天了临时找不着挡风的衣裳。”她叨念着,一边把他惯用的秦权壶与一包茉莉春茶放在包袱里,那壶和茶是他不离身的东西,一时寻不着了他就不自在。
  祁望静静看着,没像从前那样与她说笑打趣,眼前人影晃来晃去,他总觉下一刻这人就要消失,都是抓不住留不下的事物。
  霍锦骁再三检查过他随带的东西,衣裳鞋袜、常用物件并两箱送去钱家的礼品,确定无误后方让小满全部打包,搬到外间。
  “明天一早就出发,今晚你早点歇吧。”她办妥事就不再进来,只倚在次间那月洞门的门框上说话。
  祁望点点头,淡道:“知道了,你也早点歇吧。”
  语中无波澜,仿若初识。
  霍锦骁转了身,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微扬的声音,叫她名字。她回头,这人却说:“没事,去吧。”
  那面色神情都寡淡得不像从前的祁望。她也不知要说什么,迈步离了他的舱房。
  ————
  翌日一早,祁望就启程上了马车去钱家码头。霍锦骁寻了个空隙悄悄地跟在他后头,到了钱家码头,果见他上了钱家的船,和钱老板在甲板上一阵寒暄后,两人便进了船舱。不多时,钱家的船传出号角声,慢慢驶离港口。
  待这船行得远了,霍锦骁才从暗处出来,抓着在钱家船上搬抬的苦力打探消息,连问了两人,都说这船是要去泰泽的,她心稍稍落下,却又愧疚起来。
  明明从前那样信任过对方,如今却不得不防着彼此,霍锦骁心里不舒坦极了。
  祁望一走,船上的事就都由她照管着,所幸有柳暮言等人帮衬,新的货还没运来,她还算不上忙碌。
  如此又过十来日,石潭还是安安静静,码头也没什么变化,她算了算时间,火炮应该已从军器监运出,押往两江,也不知生没生变故。
  霍锦骁坐在船舷上驯猎隼,看着猎隼高起俯冲,心里却想着该找个时间去梁家探探底。若梁同康真是三爷,府邸里应该会有蛛丝马迹。一旦确认他是海神三爷,那东海的战就好打了。
  心思正活跃着,不妨码头上有人远远喊她。
  “二公子?”霍锦骁看到来人站起,小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响哨,天空传来一声尖锐鸟鸣,猎隼便俯冲而回,稳稳落到她戴了金乌软甲的手臂上,扑棱着翅膀得意万分地转着眼珠子。
  “小景。”梁俊毅被人请上玄鹰号的甲板,看到霍锦骁极是高兴,笑得眼眸敞亮。
  “二公子来码头有事?”霍锦骁摸摸猎隼的头,问道。
  “嗯。大后天是曲夫人生辰,我父亲正好不在,嘱咐我替她做个寿。我见石潭近日来了个杂耍团,颇有意思,就请到家里给她表演贺寿,再邀几个石潭的熟人一道热闹热闹,你也来吧?”梁俊毅言语间甚是期待,就怕她拒绝。
  霍锦骁心中一动,还未开口,他又殷勤道:“夫人喜欢你,你去了她肯定高兴,而且请来的女眷里面有不少是石潭商贾的家眷,你去认识认识,对日后行商有大助益。”
  她便笑了:“多谢二公子一番美意,给曲夫人做生辰,小景必是要凑这个热闹的,只是这事儿你派个人给我送帖便是,怎亲自过来了?”
  梁俊毅眼眸一亮,大喜:“你答应了?”
  “嗯。你把名帖给我,我必备了大礼准时到。”她点下头。
  “不用,我到时候来接你。”他喜不自禁,恨不得马上就到那日。
  霍锦骁瞧他这模样,便觉这梁俊毅真不像梁家人,既没其父的内敛气势,也没有梁俊伦的纨绔歹毒,却有颗赤子之心,良善温和,若是梁家出了事,倒真可惜他。
  “我自己去便成了,何需劳烦到你,你……”她刚要拒绝,就听另一侧船边传来几声呼喊。
  “小景姐,大良他们回来了。”
  霍锦骁冲到船舷边,拿起旁人递来的观远镜一望,果见平南号的旗帜迎风飘扬,五、六艘船远远驶来,她心里一喜,忙挥手吩咐众人:“快,快把人都召集过来,准备帮他们泊船。”
  甲板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都拥簇而来,平南的船渐渐近了,船上景象在明媚阳光下愈发清晰,霍锦骁放下观远镜,已能看清站在甲板上的人。
  当前一人负手而立,身着蓝白的格纹长袍,腰间束着暗青色的玉扣革带,也正望向玄鹰号。
  “阿弥?”霍锦骁蓦地扑到船舷上。
  “阿弥是谁?”梁俊毅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徒弟。”短暂的惊讶过后,霍锦骁露出硕大的笑容。
  她的小徒弟长大了。

  ☆、徒弟(修)

  平南与燕蛟的船靠了港; 就停在离玄鹰号不远处。巫少弥翻下船舷跳上码头; 几步走到码头前的过道上,与候在茶寮棚子下的霍锦骁遇个正着。霍锦骁没想到巫少弥亲自来了; 惊喜非常。
  “快过来,我看看!”她满脸欣喜,把巫少弥拉到身边; 上上下下地看; 又绕着他慢慢转了一圈。
  一年多没见,徒弟长大了,个子也超过她; 像变了个人。她记忆里的巫少弥还是个腼腆怯弱的少年,如今却已没剩多少旧时模样。腼腆化作沉默,怯弱被英挺取代,他容貌本就轮廓深刻; 长开后更是棱角分明,再加上内敛的气势,真叫人刮目相看。
  “师父。”巫少弥看到她; 寡淡的表情变得鲜活,一笑; 便还有些过去腼腆的痕迹,白净的脸庞泛起淡淡红色。
  “一年没见; 你稳重不少。”霍锦骁越看他越高兴,拉着人坐到茶寮里。虽然远航回来她还没机会回燕蛟,但巫少弥的事她可是听了不少。
  她不在燕蛟; 这一年多来由巫少弥代为掌岛,不仅将岛务处理得妥妥当当,还顺利组建燕蛟岛的卫所与船队,和丁喻拜了把子,操练了一支燕蛟水军,又带船往来诸岛之间,做了几笔大买卖,与临近岛屿签了合作契约,甚至于打垮两支小海盗船队,立下赫赫威名。
  如今“巫少弥”这三字在东海也算名头响当当,因他年纪轻,东海的人少不得恭敬称他一声巫公子。
  燕蛟今非昔比,巫少弥也一样。
  救他之时,她只想他能平安度日,不想他竟能有此作为,这样的改变,却是霍锦骁始料未及的。
  梁俊毅见两人久别重逢忘乎所以,也不在意,唤来老板让沏上好茶,再来几盘好果子。
  “师父教导得好。”巫少弥的声音微沉,有些激动的颤意。
  再见她,他心里欢喜得不行。
  “你别哄我了,我哪有教导你什么?说来惭愧,得你叫这声师父,我却总是放牛吃草,都没怎么认真教过你。不过瞧你现在这样,倒比从前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霍锦骁想起三年前的巫少弥与他经历的种种,不由心生怜爱,笑里透出几分为人师长的慈爱,抬手将他鬓边落下的发勾到他耳后。
  指尖划过,几许温意,巫少弥垂了垂眸,道:“师父别这么说,阿弥此生幸能得遇师父,师父的恩情阿弥这辈子都不会忘。”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给你捎去的东西收到了没?”霍锦骁揉揉他的头,眉眼温柔。西行回来,她给他置备了两箱东西,全托船队先运去燕蛟给他了。
  “收到了,谢谢师父。”巫少弥回答她,见茶寮老板将茶端来,他便起身奉茶予她,又问,“师父,这位是……”
  霍锦骁这才记起,还没向他介绍过梁俊毅,忙也站起:“梁二公子,这位是我的徒弟巫少弥,如今在燕蛟岛掌岛。”
  “原来是巫公子,失敬失敬。”梁俊毅抱拳笑道。
  她又向巫少弥道:“阿弥,这位是……全州城梁府的梁二公子。”
  说话间她想起昔年白鸭之事,怕他介怀,便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巫少弥声色未动,仍如故:“巫少弥见过二公子。”
  两人寒暄几句,巫少弥进退得宜,不复从前模样,看得霍锦骁暗暗点头。
  “二当家,船上的货今天就开舱清点吗?”寮外有人匆匆跑来,躬身问巫少弥。
  看衣裳是燕蛟的人,不过脸生,想是后来到燕蛟的,霍锦骁不认识。巫少弥闻言蹙了眉头,笑容倏尔消失,道:“燕蛟没有二当家,只有岛主景骁。”
  霍锦骁似乎看到那人颤抖了一下。
  “是是,那……”这人忙道。
  “你们先带人清点一遍货物,看是否损毁,回头把货单送过来给岛主过目。”巫少弥简单吩咐道。
  这人喏喏应声退下,巫少弥才又转身朝她道:“师父,你不在,岛上有许多新来的人不认识你,他们胡乱叫的,你别介意。”
  霍锦骁翘了腿,捧着茶,边饮边道:“是你比较介意,为师不介意。我就是个甩手掌柜,一去一年多不管事,他们认你是当家没错呀,那个‘二’字都可以去了。”
  “师父。”巫少弥急了,又露出从前神色。
  霍锦骁拍拍他的肩头,笑而不语。
  原来她还琢磨着如果自己要离开东海能找谁接管燕蛟,祁望一人难顾两岛,心也大,并不合适,如今看到巫少弥,方觉这是最合适的。
  ————
  回来的五艘船又运来满满的货,平南和燕蛟的船员忙到深夜也才清点出两船东西,都抬到码头对面的仓库里暂时放着。见夜已深,众人劳累不已,霍锦骁就叫停大伙,掏钱命人到城里买了两大锅糖水红薯、炒米粉并一大堆卤味儿,又打了几坛酒来犒劳船上的兄弟们。
  海风吹得人皮肤发干,月色倒映在海面上,像被碾碎的银纸。本该夜深人静的码头并不清静,昏黄的马灯下是排开的旧木桌,水手们翘着脚坐在桌前,抓着卤鸡腿子,稀哩呼噜吃面,觉得干了就两口糖水,亦或喝几口酒,消乏又痛快。灯下飞来几只蛾子,怎么赶也不走,吃饱的人挨着扶栏随意坐了,嘴里叼着卷起的劣制纸烟,一边抽一边闲话。
  霍锦骁坐在船舷上静静望着,不知在想什么。
  “师父。”巫少弥端着碗糖水红薯递给霍锦骁。
  看到他递来的糖水,霍锦骁不由想起魏东辞带自个儿去吃的那碗。她尝了一口,觉得甜得倒牙,比不上杨婆婆煮的糖水,不过她自己去可吃不到,需得魏东辞带着,卖他那张俊脸,才有得吃。
  “这趟怎么想到亲自过来石潭?”她拔着红薯问道。
  “岛上没什么事,我也很久没来城里,就随船来了。”巫少弥坐到她身边,年轻的面容上是明亮的眼眸。
  “还是祁爷会看人,知道你是条龙。要真听了我的话,你这才能就被埋没了。”霍锦骁心生感慨,颇有“徒大十八变”的错觉。
  巫少弥在她面前还是青涩,不自在地垂垂眼:“哪有什么才能,师父别夸我。”
  “没有?”她一挑眉,声调微扬,手松开。
  那碗糖水落下。
  巫少弥忙伸手接下,只是未等糖水落稳,霍锦骁又是一脚扫来,他只得单手捧紧碗,朝后跃起,委屈地低唤出声:“师父?”
  哪有人说打就打的。
  “一年多不见,我考校考校你的武功。”霍锦骁接二连三地出招攻向他。
  他频频退步,糖水洒了一些出来,他见霍锦骁毫无收手之意,招式反倒越来密集,只得迎击而上,与她在甲板上拆起招来。月色之下两道人影不断掠起缠斗,拼抖的喝声伴着清脆笑声响过,拆了百多招,其中一个人才被掀在地上。
  装糖水红薯的碗稳稳落进霍锦骁手中,她单膝落地,一掌按在巫少弥胸口,一手捧着碗,笑得满脸灿烂:“果然有些真功夫,不愧是我徒弟。不错!你没丢为师的脸,也没荒废功夫!”
  她斗得酣畅淋漓,伸手拉他起来,在他站定之后又往他肩头一锤,乐呵道:“好小子,你这武学天赋我都比不上,两年时间就有此成就,实属罕见,看来很快就能出师。”
  “我不要出师,我要一直跟着师父,服侍你,报答你。”他撑着船舷利落坐上,抹抹额上的汗道。
  “你长大了,总要出师,再讨媳妇成家生个娃娃……对了,你有没意中人,说出来我替你作主。”霍锦骁忽想起他只小自己一岁,早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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