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才重新听掌柜的介绍起白玉棋子来。
掌柜前后介绍了十来款,孟云卿听得仔细,最后才挑了一款来,问段旻轩的意思。
段旻轩就点头,“你决定就好。”
连缘由都没有问。
翠竹便同掌柜说,宣平侯在京中留得时间不久,请掌柜这边帮忙加急做,掌柜应了。掌柜亲自送他们出了运来坊,说十日后来取货。光雕刻,打磨,润色就需好几日的功夫,十日能取货,怕是挪了别人定好的白玉来做的。
白玉本就稀有,若是要等,怕是真要等上两月功夫。
段旻轩和孟云卿都道了声谢。
等出了运来坊,天色都入夜了。北市里华灯初上,十里长的街道银装素裹,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和彩旗,新年里的喜庆就散在各处。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便是不认识的,逢着了也会点头致意,还有问过年好的。
孟云卿莞尔。
翠竹就道,“表姑娘,再过十余日就是上元节了,等到上元节,挂花灯,猜灯谜,闹元宵,才是京中一年里最热闹的日子呢!”
孟云卿也心生向往。
段旻轩在一旁,她也就随口问起,“苍月也是吗?”
段旻轩想也没想,应道,“当是吧。”
孟云卿和翠竹都尴尬看他,当是……
段旻轩便道,“每年年节,就我和老爷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有时下下棋,有时煮茶,他也不去看花灯,说街市上的多,他嫌吵。”
他说的随意,孟云卿却听出了旁的意味。
年节时候的冷清是何滋味,她再知晓不过。便抬眸,认真打量起段旻轩来。
“看我做什么?”他又不瞎。
“那你不留在侯府陪老爷子过年,来这里做什么?”
本就人少,再少一个,连干瞪眼儿的人都不够。
“是老爷子让我来的。”段旻轩也看她,嘴角略微勾起,笑若清风霁月。
她看他,仿佛有丝丝涟漪泅开在心际。
孟云卿便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出半分情绪。
……
侯府,西院。
韵来和上书房的门。
侯爷唤了世子爷来,看脸色很是不好,侯爷说有事同世子爷商量,不让任何人进来。
韵来不知道出了何事,也不敢多嘴,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书房内,沈修文就开口,“朝中有人在传,说陈家当年有未亡人,是陈太陈阁老的亲孙子,当年过继到了远方的表亲家。”言及此处,顿了顿,“有风声说,陈家的远方表亲姓孟。”
定安侯一直听着,此时才道,“你想问什么?”
第100章 东宫
“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们定安侯府。沈芜姑姑出嫁了十余年一直没有消息,姑姑过世,父亲和祖母才云卿接回了家中。姑父是做什么的?哪里人?孟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父亲,我都想问。”沈修文如实道。
定安侯看了看他,“你不想问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沈修文愣住,他确实没有想过。
定安侯就起身,“在寒山寺的时候,齐王来找我,说有人在查十余年前陈家的案子,问我可知道陈家?”
齐王?
沈修文拢眉。
定安侯继续道,“陈家协助惠王谋逆,诛了九族,事情整整过了十余年,这个手有人却忽然翻了出来,矛头还直指定安侯府,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想党争之事定安侯府置身事外。你刚才问我这么多问题,可是要我一一答你?”
沈修文低头轻笑,“是我想的浅薄了,原来父亲早就知晓了。”
难怪前两日会在寒山遇见齐王。
原来并非巧合。
只是齐王为何会特意来告诉父亲一声?
是因为他和沈陶的婚事,不想定安侯府下水?
他询问般看向定安侯。
定安侯轻声道,“那要看他是否安心做他的齐王?”
沈修文听得似懂非懂。
“那陈家的事,父亲觉得如何办?”
朝中在传,总不能坐以待毙,他想问问父亲的意思。
定安侯却道,“子虚乌有之事管他做什么,旁人看了是欲盖弥彰,何必留人把柄?你这么沉不住气,侯府的事日后要如何交于你?”
沈修文拱手,“儿子知晓了。”
从书房退出来,沈修文才想起父亲对他的问题根本没有理会。
他问不出来,父亲也不会应他。
云卿若真是陈家之后,那父亲担得风险,是整个侯府……
孟云卿回到侯府,天色都晚了。
安东去放马车,翠竹也要回老夫人那里回话。
段旻轩就同孟云卿往听雪苑走。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说话,大都说的是老爷子相关,运来坊的棋子再隔十日就能取,届时一道去取。
等到听雪苑,只见段岩在等。
段岩似是有急事,见到段旻轩,就上前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段旻轩面有异色。
匆匆同孟云卿说了两句道别,只说明日再来。
孟云卿便问了身边的小丫鬟,“音歌和娉婷在吗?”
小丫鬟道,“两位姐姐都在屋里。”
孟云卿颔首。
入了屋,音歌和娉婷都迎了上来。
先前都不知道她回了苑中,两人在屋内挽着毛线。
天凉了,姑娘常说京中比珙县冷,尤其是手冻得慌,两人就商量着给姑娘织副毛线手套。颜色都挑好了几种,花不了两日就能织好,正好无事,就在外屋挽起了毛线。见到孟云卿回来,才纷纷收了手中的事。
“姑娘回来了?”音歌上前替她拿披风。
娉婷就接了热水给她润喉。
都知晓她同宣平侯去了老夫人那里,然后老夫人那里来人说,翠竹带了姑娘和宣平侯去北市的运来坊了,当是要用过晚饭才回来,两人才开始在屋里挽毛线。
挽了一下午,也七七八八弄得差不离了。
孟云卿结果水抿了口,音歌正好放了披风回来,孟云卿就道,“今儿个打听的事,有结果了吗?”
音歌点头。
屋内只有她和音歌,娉婷,没有外人,孟云卿也不避讳娉婷,音歌就上前关了屋门。
孟云卿只觉诧异,“怎么了?”
音歌悄声道,“这话只能在咱们听雪苑说,姑娘在外可不要再提了。”
孟云卿一脸困惑。
音歌就道,“姑娘?打听的陈太陈阁老曾是三朝元老,十余年前的惠王之乱,陈阁老有参与,后来惠王之乱被平,陈家就被诛了九族,陈家一个后人都没有留下。此事在京中是忌讳,后来都少有人提起,怕惹祸上身。好端端的,姑娘打听陈家做什么?”
诛九族?
孟云卿和娉婷都着实吓了一跳。
自从五月从珙县来到京中,见多的都是侯府里外喜庆的场景,像是龙舟节,将军夫人寿辰,顾夫人寿辰这样的场面,忽然听到惠王之乱,诛九族这样的字眼,才觉得京中并不太平。
感叹之余,孟云卿又陷入思绪。
既然陈家和惠王之乱相关,是忌讳之事,齐王为何会同她提起陈家?
齐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起,
问了如他的意,不问她又实在好奇。
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后都不要提陈家的事情了。”孟云卿轻声道。
音歌和娉婷都拼命点头。
“对了姑娘,二小姐方才遣人来了苑中,说等姑娘回来就请姑娘去一趟听雨阁。”娉婷想起。
“哦,怎么了?”孟云卿问。
音歌就笑,“听说是礼部的衣裳做下来了,二小姐让姑娘一道去看看。”
是嫁衣做好了,孟云卿就笑,好呀!
等到听雨阁,门口的小丫鬟来迎,“表姑娘来了?”
孟云卿莞尔,“二姐姐呢?”
“同思凡姐姐一道,在屋内试衣裳呢,说若是表姑娘来了,就直接去找她。”
地上的雪有些厚,孟云卿踩得吱吱作响。
她今日的裙子有些长,就拎着裙摆进了屋内。
穿过外阁间和内堂,屋内燃着炭暖,孟云卿就取下披风给小丫鬟守着。屋内的屏风后就传来沈琳的声音,“云卿,你来了?”
“嗯,是我。”孟云卿也上前。
恰好沈琳穿戴好了嫁衣出了屏风。
沈琳本就生得极美,屋内灯火昏黄,一袭大红色的嫁衣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玲珑有致。红色的胭脂,衬得肌肤胜雪,浅笑莞尔间,仿佛时光都融化了。
娉婷就道,“二小姐可是画中走出来的新娘子?”
实在将人看呆了。
思凡掩袖笑了笑,沈琳就转了转身给孟云卿看,“合身吗?”
孟云卿嘴角微微扬起,“合身,凤冠霞帔呢?”
“这里。”思凡双手递上。
孟云卿接过,上面缀着的珍珠宝石,实在是沉,却耀眼夺目得很。
唤了沈琳在梳妆镜前坐好,她亲自给沈琳戴上。
沈琳上了妆,只是没有盘发,但凤冠霞帔配上这身大红的喜袍,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好看吗?”沈琳摸了摸头发,脸色一抹绯色。
孟云卿既俯身,将头贴近她脸颊,“二姐姐,好看得不得了,幸福得叫旁人羡慕。”
明知她是有意,沈琳却还是掩不住眼中的喜色,“等你出嫁那日,我也来给你梳妆。”
孟云卿便想起前一世。
简陋的嫁衣红袍,连凤冠霞帔都没有,只有一盏红烛,却足以填满心中,那便是年少时候的美好。只是时过境迁,再不同往日,却唯独见了沈琳,却仍觉得她同许镜尘的般配和不易。孟云卿就上前拥住她,“二姐姐,我真有些舍不得你出嫁了。”
沈琳好笑,“傻呢,又不是日后见不到了。”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那我日后要常常来许府看你。”
沈琳就笑,“想来将军府也是开明的人家,日后卫同瑞若不让你来,我就去将军府寻你。”
孟云卿简直哭笑不得。
两人正乐得欢喜,思凡就道,“小厨房煮了小汤圆,小姐和表姑娘可要用些。”
“要用,还没吃晚饭呢,正好来二姐姐这里吃些。”正和孟云卿心思。
“都给她,吃不完不准走。”
平阳王府,商君和正在榻上看书,橘子来道,“侯爷来王府了。”
商君和放下手中的书,一脸头痛欲裂模样,“他不是在定安侯府吗,怎么?又喝多了?”
橘子摇头,“这回倒是没有,侯爷直接去书房找王爷了。”
世杰?商君和顿了顿,“世杰找他?”
书房内,段旻轩正好推门入屋,“你有急事找我?”
赵世杰正拢着眉头,见他进屋,也不见面色半分好转,“你知道京中出什么事了?”
段旻轩不以为然,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燕韩京中出事与他何干?
赵世杰就道,“听闻有人把陈家的旧事翻出来了,说陈家当年有未亡人,是陈太陈阁老的孙子,早年过继给了远方的表亲,才幸免于难。陈家的远方表亲姓孟,矛头直指定安侯府。”
段旻轩的手僵住,端起的茶盏还未放下,就凝在半空。
赵世杰就问,“你猜定安侯会如何做?”
段旻轩敛了笑意,“哪里传出来的笑意?”
赵世杰道,“东宫,太子府。”
第101章 权衡
东宫?
段旻轩其实意外,“定安侯和太子过往有过节?”
赵世杰轻笑摇头,“我先同你说一事,去年腊月时候,陆久石的女儿陆容娇落水,听说是太子亲自从湖中救起来的,亲眼目睹的人至少有二十余个,陆家就同东宫联了姻。陆久石统领禁军几万人,陆容娇的身份在京中贵女中也算出众的,结果嫁去东宫连个良娣都不是,你说为何?”
段旻轩没有听懂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就没有应声,只是蹙眉看他。
赵世杰继续:“陆容娇落水前,陆久石是有意将女儿嫁给老三的,换言之,这燕韩的皇位之争,陆久石站的是老三,而不是太子。陆容娇是陆久石的宝贝女儿,以陆容娇的身份地位就是做太子妃都不为过,但陆久石宁肯得罪太子也不愿得罪平帝和老三,你说太子事前清不清楚?”
东宫之位,从来险峻。
能入住东宫的人,不应当连这样浅显的局面都看不清。
否则以平帝对老三的偏爱,东宫之位不会迄今为止都没有易主。
东宫绝非泛泛之辈。
陆容娇落水本就是做好的局,东宫那位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陆久石不会买东宫的帐,此举不过是存心给老三难堪而已。
陆久石只有陆容娇一个嫡女,配得上正妃头衔,陆家和老三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蚱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陆容娇配了东宫,陆家余下的都是庶女,嫁到王府也顶多只是侧妃头衔,陆家同老三的关系就绝对不如陆容娇嫁去王府牢靠。
老三的正妃之位不会留空,一定会另娶她人。
陆家和老三都会有所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