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歌道好,孟云卿就沏了壶茶,翻了翻经书看了些许时刻。
沈琳还未回来,她微微有些困意。
“姑娘,小眯一会儿吧。”音歌给她披了件披风,怕她着凉,厢房里虽有炭火,可寒山寺里毕竟比不得侯府,又是冬日里,她怕孟云卿着凉。
“不打紧。”孟云卿反倒是精神了些,似是想到了何时,又唤了音歌一声。
音歌应声回头。
孟云卿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你去问问看,宋景城在哪间厢房。”
宋先生?
音歌虽是疑惑,还是照办。宋先生早前是姑娘的授课先生,姑娘去看看也是应当的,音歌就没有多想。
孟云卿就看了看烛台里的火苗出神。
……
等到音歌折回,沈琳还没有回来。
孟云卿便拿了披风披上,同音歌一道往外走。
宋景城的厢房在稍远的地方,若不是音歌领路,寒山寺里的曲折她还不知要寻到什么时候。
门口没有小厮照看,厢房里的灯火却是亮的。
孟云卿看了眼,音歌便上前敲门,小厮来开门,见到孟云卿就有些意外,“表姑娘?”
他声音很小,当是怕吵醒宋景城。
先前就听说宋景城服了缘会大师开的方子,睡了。
音歌就也小声道,“宋先生以前是姑娘的先生,姑娘来看看。”
小厮恍然大悟,让出一条路来,“表姑娘。”
孟云卿点头,就跟着他踏入了屋内。
外面风大,吹得屋内灯火摇曳,音歌进来后就关了房门。
“人怎样了?”孟云卿好似随意问起。
“服了药睡下了,侯爷吩咐了好生照看,缘会大师说醒了便无大碍,只是似乎有些失忆了,要过些时候看看。”
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孟云卿颔首。
小厮便退到了一旁。
孟云卿是女眷,男女有别,即使探病也不宜太近,就隔着灯火远远看他。
他头上包着纱布,昏昏沉沉躺着。
唇间的气息缓慢,更像是熟睡过去了一般。
“你可是要断我前程?”
“你的前程与我何干?”
……
“你的字是谁教的?”
“有什么关系吗?”
……
“孟姑娘似是对我有敌意,我自认并没有得罪过孟姑娘?”
“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个人。”
……
孟云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许久,才转身唤了音歌离开。
小厮送到屋门口,她又驻足,轻声道,“加些炭吧,凉了。”
小厮楞楞道好。
音歌便扶孟云卿出了屋,小厮也正好去找负责厢房的小沙尼讨些炭火回来添加。
他是觉得屋内暖和了,表姑娘说凉,他也没有多想。
这头炭火才加上,床榻上宋景城便醒了。
“宋先生醒了?可要喝水?”他是救小公子才受伤的,小厮照顾得尽心。
宋景城道句多谢。
等小厮喂他喝完水,他又忽然开口,“方才来看我的人是……”
小厮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还有印象的。
他从前是表姑娘的授课先生,眼下怕是也记不住了。
小厮就耐心道,“方才的是咱们侯府的表姑娘,宋先生还给她当过授课先生呢。”
“姓什么?”他问。
“醒孟啊,先生可能记不得了,表姑娘叫孟云卿,是咱们老夫人的外孙女,早前住在珙县,是去年才接回侯府来住的。”
孟云卿……
宋景城就不再开口了。
再说音歌扶了孟云卿往厢房走。
只是冬日里,地上结了冰,不敢走太快,怕滑到。
厢房里回廊多,灯火也算不得明亮,也看不清孟云卿的眼色。
音歌问道,“姑娘饿不饿?”
晚膳时见她没用太多。
姑娘平日里吃得不少,眼下是寒山寺,又都是素食,她没吃多少,音歌担心她夜里饿着难受。
谁想孟云卿摇头,不饿。
音歌也不多问了,想着明日还要早起礼佛,晚些等姑娘回屋睡了,她再去找小沙尼要些吃食备着,总比姑娘夜里醒来饿得难受好。
各有所思,很快便到了住的厢房不远处。
两人都没有留意,就听身后有人在唤,“孟姑娘。”
这声音听着陌生,不像熟络的,音歌先转身。
“齐王殿下?”音歌吃惊。
孟云卿也才回过神来,转身见到那张脸,眉头便拢了拢。
齐王就同身后的池唤一道上前,“没想到这个时候遇到孟姑娘,有些日子不见了,孟姑娘似是胖了?”
他话里有笑意,特有的笑容看得孟云卿心底发麻。
“见过齐王殿下。”顺势低头,不去看他。
“来得正好,许久不见了,孟姑娘陪本王说说话?”
孟云卿也不抬头,“二姐姐还在等,我要快些回去,怕是陪不了殿下了。”
她也应得直接。
齐王也不恼,反是离她越来越近,“表姑娘这就见外了,日后也需唤我一声表姐夫的,何必如此生分。”
见他的靴子走到跟前,孟云卿就攥紧了手心,声色却未变,“不敢,若是殿下无事,我先回去了。”
言罢转身,扯了扯音歌的衣袖要走,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齐王就笑,“孟姑娘,有一句你还是当听的。”
孟云卿只得转眸看他。
齐王就忽然贴上前,悄声道,“早前的内阁大学士,陈太陈阁老,孟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打听打听。”
他的声音很小,连近处的音歌都听不到。
陈家?孟云卿不解看他。
他也邪魅一笑,不再多言,“不耽误孟姑娘了。”
音歌就有些担心扯了扯她衣袖,“姑娘……”
她总觉得齐王殿下的态度轻佻,看着不舒服。
孟云卿就拢了拢披风,“走吧。”
内阁大学士,陈太陈阁老?
齐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起。
孟云卿微微敛眸,修长的羽睫倾覆,心中就似忽然泛起了涟漪,陈家?
第095章 丫头
待得孟云卿同音歌走远,齐王才移开目光。
嘴角勾起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身后的池唤便也上前,低声道,“属下不明白,王爷同她说陈家作什么?”池唤一身黑衣,脸色是惯有的阴郁冷峻,与寒山寺中的古佛青灯显得格格不入。
齐王就道,“你说,孟云卿还能去哪里打听?”
孟云卿入京不到一年。
京中又没有门路。
她能打听的地方不外乎定安侯府内。
齐王如此说,池唤自然能想明白。
沈万里行事向来谨慎,不露马脚,孟云卿打听陈家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才会有动静,旁人才能顺藤摸瓜。
齐王是要做实定安侯的把柄。
父皇疑心重,最忌讳的便是当年的惠王之乱。
陈阁老是三朝元老,出事之时年事已高,父皇都不留后患。
他最怕旁人觊觎他的江山。
若是父皇知道定安侯在惠王之乱后,将妹妹嫁给一个乱臣贼子的遗孤,还能容得下定安侯?
更何况,还公然将孟云卿接回侯府中?
齐王继续,“太子和老三之争,顾家和陆家都撕破了脸,朝中至少大半官员牵涉其中,只有定安侯沈万里自始至终置身事外,诸事撇得干干净净。”
池唤皱眉,“王爷想拉定安侯下水?”
“定安侯在朝中的势力,太子和老三能不忌讳?只不过看不透沈万里的城府,也不知他的态度,不敢贸然动心思罢了。你说陈家遗孤的事情传了出去,太子和老三还能坐得住?”
池唤不解,“王爷不是想拉拢定安侯,如此做,不怕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
齐王就笑。
他是要借太子和老三的刀,逼定安侯府就范。
无论太子还是老三介入此事,另一方都势必不会罢手。
定安侯何等角色?
哪里会像当年的陈阁老一般坐以待毙。
沈万里实权在握,父皇即便起了动沈万里的心思,也不会轻易下手,动摇朝中根基。
他就可以借沈万里之手,除掉太子和老三当中一个。
父皇疑心又重。
太子和老三当中剩下的那个,自然和沈万里走得就近,父皇心中不会没有忌惮。
这招一石二鸟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梅家与太子和老三之争无关,父皇对梅贵妃也少有忌惮。
梅贵妃在父皇身边替他吹枕边风,他才能顺利娶到沈陶。
梅贵妃膝下无子,自然要为日后打算。
即便日后怀了龙裔,她也争不过如今的太子和老三。
梅家只有同自己联手。
而沈万里这端,更是聪明人。
要保全定安侯府百年基业,方法很多种。
惠王之乱,最忌讳的人是父皇,不是他。
他娶了沈陶,两家本就是姻亲。
他若承诺定安侯府,沈万里会帮他,还是帮太子或老三?
不言而喻。
事后,他若再娶了孟云卿。
就等于给沈万里吃下一颗定心丸。
都在他计量之中。
孟云卿那头,他已经传过话了。
太子和老三那头,只需让人传出风声去即可。
“京中都在传沈卫两家的婚事,卫将军近日就会回京,沈卫两家的婚事应当就会定下来。”池唤提醒。
齐王就笑,“你想的过于简单了,陈家的事情传出风声去,谁家敢同沈家说亲?”
孟云卿嫁不到将军府的。
孟云卿只能嫁他!
翌日醒来,孟云卿惊出了一身冷汗。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音歌给她打水来洗脸。
她还一脸惊魂未定。
也不知为何,她忽然梦到前一世。
但前一世她有许多没有见过的人和事,分明又是近来的。
就似日有所思,就参杂着梦在一起,倒叫人堵得慌。
“姑娘别怕,今日拜过佛祖,晦气就通通去了。”音歌宽慰。
今日拜佛要早起,耽误不得。
等她和沈琳都收拾好,就一同到素斋堂去用早饭。
到的时候,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了,也问起她们昨日睡得好不好?
沈琳就道,有人做恶梦了。
三夫人还奇怪得很,“寺庙的厢房,还能做噩梦?”
三夫人向来说话不遮拦。
二夫人就打圆场,“昨日宝之的事情,姑娘们都吓坏了,今日拜过菩萨就好了。”
孟云卿就点头。
用过早饭,一行人便往大堂那头去。
定安侯和侯夫人都在,还有一侧的将军夫人和卫同瑞。
卫同瑞似是在寻她,目光一直在打量四周。
忽然见到她,就笑了笑。
见到卫同瑞笑,将军夫人也转眸过来,便一眼看见了孟云卿。
“云卿似是……胖了?”将军夫人有些楞住,就仔细看了看她。
虽然胖了,但眉目间却是张开了不少,比从前出落得好看了许多。
侯夫人就笑,“她就是冬日里怕冷,管不住嘴。”
孟云卿上前,“见过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就伸手扶她,“许久不见了,正好一同拜佛,云卿就跟着我和侯夫人吧。”
侯夫人自然知晓将军夫人的意思,她点头,孟云卿也跟着点头。
将军夫人满意点头。
于是将军夫人,侯夫人,孟云卿和卫同瑞就走在一处。
沈琳等人远远跟在后头。
沈陶就拉着沈琳笑,“我看将军夫人喜欢云卿得很,早前还瞎担心了一头,怕将军夫人嫌弃我们云卿胖了。”
沈琳也笑,“她不过近来贪吃,等亲事定下来,忌忌口,就瘦了,不打紧的。”
沈陶也点头,“听说卫将军明日就搬师回京了,你说,这亲事会不会在正月里就定下来?”
“这可不好说,云卿还在守孝,亲事定下来了也需要两年才能成亲,就要看卫将军和父亲的意思了。”
沈陶就笑,“过往总觉得卫同瑞像个木头似的,方才见到云卿便笑了,你说好不好笑?”
“他俩登对。”
……
将军夫人和侯夫人在一处走。
孟云卿和卫同瑞就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并排走在一处,就自然在一处说话。
“宝之昨天从树上摔下来,被人救了,眼下可好些了?”说的是宝之,但字里行间里有关切,“你们有没有被吓到?”
孟云卿就道,“刚听说时确实吓到了,后来看到宝之醒了,也松了口气。”
卫同瑞便点了点头。
正好到了佛像前,就行礼叩拜,随喜功德。
倒有些像凤城时候。
他二人去祈福时的场景。
只是那时候,他还生疏的很,眼下在寒山寺,就似轻车熟路了。
孟云卿便莞尔。
年初一拼酒的事,卫同瑞根本只字未提。
她也不主动问起。
一路同行时间,他也多是问起她这几月在京中的近况。
还说她个头忽然间长了不少。
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