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担任过好几位当红影星的经纪人,直到发掘小凉你。”男人语气自豪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公司派我去孤儿院参加慈善活动,在那里我看到了你,坐在柔和的阳光下,眼神锐利不羁,漂亮的五官和身体线条让我欣喜若狂,活动结束后立马请示了公司。”
男人扶着安成和在路边长椅上坐下,将拐杖依靠着长椅,安成和静静听着。
“果然,包装好以后小凉仿佛在说着‘你们都看着我吧’这样的话,紧紧抓住每一个人的视线,接下来频繁参加走秀,还拍摄了两部电影,那时候我真是每天都很开心啊。”讲到往事,男人脸上露出笑意。
“可惜好景不长,因为你特征太过于明显锐利,与很多时装秀和电影格格不入,慢慢的将路子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男人有些沮丧,“虽然感觉小凉你现在将个性完全收敛,不过我觉得只是因为你现在身处医院,不是说么,生病的人最脆弱。”
“我应该让您吃了不少苦头吧?”安成和微微笑着,视线落在已经颇有几分绿意的草地上。
“是啊,每次为了选择适合你演绎的时装秀,争取你能出演的电影,很费脑筋,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那位名导演的片子,可惜你固执的非要自己表演飙车镜头,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能让你的事业掀起一个小小的高峰。”男人苦笑着。
“现在也只能把它当做一个梦了。”男人低垂下头,叹一口气。
“林先生,人的梦境会取代记忆么?”望着在草地上奔跑的孩子,安成和唇角挂上微笑,那些孩子虽然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仍然十分活泼。安成和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哮喘发作严重到住院,还忍不住淘气,母亲担心的跟在身后的情景。
“应该不会吧。”男人有些困惑,“谁知道呢。”
“如果是特别长的梦境呢?”安成和紧紧追问。
“据说人在清醒后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实际也只有几秒钟,小凉你昏迷了好几个小时,大概一直在做梦吧。”男人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我受伤昏迷了几天?”安成和询问着经纪人。
“你是今天才受伤的,我刚才不是说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么。”男人苦笑着回答,事故发生后,微生凉的头部血流不止,自己被吓得够呛,医生也说可能会昏迷很久,没想到很快便苏醒过来。
“哦。”安成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是今天才受伤,那自己脑中安成和的记忆应该是昏迷中的梦境吧。安成和心中一阵安心,自己果然是微生凉。
得出结论后,抬头看着碧蓝天空中缓缓行进的云,心中一阵轻松。既然是梦境,蓝镗泽便不存在,蓝镗泽不存在,自己那想起来便会让心脏阵阵紧缩的爱恋也只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猛烈的风已经停息,此时微风拂面,飘着淡淡花香,垂落鼻尖的发丝被风拂动,扫着脸颊带来丝丝痒痒的感觉。站起身,安成和感觉腿又酸又胀。
因为腿还微微有些疼痛,安成和行走时小心顾及腿伤反而让腿又酸又胀,于是只好放弃继续散步的想法,往住院大楼走去。
从电梯中走出来,转过走廊转角,垂头坐在走廊椅子上的身影让安成和刚刚坚定的信念剧烈的动摇起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看错的熟悉身影,这是幻觉?还是梦境?揉揉眼睛,那个身影还在……
蓝镗泽,怎么会?为什么蓝镗泽会在这里?难道蓝镗泽不是梦境制造出来的?收回脚,安成和躲在转角处,大脑重新陷入混乱。
“说起来,那孩子今天摘除呼吸机吧?”
“好可怜的孩子,已经昏迷十多天了,虽然靠着呼吸机维持着生命,不过脏器衰竭已经发展到无法遏制的地步了。”
“他的父母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所以从偏僻的小城送到我们医院,结果还是没法救活啊。”
“哮喘发作时虽然送医及时,但是窒息导致大脑缺氧,完全救不过来了。”
几位护士谈着话走近,沉迷于谈话中的护士越过呆呆站着的安成和,径直离去,即使是明星,穿着一模一样的病号服,也是容易被忽略的。
她们谈论的是谁?刚刚整理好的大脑回复混乱,方才的整理变成可笑的无用功,思考回路像新手玩过的智力环般纷乱。迟疑着迈出脚步,安成和走向垂头如木偶般坐着的蓝镗泽。
“蓝广大!你个兔崽子,给我进来向成和道个别!”粗暴的大嗓门突然响起,路过的护士纷纷回头。
身材矮胖的男人冲出病房,抓起蓝镗泽的胳膊往病房内拖去,蓝镗泽被抓住的胳膊仿佛骨折一般在空中无力晃荡着。冲出来的男人,安成和认识,那是蓝镗泽脾气火爆的老爸。
不顾腿伤,安成和架着拐杖奔到病房门口,躺在床上的人,安成和也认识,那张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侧脸分明是 “安成和”的脸。
医生指挥着护士拿下呼吸机和其他仪器,心电监控仪有节奏跳动的声音变成刺耳的“滴”声的一瞬间,病房内哭声顿起。
安成和呆呆的看着嚎啕大哭的女人,那是自己叫了十八年“妈妈”的女人。母亲的腿软得像煮得半熟的面条,一直软下去。蓝阿姨弯腰搀扶着号哭着的母亲,铅华洗尽的脸上泪水纵横。
父亲蹲在角落,斑白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破烂的胶鞋上,氤开一个个圆点。蓝镗泽的父亲站在病床前抹着眼泪听着医生交代的事情,不住点头。
蓝镗泽没有哭,仍然像木偶一般,站在病床前垂着头,一言不发,连抬头看一眼病床上的安成和的动作都没有。
“蓝广大!你个混账东西!”医生走后,蓝爸爸冲上去一脚将蓝镗泽踹倒在地,一脚接着一脚踢着蓝镗泽。被蓝爸爸的举动震惊,女人们连哭泣都忘记了,病房内只有肉体的钝响回荡。
躺在地上的蓝镗泽,身体随着父亲的动作晃动,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闪,安静的承受着身体的痛楚。
“老蓝。”蹲在角落的父亲站起身,拉住蓝镗泽的父亲,“不怪小泽,而且为了救成和,老蓝你已经花了不少钱,这都是成和的命。”
这是怎么回事!安成和想要开口,却不知道怎样开口,越发苍老的父亲,瘫软在地的母亲,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你个兔崽子!”蓝镗泽的父亲在蓝镗泽的身体上补上一脚,“死的怎么不是你!”说出不像父亲该说的话,走到病床前,拉起白色被单。
看着白色被单缓缓盖上“安成和”的脸,安成和认识到“安成和”死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安成和将视线转到躺在地上的蓝镗泽身上,如果是平时,受到父亲如此对待的蓝镗泽一定会跳起来与父亲厮打在一起,这样的场景自己已经见过好多次。
可是……蓝镗泽安静的躺着,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仿佛不会动的玩偶。
安成和真的……
死了……
蓝镗泽异样的反应终于让安成和接受这一点,心反而沉静下来。
家乡有做过法事再火化遗体的风俗,安成和木头一般跟在互相搀扶离去的父母身后,一直送到医院大门口,直到被跟随自己的经纪人拉住,才停住脚步。
扶着拐杖,安成和九十度弯腰,朝着父母的背影深深鞠躬。围在医院门口不愿离去,打算设法进入医院打探消息的记者纷纷抓住机会,抢拍着画面,抬起头,闪光灯刺痛眼睛,咬着颤抖的嘴唇,安成和泪水纵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有自习,而且下午要出去喝酒,所以提前更新了,希望小天使们看书愉快
☆、停滞的时间
坐在房间中,蓝镗泽缩进两张沙发的间隙,手里握着一副黑框眼镜,脚下是一本小说。
今天是安成和出殡的日子,按照习俗,他的所有东西都要烧掉,趁着大人不注意蓝镗泽从遗物中偷偷拿出这两件。
打开眼镜腿儿,蓝镗泽把眼镜架在鼻梁上,一阵眩晕袭来,摘下眼镜,几滴眼泪砸在小说封面上。
注意到安成和的可爱是一堂数学课。身材高大健壮,长着一副熊躯的数学老师字却非常小,常常是一堂课下来密密麻麻一黑板板书,抄得人胳膊发酸。
那天,数学老师突然发起神经,刚站上讲台便给学生打起预防针,让课代表下课将本堂课的笔记收上来,不记笔记的罚跑二十圈,学校是400米标准环形跑道,跑完二十圈就是八千米……
想到这个可怕的数字蓝镗泽便觉得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又不能逃跑,数学老师那副熊躯的战斗力是摆在那儿的。
抬起头看着那模模糊糊的板书,蓝镗泽犯了难,眼睛有些微散光,坐在倒数第二排,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楚黑板上的字。
蓝镗泽扭头盯着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握着钢笔正游刃有余的记着笔记的安成和,打起安成和眼镜的主意。
“喂!”用手肘捅捅坐在旁边的安成和,蓝镗泽小声说道:“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把你的眼镜给我戴。”
“可是我的眼镜是五百度的近视眼镜……”安成和停下笔,扭头望着蓝镗泽。
“别管啦,反正是眼镜就对了。”任性的摘下眼镜戴在鼻梁上,蓝镗泽头晕目眩。
“啧。”不耐烦的咂嘴,蓝镗泽放弃借用眼镜的想法,拿着眼镜,伸手准备给安成和戴上。
预期之外的动作惊呆了安成和,忘记了躲避,只能睁大眼睛用模糊的视线盯着一脸认真给自己戴眼镜的蓝镗泽。
“咦?”停下手中动作,蓝镗泽凑近,仔细看着安成和的眼睛,“喂,你这样子还蛮可爱的嘛。眼睛挺大,没有碍事的眼镜,鼻子看起来也很挺,脸型也不错。”
鼻梁上方一阵冰凉,模糊的视线顿时清晰,被蓝镗泽仿佛评估货物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安成和的脸红起来。
看着安成和脸上的红晕,蓝镗泽心中一动,拉起安成和的手:“和我交往好不好?”明显感觉被自己握住的手抖了一下,眼前白皙的脸孔越来越红。
“你、你不要逗我玩儿。”慌慌张张抽回手,安成和扭头快速做着笔记,追赶着数学老师的进度,掩饰着自己的震惊。
看着急着掩饰的安成和,蓝镗泽心情愉快,拉拉安成和的袖子:“喂,帮我写笔记好不好?帮我写笔记我就让你帮我补习。”蓝镗泽癞皮狗一般缠着同桌。
“哎……”叹一口气,安成和做了让步,谁让蓝镗泽撒娇时总是戳中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拿过蓝镗泽的笔记本,安成和换上左手,将笔记上已经抄好的内容誊写在蓝镗泽的笔记本上,抄着笔记,安成和还不忘记叮嘱:“这个笔记今晚一定要复习。”
“知道啦,啰嗦。”满意的看着安成和手忙脚乱的在两本笔记本和左右手间切换,从抽屉拉出耳机,塞进耳朵,摇头晃脑的进入音乐的世界,学习这种东西,只要学会就可以了,干嘛一定要抄写出来才叫学习?
一枚眼泪滴在小说封面上,击打封面发出的“啪嗒”声响惊醒回忆中的蓝镗泽。拿起书,封面上写着“リバ亥ē螗伞保路揭慌藕谏⑽淖帜浮癛IVERS END”。
在一堂阅读课上,老师问过安成和最喜欢的书,安成和回答“RIVERS END”,老师让安成和介绍内容和喜欢的原因时,安成和的回答出乎全班同学的意料。
向来是老师眼中乖乖学生的安成和竟然红着脸礼貌的对老师说:“我可不可以不讲?”
翻开小说,全是日文,蓝镗泽掏出手机,输入“RIVERS END”。
几万字的小说,很快看完,蓝镗泽抱头痛哭。
“那我一直带到你毕业吧?这方面我其实挺负责的哦。上小学的时候,我还整整喂了一年的金鱼。”二宫每天给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十龟带面包时说的这句话,堵在蓝镗泽的胸口。
就像二宫喂金鱼一般,蓝镗泽被安成和喂养着,给自己补习功课、为自己收拾烂摊子,和老爸厮打在一起时奔来“救火”。托小城太小的福,从安成和家坐出租车过来只要十分钟,在自己被老爸打死或者老爸被自己打死前,安成和总是能够喘着气青白着脸挤进两人中间。
【吃完最后一片,十龟把包装袋揉成一团,塞进二宫的口袋。
‘多谢款待。’
十龟刚要回教室,被二宫叫住了。
‘喂,没别的话跟我说吗?’
‘多谢款待。’
‘不是说那个啦,难道不想狠狠感谢我一下?’
‘反正和给路边的狗喂东西吃感觉差不多吧。’
二宫很不爽地抿起嘴。
‘我又没开口求你,是你自己要请的。”十龟眯起眼睛,“别想向狗要回报。’】
倒回去将这一段反复看了几遍,胸口越发堵得难受,自己便是那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