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为百姓之心可感天地,任之心中敬佩。任之位卑力微,无法为百姓做什么,但跟随宁王为百信祷告还是可以的。”
“楼校尉有心了。”透过雨帘;祁承乾看到了楼沂南的眼,那里全都是他自己,整个天地楼沂南就只看到了他一个人;寒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好像也不再冰凉,祁承乾笑了。
就算是雨水阻隔了视线,在楼沂南看来,祁承乾的笑容也是清晰的,烙印在心里头。
祁承乾打着皇帝的旗号祈福祷告的举动,让压抑着心中悲苦的众人得到了释放。有几家妇人因失去了儿孙,只能够偷偷的在帐篷中哭,压抑着苦楚;还有人家孩子还没有找到,更是只能够在帐内急得团团转。祁承乾给了她们机会,让她们找到了途径来释放心中的不安与悲痛,妇人最是感性,谁让她们发泄了心中不满,谁就是心目中的恩人,先前因太子受伤,营帐内不准有太大的动静,她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面难免有着想法。现在,皇上终于派了宁王爷出来祷告祈福,她们又怎么不感激宁王。
家中的女人对宁王夸赞有加,男人又怎么会无动于衷,而且他们在反复的考虑皇帝此举的用意,难道宁王是要被重用了?
各有各的思量,但此刻大家都有志一同的待在这儿,静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有眼尖的一下子看到了皇帝,其中以宋炳易的父亲宋尚书为最。
宋尚书是个中年文士,长得白白胖胖,嘴上还留着八字胡,说话的时候最爱搬出礼仪规矩来压人。说是能说,打架就有些困难了,被人压着打了一顿,白胖的大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已经认不出原样来了,一见到皇帝从御帐中出来了,他连滚带爬的走到了皇帝面前,肥胖的身体匍匐在皇帝的脚下就是一顿哭诉。
原来,与宋炳易一同出去的那一伙人中有几个人的尸体在山泥里面找到了,就连宋炳易的尸身不久前也被找到。那些人的家人认为自家好好的孩子自所以会出事都是宋炳易害得,都是宋炳易一定要自家孩子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进山狩猎,现下出事了,罪魁祸首便是宋炳易。
其中,有一些人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但还有一些人依然失踪,他们的家人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们还活着。虽然都是纨绔子弟,平时给家中添了许多麻烦,但终归是自家的骨肉,出事了当然心疼。
焦急之心、痛苦之心无处发泄,想要与宋尚书说道说道,但宋尚书又以礼仪规矩来压人的时候,有人受不了了,直接开打,宋尚书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陛下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的儿子最是懂事乖巧,怎么会怂恿人在雨天进山狩猎呢,再说了他们进山的时候天气很好,谁都想不到会有下雨的时候。可怜微臣的儿子也在山洪爆发中丧失了性命,李尚书、王尚书他们竟然还联手殴打微臣。”为了让皇帝看清楚自己的凄惨模样,宋尚书抬起了自己的脸,青青紫紫的脸上还粘着泪水鼻涕,粘粘糊糊的又粘着烂泥,恶心至极。“哇啊啊,微臣被打成这样,要陛下为微臣做主啊。”
宋尚书注意到楼振山就跟着皇帝的身后,不大的脑子瞬间就想到了阴损的招数,“臣听闻楼将军早在山洪暴发前就派人提醒了山下乡镇的百姓,怎么就没有知会一声进山的人,要是提前派人把他们喊回来,后果也不会这般严重。”
“老臣力所未及,请皇上治罪。”楼振山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帝的脸色难看极了,宋尚书不提也就罢了,一提就揭开了他自我催眠的假象,这是他极力想要忘记的,却又真实的呈现在这里,只要营地一有哭声就像是他提醒他犯的错误。
楼振山对他说恐有山洪爆发,让他派兵提醒百姓,他嗤之以鼻;让他提醒山中狩猎的人,他敷衍了事,面上答应了要派人去提醒,其实并未做,在他看来细雨绵绵根本就不要紧,山洪一说纯熟胡扯。最后山洪真的爆发了,被楼振山提醒的百姓幸免于难,而本来可以挽回一条生命的狩猎之人很多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皇帝心烦意燥,这不是在提醒他为帝的不仁嘛,宋尚书真是该死。
“休得胡言,这是何人?胆敢到朕面前喧哗吵闹。”皇帝指着匍匐在脚下人问身边的海德胜。
海德胜佯作辨认了一下说道:“回陛下,这是礼部尚书宋大人。”
“宋爱卿怎么会成这般摸样,说话还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奴才听闻宋大人丧子,伤心太过魔症了。”一句话定了宋尚书的后半生。
皇帝很满意,海德胜不愧自己的倚重之人,“如此就让宋爱卿休息,免得伤了人。”
“喏。”
皇帝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突然出现,架着大呼小叫的宋尚书离开了,以后礼部尚书的位置怕是要换人了。
向天祈福祷告的事情怎么能够让祁承乾专美于前,皇帝不喜也不愿意祁承乾得了民心,可事与愿违,在场众人感激皇恩浩荡的时候还加上了宁王爷,让皇帝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这个儿子只会让他想到不好的过去,祁承乾再优秀皇帝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但儿子终归长大了,羽翼已丰,隐隐对自己权威产生了威胁。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祁承乾,发现他长得和楚皇后真的很像,眼角眉梢之间还有几分神似皇帝的弟弟逍遥散人。放在身侧的手蓦然收紧,这对背叛自己的贱人留下来的贱种,怎么就没有在后宫倾轧之中死了、怎么就从战场上回来了!
皇帝的气量很小,就算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时刻铭记于心,细枝末节在时间的推移中加上了自己的描绘和修饰,已经与当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皇帝就是觉得自己记得的就是真相。看似平和的表面,心里面却藏着龌蹉,他无人述说,也不愿意和他人说起,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病态的执念。
皇帝说祁承乾眉眼之间与逍遥散人有几分的神似,却忘了逍遥散人与他是一众兄弟中长得最为相像的,祁承乾不就是像他自己嘛。
自己心理阴暗,就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了坏人,说的也就是皇帝这样的人。
“你做得很好,代朕向天地祈福,替朕分忧。但祈福祷告还是朕亲自来更加虔诚真挚,咳咳。”皇帝适时咳了两声。
大齐上下无人不知皇帝身体不好,拖着病体还要为百姓祈福,真是让人感动。
“父皇乃大齐的天,保重身体要紧,这等事情还是儿臣代劳吧,儿臣会真心祷告,不负父皇教诲。”祁承乾在雨里面跪久了,嘴唇已经发白,与面色苍白的皇帝比起来更像是个久病之人。
“嘶。”突然站在一侧伺候皇帝的包有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天哪,宁王背上渗出血了。”
众人看去,果不其然,祁承乾一侧肩头的衣衫颜色变深,仔细看正是血液染的,如果不是包有福提醒,大家都会误以为是雨打湿变深的。难怪面色如此难看,原来身上有伤。
带伤为众人祈福,众人看向祁承乾的目光更加不同。
皇帝横了包有福一眼,包有福一惊,自知自己错了连忙下跪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在祭台之后大声喧哗,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自知不该还要再犯,回宫后到苦役局一月,静思己过。”要不是包有福还算是得皇帝心意,就凭这一句话,皇帝就会让人杖毙了他。
向来玲珑的包有福也会犯这等错误,楼沂南不信。都说包有福出生不显,据传只是贫家出生,入宫后也没有投靠什么势力,直到因为机灵被皇帝看中带在身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今日包有福如此作为,到让楼沂南觉得包有福是祁承乾身边的人,当然仅凭这一点就判定太过草率了一些,他楼沂南能够想到,别人也会联想,越是这样明显就越是让人不认为此种猜测是真的,但楼沂南结合了前世的经历,突然想到敏王称帝之后,祁承乾随后打着除国贼的旗号起兵,那时身边就跟着一个瘦条条的太监,仔细回想,那太监可不就是瘦下来的包有福嘛!
皇帝看向祁承乾的目光已经相当的不满,皱眉说道:“身上带着伤怎么不早些说,有伤便要医治,怎么好带伤淋雨,现在就回去,上苍可怜朕一片爱子之心,不会怨怪你祈福中途离开的。”
“父皇说的是,儿臣遵命。”目的已经达到,祁承乾也没有继续在此的准备。
楼沂南亦步亦趋的跟在祁承乾的身后,心跳如鼓,担忧极了,就在他们二人要离开现场的时候,太子营帐那儿传来了骚动,原来太子知道皇帝要为百姓、困在山林中的人祈福,一片爱人之心的他怎么还会待在帐中,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前来……
后面的事情已经不是楼沂南和祁承乾需要关注的了!
走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楼沂南不顾场合,直接抱起祁承乾就狂奔起来,祁承乾微微挣扎之后便选择了顺从。
楼沂南没有像这般可恨过自己的营帐怎么就这么远,走过去需要这么长时间,其实也就是一会会罢了,楼沂南发动全力,就和一阵风似地回了营帐,进去之后声势之大吓了帐内的人一跳。
“快,荣意快过来给阿乾把脉。”楼沂南温柔的将祁承乾放下,一连串的吩咐下去,“松烟,给王爷找身合适的衣服,石墨你准备洗浴的热水,还让人准备驱寒的汤水,不,这个让小意来准备。”
随着楼沂南的吩咐,其他人都行动了起来。诊脉是最先开始的,荣意看祁承乾和楼沂南身上湿答答的还沾着泥水,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能够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宁王爷,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说,阿乾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楼沂南粗鲁的抹掉脸上的雨水,对荣意的唠唠叨叨十分的不满,吼着说道。
荣意的小心肝被吓了一跳,不满的对吼了回去,“表哥你要是吓坏我了,就没有人给你的阿乾看病了。”
荣意也是个有脾气的有坚持的大夫,他最不喜的便是看病时病人家属在旁边大吵大闹,影响了病人的情绪不说,还对医生的情绪产生了影响。要是其他人,荣意早让人把人给扔出去了,也就是表哥他才给面子的。
“好好好,你给王爷好好看,你不是说几味珍贵的药材没有了吗,我让人给你找来。还有那宫中禁药软香,要是可能我也给你弄了来,当然,不设期限。”楼沂南伏低做小让小表弟消气。
荣意眼前一亮,“这还差不多。”嘴巴上硬装作无所谓,其实心里面早乐开花了,有几味药实在是太难找,他求表哥好多次了表哥都没有答应,没有想到这回心想事成了,宁王爷真是自己的贵人。“宁王爷身子底子好,还吃了保胎药,所以胎儿无恙。但王爷身上的伤刚处理包扎后又沾染了雨水,还要再包扎一次,这样就好得慢了。年轻人啊,不要仗着自己身子底子好就胡来,再来这么一次,孩子迟早折腾没了,如果不想要趁早说一副药的事情,不用折腾。”
表哥,表弟也只能够帮到你这里了!
荣意说完就扭过头翻找自己的药箱,不去看楼沂南和祁承乾,免得最后冷淡的祁承乾说出伤表哥的话来,到最后表哥下不来台,自己就惨了,还是快快躲开的好。
“我去配药,准备王爷可以吃的吃食,很快的哈!”说完话就溜之大吉了,比兔子跑得还快。
楼沂南在荣意说完话之后就僵住了,不敢去看祁承乾,耳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如同擂鼓,心脏仿佛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在楼沂南紧张不已的时候,祁承乾反而显得神态自若,甚至带着几分想通之后的释然和惬意,他从袖袋之中拿出一个小瓶,正是荣意给楼沂南装保胎药的瓶子。“不知道这个药平时可不可以吃?”
“啊?”楼沂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下意识照着之前荣意告诉他的说了:“是药三分毒,小意说还是不要多吃的好。”
“哦,原来是这样。”祁承乾垂下眼来,淡淡的说道:“那平时吃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应当怎么注意,这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容易,我会好好对待的!”
“我已经让小意将要饮食住行上需要注意些什么仔仔细细的写下来了……啊?你说什么!?”楼沂南说道后面发现不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一下子拔高,吼得人耳朵都疼了。
“这样便好,我会尽量按照上面写的来做的。”祁承乾手心里面都是汗,他也很紧张。
楼沂南突然抱住了祁承乾,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哽咽,“我很高兴,真的,我太高兴了。”
祁承乾也就任由他抱着,握着的拳头的手渐渐松开,汗湿的手心接触到微微发凉的空气有些寒意,但寒意很快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