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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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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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安笑道:“今次可以避祸免灾,下次贼军再来,尔等如何应对?原本应是发予尔等之手的赏银,散入贼军之中,尔等可甘愿?”她不等全营士兵反应,站上校场桩台,朗声喝道:“贼军溃散,我等精锐,为何走避不战?贼军胆怯,我等御守有方,何愁不能一举歼灭?今夜听我号令,杀贼十人,赏银十两!枭首三十,奏报朝廷擢升百户!”
  蛊惑人心的话刚掷地有声,暗沉沉的雨幕中,群情就稍稍振奋。
  李培南站在司衙这方人马前面,适时开口说道:“臬司大人领职招讨乱军,朝廷必准其奏报。”
  众人纷纷醒悟过来,新任臬司兼任宣慰招讨处置使,确是有权统领官兵处置西疆各州叛乱的,若他们不战,不仅显露了胆怯气,还会惹上朝廷的重责。若是出战,无论战绩怎样,只要他们杀了贼人,臬司就会奖赏,此等差事又何必去推拒?
  片刻后,全营兵士凑成一千二百人,齐心协力向城门进发。巡检纵马跑在闵安身旁,问道:“叛军人多,我们力弱,臬司大人有什么法子打赢这一仗?”
  他的担心正是众人的担心,闵安又如何不知。她抓紧马身在风雨中疾驰,将声音散出去:“乱军作乱,只因各部浮浪户多,生活又没了着落,所以才在秋冬季出来打打秋风。朝廷力主劝服,并非围剿,他们若是晓明宗义,必得退去。”
  闵安前后鼓动军心、制定赏罚条令、交付退敌策略,手段可谓雷厉风行。她头脑清楚,应事不慌张,给了底下众人莫大安慰。众人随她舍命抗敌时,已经忘了身后事,跑步站位,体现出了正规守军应有的风骨。
  左州掩墙高达数丈,有效遏制了乱军攻城的步履。城头正中整齐排列着百数人,他们均是捡了兵牌混进军营的原浮浪户,此时穿着正规的军装。闵安最先将他们唤出来,温声安抚一番,表明朝廷不会追究他们过错,只需他们在今晚奋力一战,替她宣示朝廷恩惠。
  城头底下,乱军哄撞大门。
  闵安要那百数人齐齐向前,在乱军眼前展露身形,朗声道:“各位此时投降,还能与他们一样,深受朝廷慈眄,既往不咎,身入良籍!若再作乱,必定令手足相残,死无全尸!”她夺过身旁一张弓,运力朝下一射,箭尖透地而入,展露了她抵抗的决心。
  军营百数人齐声唤:“降者不死!沐浴天恩!”极力劝解底下与他们同籍出身的乱军投降。
  乱军在闵安眼里只“乱”非“叛”,终究是因为百姓多受兵灾、徭役赋税之苦而变成的贼患、浮浪户,她体恤他们的难处,因而尽心尽力向城下呼喊,宣告了朝廷的数条招抚政令。底下乱军多是乌合之众,听得官府不追究罪责,且会补录户籍放租下来等等好处时,果真散去了一大半人。他们依照闵安的号令,丢了器械,将个人器物放进马囊以作标记,然后放空马进了瓮城。
  大半人撤了军力又上缴了武器、马匹,形式发展对闵安方的守军有利。巡检唤属从去收马,看见掩墙后仍有乱军滞留不去,向闵安解释道:“余下不走的多是悍匪,从格龙军营里逃出来的,不服管教,留他们无用。”
  闵安转脸说:“那就有劳大哥了。”
  巡检一怔,才明白过来闵安是将棘手问题直接丢给他了,他也没推辞什么,把脸一抹,说道:“臬司大人忙前忙后,小人蓄了一夜的力,是该出马了。”他招招手,两列弓兵压着掩墙朝下放箭,趁着这个武力压制的间隙,他打算带一队人出瓮城搦战。
  阙台旁,李培南拉住闵安的手腕叮嘱:“你就留在这里,不准下去。”话一说完,他就赶在巡检的前面下了城楼。“随我来。”巡检看见他利落的身姿,心气儿更加充足,捞起长刀就跑了出去。
  城前有李培南出战,场面遽尔变得惨烈。李培南眼疾手快,持剑掠到乱军贼首前,只出两招就将他削下马来。李培南抓了首领,不急着退,却吩咐巡检队列围堵在前,替他防护一阵。乱军失了首领,正当逡巡不进时,城门前的李培南突然有了动作。
  他特地弃了蚀阳,改用剜骨尖刀当着众人面实施凌迟之刑。他那手法极快,腕力又足,众人只见一道雪亮刀刃在贼首两眼上胞、两乳、两臂肉上各划了一记,鲜血便急速濡出伤口。
  贼首嘶声惨叫,叫声冲透雨夜,使得城头的闵安心一颤。
  李培南对着围聚起来的贼兵高声道:“血肉分离,经脉已断,再下两刀必定痛死。”在贼首的持续呼号中,他又落下两刀,朝贼首心下至肚脐刺去,不多久,那人果然活活痛死,至死,身体都是蜷缩成一团。
  李培南丢下尸体,喝道:“摆阵迎敌!活捉后处以极刑!”巡检等人哪里操练过什么阵势,但他们是明眼人,看到李培南刚一出手就震慑了全场,就会意过来,七七八八地围成里外两层,做成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乱军不由得拉马后退了几步。李培南突然再掠出身形,雷霆一般抓了一名贼兵回来。他手起刀落如法炮制八刀,又活活生戕了那人。待他第三次起步出阵时,城门前的乱军受惊吓纷纷躲避。
  “杀过去!”一声令下,城头城下厮杀震天。
  血拼了一阵后,乱军心怯,弃马渡河而逃。巡检呼唤李培南回城,李培南遥遥传来声音:“看好臬司大人,我去去就回。”他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剑掠进了黑暗中,令人追赶不及。
  闵安留在城头处置后事,细细吩咐军营收缴投降的乱军,将他们编录进临行军册,且要加强管治。待完成一切事宜,她左等右等都不见李培南回来,忍不住拉上一匹马悄悄出了城。
  沿途都有躲难回城的浮浪户或降兵。闵安一路问过去,心里越发跳个不停。据说,一名穿短衫长裤的青年公子持剑追赶贼人,到河边时,中了埋伏,被贼子掀翻了船,没顶落进河里……
  雨幕下的长河寒气逼人,两岸落了一些杂乱的痕迹,却不闻一点声息。
  闵安摸到河边,踩着水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走几步就要唤上一声:“阿循!”她不信李培南就这样折在敌人手里,但逃回来的人都说得肯定,她在水边又看到了大片血迹,连河水里都透着一股血腥气,她把一颗心捂得死死的,生怕那些人一语成谮,让她真的看到了李培南受伤倒下的身影。
  可是看不到李培南,她更是揪心。
  顺水蹚了一阵,闵安竟然在水面捡到了李培南的短衫。这下,她彻底慌了,连连呼唤着:“阿循,应我一声!”她觉得雨水太大了,伸手去抹脸,却发现满手是眼泪,还不小心一脚踏进了深水处。
  寒意透骨而来,闵安呛水浮沉。不知飘荡了多久,她抓住横伸过来的树枝,拼尽全力爬上了岸。一道蓑衣身影蹲在她跟前,将脸藏得极低,从斗笠下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唉……”
  闵安突然意识到,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救了她一命。她竭力抬头,用冷得发抖的声音道了一声谢。那人的容貌藏在黑暗里,只低声说了一句:“又何必如此。”然后解下蓑衣,将闵安好生围住,起身离开了她。
  闵安在夜幕下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只觉得他周身轮廓似乎有些熟悉。她勉力爬起身,唤道:“恩公请留步!”那人依然不回头,向着林子深处走去了。
  闵安踉跄追过去,意外发现恩公在树梢上给她留了一盏灯。那灯盏罩纸显然是特制的,遇雨不湿,照明极便利。她提着灯,依靠这一寸小小的光亮,让她摸到了郊野的荒村中。
  这里本是置办百家宴的村落,她曾经带李培南来过一次。不知为何,她总能看到前面一抹红幽幽的光辉,像是蚀阳剑芒,因此就循着光亮走进了村里。
  雨大风冷,草屋都在颤抖。
  闵安哽声叫:“阿循!你在这里吗?”无人应她。她走着走着,心里实在是担忧,竟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就在她哭得昏天黑地比风声还要响亮时,李培南的声音终于应了过来:“说了不准下城,偏生又不听。”
  闵安一听,满腔的害怕和委屈顿时爆发了出来,哭得更大声了。
  李培南慢慢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渡过一阵暖气,说道:“做了臬司官也不让我省心,跟紧了,别再弄丢了。”
  闵安脸上夜雨、涕泪齐流,她紧紧抓住李培南的手臂,冲他哭得很大声:“我以为你……以为你……”
  “死不了。”李培南将蚀阳收好,举起未受伤的右手,替闵安抹了抹脸。
  “可是河边……”她哽咽难言,“你的衫子……”
  他不以为然:“你曾说过我是祸害,祸害向来能活千年。”
  她破涕为笑:“我只说过你是霸王……”准确地说,是把他腹诽成“楚州一霸”。
  “霸王么?那活得更长久了。”
  “你说的应是王八吧……”
  李培南扯了扯闵安的手,闵安拉着裙摆,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倒在了李培南的身上。他扶稳她,说道:“腿短,真要跟紧些。”他拉着她走进了废弃村舍中,留她共度后半夜。

  ☆、第123章 风雨夜

  夜雨飘摇中,荒村更显破败,所幸屋舍尚能抵御风寒。李培南牵着闵安走进一间完好的屋子,找到一些必备用品,催促闵安换上干净衣物。他在地上垒起一道石塘,在里面生了火,闵安靠近火光,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她抱着两臂蹲在火旁,哆嗦着说:“不知为何,我头晕得厉害,你出去避避,候久一点再进来,那会儿我应是换好衣服了。”
  李培南摸摸闵安的头,满手烫,连忙又出去烧水备药。闵安走来时,听说他受伤坠河,已经在路上讨到伤药等物随身带来。他趁着闵安换衣的间隙,去了另外一间屋子,褪下中衣,仔细瞧了瞧自己的伤臂。臂上一道创口入肉三寸,濡出暗黑的血,隐隐带有苦腥味,他挑了些止血的膏药抹在上面,勉强止住了痛。
  显而易见,他中毒了,只是毒势目前不严重。既是不严重,那他就全然不把它放在眼里,自然也会至始至终瞒着闵安,省得她担心。
  今晚李培南提剑追击逃兵时,遇到了一场精心布置的埋伏。大概一个时辰前,乱军溃散逃去,李培南跟在副头领打扮的人身后一路紧追,按照往日心性,他是要杀得那些贼兵胆颤不敢再来犯城,有意要为闵安解决后顾之忧。
  逃兵抢了渡船荒乱撑过河,他沿河追击,背后突然放来冷箭。他转身扫落飞箭,随后更多的暗袭来到。石岸下、秋草堆里,密密麻麻有飞矢冒出,他难以躲避,依势跳入河中。
  此时入河显然是人之常情。假使再有暗袭发出,凶器会被水流冲缓了力道,不一定能成功击中李培南。偷袭者显然也想通了这一点,他在水底铺了渔网,还在渔网之后安排了钩镰枪。枪尖上被抹了毒,留待最后致命一击。
  只是李培南的武力之高,有些超乎人想象。
  李培南被迫下水,两脚踩到网绳,心生警觉,立刻吸气拔身而起。他似游鱼一样蹿出水去,抢到泅在河中的渡船,单臂一支,借力跃上了船板。偷袭者安排的绝杀,恰好就躲在船底下,那人算得准李培南的退路,有意将船留在水中。
  李培南一踩船面,多年的争战阅历告诉他,船身猛一下沉,此处必有危险。他再次拔起身,两只蓝汪汪的钩镰枪尖削到。随后,他施出全力打退一次次进攻,斩杀十数人,那些持枪者简直是死士,根本不计自身安危,拼命也要伤得李培南半分。即使他们被斩落入水,同伴们也会将尸身拖走,不留一点线索给李培南。
  暗杀持续半刻,大蓬血花散落,顺水漂走,除了翻转过来的渡船、杂乱的水草,整个河面似乎未发生过一丝争斗,竟是全然消除了痕迹。
  而李培南确确实实被刮伤了左臂。他逡视河面,知道遇上了对手。那人苦费心机,动用了一番力量,尽管遭到他重创,最终还是得手了。
  李培南跃过河去,追上一名逃兵,还未使出他的“凌迟八刀”,那名逃兵就吓得胆战心惊,有问必答。李培南问过话,得知乱军也不知河里有埋伏,偷袭者是另一拨人后,他想了想,还是将逃兵放了。
  抬头望去,前面似乎是一处眼熟的村落。
  李培南摸黑走去了荒村里,手中长剑光芒引得闵安一路追来,他听她哭得慌,只好弃了疗伤的心思,瞒住伤情来到她面前。
  追途中的埋伏,自然也被他一并遮掩下。
  李培南既然打定了主意,就绝然不会再更改。他裹好伤臂,取了热水回到闵安留待的屋前,说道:“我进来了。”里面没有传来回应,实则他也没有等回答,就推门走了进去。
  闵安勉强换好小衣底裤,早已歪倒在地。趁着神智涣散前,她扯过炕上的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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