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白衣只觉得在贺清平喝出墨沉舟的名字之时眼前就是一晕,心中突然似被什么撕裂了一般的剧痛,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浑身有些无力,却还是勉力支撑着,道,“师尊别急,我这就去鼎天峰找墨师妹!”
“快去,快去!”这时候,贺清平是真的感觉到簌玉阁得知百里晗遇袭时的心情了,心中慌乱,竟是将那暗中做了这一切的人恨毒到了极处。
如墨沉舟这般的天才弟子是每个宗门都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凡这般的天才修士,一旦长成,便可振兴光大宗门数百年。若是墨沉舟就此夭折,贺清平简直不能想象自己的心情。
韩白衣匆匆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迈出朝阳宫才要去鼎天峰,却迎面撞见唐天风走了过来,见到韩白衣,向着他微笑点头,就要越过他进入朝阳宫。
擦肩而过之时,韩白衣突然心中一跳,猛地抓住唐天风的手臂,急声问道,“唐师兄,沉舟在没在昭云峰?”
心中对韩白衣唤自家师妹如此亲近有些不快,唐天风还是微微笑道,“小师妹不在。”他看了一眼满面焦急,却是一贯的风仪都无法维持的韩白衣,好奇道,“韩师弟寻她有事?她今日和杜家姐弟去芙蓉镇了,若是有事,明日你再去寻她罢。”
韩白衣听到“芙蓉镇”这三个字,只觉的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嘴唇颤动着,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仿佛那个在说话的人都不是自己了。“百里晗在芙蓉镇受袭,沉舟怕是也有危险,师兄……”
再也说不出话来,韩白衣一跺脚,转身跃上飞剑就奔着芙蓉镇的方向而去。
唐天风听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来不及细想,只想着昭云峰发出一道飞剑传音,他就驾着剑光直追韩白衣而去。
韩白衣心急如焚地飞到芙蓉镇上空,向下看去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不到想要看的身影,心中无法压抑的恐慌让他无法细想,唯有运转全身的灵力向下大声唤道,“沉舟~!”
无数修士抬头,看到一袭白衣,俊美无比的青年站在半空满目恐慌地唤着一人的名字,女修固然觉得那名唤“沉舟”的女子真是好命,竟被这般出众的修士如此放在心上,连这么多人都不顾了,男修却是有些撇嘴,觉得这厮真会吸引人眼球。
韩白衣唤了数声,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坠在心底的时候,突然几道剑光向着他而来,当头一人正是杜月,他心中一喜,却在杜月身后的人影中并未看到墨沉舟的身影,心中又是一凉,只觉得有什么让他不安的事情发生了。
“两位师兄找沉舟?”见到唐天风也顷刻到了眼前,杜月好奇道,上下打量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韩白衣,心说这位一贯温文尔雅的掌教弟子竟然还有这般豪放的时候,真是见所未见,心中对能引动韩白衣心虚的墨沉舟佩服的无以复加。“沉舟不在这里。”
“她去哪儿了?”见韩白衣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唐天风满面急色地开口问道。
“去光平山了。”杜月心中突地一跳,呼吸一紧,忙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却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就见韩白衣和唐天风两人剑光一转,直奔光平山而去。杜月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脸色一白,也向着那二人追去。
韩白衣在呼啸的狂风中满面惶恐。
到底是什么时候,将那个喜穿红衣,张扬无比的女童放在心上的呢?
韩白衣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温柔婉约的女子,能够将他视作依靠,全心信赖他的柔顺女子。可是那个红衣飞扬的女童——她甚至不能被称作女孩儿,一路横冲直撞,仿佛摧枯拉朽般地撞进他的心底,却没有引来他的一丝反抗。
就仿佛,墨沉舟这个人,就理所当然要被他韩白衣放在心中一般。
那些与自己心意相合的想法,只是让他将她当做知己,生出结交之心。
可是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她神采飞扬地在天目山广阔的绿色中肆意而笑,或许是她一次一次满不在乎地站在他的身旁与他并肩与妖兽而站,或许是她红衣猎猎地站在风里面霸道地和岳信魏昭斗嘴吵架。
那是他生平仅见的鲜活。短短几天,他平静无波的生命就仿佛被这个肆意张扬的女童一把撕开一个口子,再也无法复原。
所以在天目山失散的时候,他才会忍着满身伤痛去寻找她。在演武的时候,会担忧地留意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的伤害,会在那时看到她一剑凌空,锐不可当的时候,心中闪过无法抑制的惊艳叹息。
她是这样美丽的孩子,他以为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她长大。牵着她的手走过这一条长生之路。可是如今,却只怕成了奢望。
韩白衣心中疼痛无比,却在感觉到光平山一侧一道剑光凌空而起之时突然闪过狂喜。
那是墨沉舟的剑意!
他拼命飞到那处山地,跳下飞剑,却在抬起头时脸上的喜悦戛然而止。
无数散碎的血肉之中,一名浑身浴血的红衣女童执着剑转头看了过来。她的脚下是蔓延的血海,那些尸体没有一具完好的。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狰狞的伤口,满身血污,甚至让人辨不清这些血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人的。那双充斥着血色的凤眸带着无尽的杀意看了过来,竟让他寒入肺腑!
这个满眼凶煞的人,是谁?!
韩白衣突然无法言语。
墨沉舟眯着眼睛看着韩白衣的方向。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心中还带着未散去的血色煞气,却还是微微恢复了一点清明,让她在杀死剩下的那二人后恢复了人身。身体疲惫至极,她却还是勉力地站着。
耳边传来一声声惊恐的“怪物”的叫声,入到墨沉舟的耳中,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心中又被戾气弥漫,她拄着剑向着那个声音走去,那个方向,正是离韩白衣不远处,那个手臂被斩断的沐阳宗弟子趴伏着的地方。
墨沉舟走到他的面前,满是血污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冷煞的表情,一剑斩下!
韩白衣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头颅滚落在他的脚底,竟是无法开口说话。
再也感觉不到危险,墨沉舟一直以来坚持着自己的一股力气瞬间消散,浑身上下竟是极度疲惫疼痛,她晃了晃头,就看到眼前浮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她张了张嘴,猛地吐出一口混杂着黑色碎块的暗红血液,艰难地向着那道身影走去。
就快挪到那人的身前,墨沉舟的心神方要一松,却感到那道身影猛地向后一退!
墨沉舟低着头站住了。她的意识模糊,可是那人影的抗拒还是能感觉的出来。
心中剧痛,仿佛几百年前也有这么一幕。
她浑身浴血地站在一人的面前,可是那个人却只是惊恐地叫着。
那个时候,他们都叫她怪物!
她墨沉舟,是个怪物!
她低着头,偏开路线向着那人影的另一面慢慢走去,却在行了不远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在其中,她嗅着那熟悉的清香终于能够放松自己的心神,再也支持不住,彻底地晕厥了过去。
唐天风拥着怀中的女童,感觉到衣衫被鲜血浸透,眼中心疼的无以复加。目光冷冷地看了脸色苍白的韩白衣片刻。将无数的丹药塞入墨沉舟惨白的嘴唇中,这一次,他招呼也不打就抱着墨沉舟向着凌云宗的方向而去。
韩白衣失神地望着墨沉舟的方向,向前走了一步。
刚刚不由自主地退了那一步,他后悔得无以复加。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象沉舟解释。那并不是厌恶她,而仅仅是……
是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他却隐隐有着预感,今日之后,韩白衣与墨沉舟之间,终成殊途。
轻轻唤了一声“沉舟”,韩白衣终于泪流满面。
☆、后续
这一觉;黑甜得墨沉舟几乎醒不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时,房间里有些昏暗;浑身被碾碎了一般的疼;特别是胸口;仿佛微微一动,就能再吐出口血一般。
微微动了动手指头,墨沉舟挣扎着想要抬头;却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止住,“师妹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全。”
墨沉舟张大眼睛,入目的却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张素日里全是坚毅神色的脸上;如今却为了她全是担忧之色。
墨沉舟看着这张很久不见的面孔,眼角微微湿润,虚弱地唤了他一声。“大师兄。”
“哎。”沈磊应了一声,为墨沉舟掖了掖被角,方向房间外放出一道飞剑传音。“你这次伤得太重,端木真人说险些伤了根基,需要好好调理。幸亏师尊说早年令你习过一部高阶炼体功法,不然怕是伤得更重呢。”及到看到墨沉舟有些焦虑的眼神,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我没什么事,亏了你上次送来的火元果,如今我身上的寒毒已经无碍了。”
墨沉舟微微现出一丝笑意来,却听到沈磊轻声的叹息,“小妹,对不起。”
墨沉舟睁大眼睛,自她开始慢慢长大,注重规矩的沈磊已经渐渐不再叫她小妹了。小师妹,沉舟,然而在她的心里,还是那个唤着自己小妹护着自己走路的沈磊最为清晰。
沈磊看着墨沉舟的眼睛,目光闪动。“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和听风吹雪发生冲突,他们也不会想着要害你。”见墨沉舟诧异地看着他,沈磊苦笑,“你以为沐阳宗是怎么知道你去了光平山?是吹雪偷听到告诉他们的。如今他们两个人被押在执法殿里,等着掌教真人的裁决呢。”
墨沉舟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微微动了动,沈磊见到,便有些皱眉,“你说沐阳宗?”他语含不快道,“也不知道掌教真人怎么想的,看他的意思竟是不准备问罪于沐阳宗,莫非你的伤白受了不成?”
又见到墨沉舟嘴间微动,便皱眉道,“没有证据?那些沐阳宗弟子的尸体不是?”
墨沉舟苦笑。
都是些死人,怎么做证据?到时候沐阳宗八成会反咬一口,说是凌云宗宰了他们的弟子又恶人先告状,倒是又是一个了不清的官司。倒不如记在心里,找个机会新帐老账一齐算!
不过这次却是遭了大罪了。当日虽说意识模糊,可是她还是记得很清楚。那道白光是来自于沐阳宗一名姓左的化神修士,墨沉舟从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因此将这人牢牢记在心底,准备一旦她的修为提升,就去找那姓左的报仇!
沈磊见墨沉舟身子不动,一双眼睛却叽里咕噜地乱闪,就知道这妹妹如今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见她如此有精神,却也是心中欣慰,便坐在床头,将宗门内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却原来百里晗与墨沉舟同时被袭的事情一出,簌玉阁与凌云宗震怒。若不是凌云宗有一位九品炼丹师坐镇,以这两人所受之伤怕是早已陨落。因此两宗更是为敢下如此毒手的幕后之人愤恨不已。以簌玉阁挑头,知晓真相却按捺不发的凌云宗跟风,一时间数个有疑点的宗门还来不及自辩便被一夜抹去,之后这些宗门的资源被两宗瓜分。而这些宗门被血洗,也使得诸宗震动,一时间俱都老实起来,唯恐两宗的怒火落在他们的头上。
墨沉舟在心里默默问候了贺清平全部家人。
这厮打着为自己报仇的旗号,在簌玉阁屁股后面得了无数的好处,自己这名头日后在诸宗耳中,也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了。谁不知道有那么一个小丫头,才受了一点儿伤,就害了数个宗门,这不是灾星是什么呢?可恨的是,坏名儿自己背了,好处却是半点儿没有,这还有天理么?有么?!
一想到这里,墨沉舟的胸中就又是一痛。
在心中骂咧了几句,墨沉舟还正要问些别的,却听见房间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未及,房门推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扑到墨沉舟的床前,抱着墨沉舟就是一阵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
我草!
墨沉舟被抱得泛起了白眼。心说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她墨沉舟占了墨引凰的肉身,命大没死在敌人的手里,如今却要结果在她家老娘的手里了!
一旁的沈磊一见,急忙将墨沉舟从沈岚手中抢了出来,算是让墨沉舟捡回了一条老命。
沈岚却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了,便偏着头泣道,“我说什么来着,外面危险的很,你们就是不听。如今可好,这才出第二次门,就伤成这样,再有一次,我倒不如现在就死了,也比天天提心吊胆的强!”
墨九天在她的身后踱了进来,却心虚的不敢开口。当时同意墨沉舟外出,他也是赞成的。虽说女儿伤成这样他也心疼,心中更多的还是骄傲。男人与女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在墨九天看来,自家女儿是多么值得骄傲啊!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斩杀了五名筑基修士,这般威势,就是墨九天也暗暗得意。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