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特特嘱咐,要同时告诉令贵妃,七公主和驸马获准留驻京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五月某日晴。
令妃的父母早已去世,家里只剩下福伦福晋这个姐姐。令妃产期渐近,内务府下令,允许福伦福晋进宫陪伴。
乾隆、皇后和太后,带着众多妃嫔、公主去了承德离宫。紫禁城中空了下来。
这份空,让令妃心内藏着一颗焦虑的种子,可是她也感激这个空,让她省了不少事。
腊梅、冬雪负责她的饮食及贴身的东西,眼睛也不眨的盯着。
令妃平日也不出延禧宫,只让福晋陪着自己,在宫里转转,看着温度和阳光都合适,才去庭院里透透气。
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看着快要到午膳时间,腊梅带着两个小丫头先去看着了。
冬雪知道令妃不喜热,怕她待会儿用膳的时候不舒服,便让人换了几盘冰搁在屋里。
令妃现在正与福晋在庭院里闲坐,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腊梅领着小丫头,抱着食盒往延禧宫走。
半路上,一道闪电闪着蓝光直劈下来。接着便是一个滚雷炸在耳边。
眼下是五月,雷雨虽不多,可也是有的,并不稀奇。
腊梅没当回事儿,只吩咐宫女们快走,再磨蹭下去,怕要下雨呢。
话正说着,雨早下了。
她们赶紧冒着雨走,刚到延禧宫的屋檐下,雨就停了。
腊梅自言自语地笑道:“这倒霉的。不到一刻钟的雨,偏叫我们赶上了。”
小宫女抱着食盒朝厅里走,迎面跟冬雪撞了个满怀。
小宫女委屈道:“冬雪姐姐,你撞疼我了。把饭撒了可怎么好……”
冬雪却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话,她匆匆往外走,一眼见到腊梅站在那里,忙如释重负地道:“你去把杨太医、周太医全请来,我腾出身子,好赶回去照应着。”
腊梅反应也快,听了冬雪这番话,立刻就知道令妃要生产,一句也不多说,转身跑去太医院。
冬雪指挥着宫女们,把早些日子已经预备好的东西取出来,布置好。其他杂物也一一料理了,便坐在令妃的房门口,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令妃和福晋在屋里,还有几个接生的老嬷嬷。
冬雪只听到老嬷嬷的催促声,却没怎么听到令妃的呼痛的喊声。
冬雪却早习惯了这个场景。当年生九公主的时候就是这么着。
屋子太大,杂音又多,令妃若不是扯着嗓子喊叫,声音确实传不到外间。
不一会儿,腊梅领着两位太医来了。他们几个刚踏进门,外面的大雨偏呼啦啦落下来。
从此刻开始,直到令妃的儿子出世,雨就没再停过。
太医不能进去,只能守候在外面,不时让人递话给里面的老嬷嬷,来回说几句什么。
腊梅和冬雪是姑娘家,既不懂,也不能进去,只好干守着。
谁知令妃这次特别困难,从正午熬到半夜,又从半夜捱到第二天,还是没个动静。
腊梅心里疑惑,令妃前几次都比这次快得多。且这回也不到日子呀。
腊梅见人家都不注意这边,便悄声问冬雪,出了什么岔子没有。
冬雪却道:“什么岔子不岔子的。娘娘和福晋在庭院里散步,我们都在屋里,忽然福晋扶着娘娘进来,让我快去找人,说要生了。”
冬雪想想又道:“对了,娘娘她们刚进来,外面就下雨了。我让人找了嬷嬷们来。再然后你就回来了。”
腊梅听了,觉得也都正常,便把此事抛到一边不提。
第二日上午,令妃的孩子终于生了下来。
是个期盼已久的小阿哥。
延禧宫的下人们都认为此事是得偿所愿。
福晋从房内出来,告诉腊梅,让她照着令妃日前吩咐下的,大赏诸人。
冬雪不敢冒冒然进屋去,只能守候在门外,见小阿哥被一个嬷嬷抱出去给太医瞧,接着,冬雪便听到另一个接生的老嬷嬷问令妃,说,“娘娘,您怎么不喊痛呢?”
令妃听完这个问题,好像感到很纳闷,反而问老嬷嬷道,“我喊了,就能不痛了吗?”
冬雪看见那个老嬷嬷一脸不解的走了。
冬雪进屋去伺候令妃,令妃躺在床上,疑惑地对她道:“我怎么没痛呢?我不仅叫了,还哭了,只是没力气大声嚷出来。”
令妃说完,便觉眼睛干涩,头脑发胀,还没来得及听冬雪回答了些什么,就沉沉睡去。
小阿哥已经降生,看起来一切安好。众人喜气洋洋,各忙各的。
唯有福晋一人坐在卧房外的圈椅里,双目茫然。
腊梅上去笑道:“福晋,娘娘既已平安生产。您何不去庭院透透气?”
腊梅好像看到福晋的身体抖了一下,但是她也不敢确定。
而且福晋接下来便笑着对她道:“雨才刚停下,庭院中积水太多,等等吧。”
又过了两日,福晋见延禧宫一切妥当,便告辞回府。
令妃恢复的不错,精神也回来了,听见姐姐要走,忙拉着福晋的手说,好歹腾出空来,白日多来看看。
福晋答应着,又笑道:“托娘娘的福,我得了个好儿媳妇。有她在家,我省心省力的很。”
令妃也笑了,道:“那是你们有这个缘分。尔康和晴格格,他们夫妇之间处得可好?”
福晋感慨道:“好。比我和我们家大人年轻那阵还要好。我从没见他俩红过脸,一直和和气气、夫唱妇随的。”
令妃也笑着感叹道:“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正正经经夫妻才配有的福分。姐姐和尔康都是好造化的,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功德。”
福晋坐上车回家。她府上的小丫头怕她在车里气闷,抢着上去把车窗推开,只留下一层轻纱遮挡。
小丫头见福晋闭目不语,似乎睡着了,忙也坐在旁边,一点动静也不弄出来,只轻轻打着扇子。
福晋才没有睡着。
她是心有余悸,不敢睁开眼。
令妃生产那日,遇到了怪事,所幸只有她们姊妹知道。
眼下事情都过去了,只盼那件怪事,是个吉兆吧。
福晋进了学士府,晴儿早就带着仆妇、丫头们接了出来。
福晋见晴儿的腰身已经出来了,反而上去扶住晴儿,心疼道:“你又何必出来,咱们自家人,不在意这些礼数。”
晴儿笑道:“并不是为了礼数。太太这些日子没回府,我心里怪挂念的,就出来了。”
福晋笑道:“好,好。咱们一起进去。待我换了衣服,再好好聊。”
福晋听晴儿说了些最近的家务事,横竖也没什么要紧的,晴儿处理的也都好。
福晋又说,尔康在缅甸也快回来了,让晴儿别着急。
晴儿脸一红,垂头不语。
相比前些日子,福晋现在在自己家里过得安心又舒适。
过了几天,又听到消息,说正在承德离宫的乾隆,给十五阿哥赐了名字,叫永琰。
另有老佛爷懿旨,令妃的位份晋为令贵妃。
正是快乐不知时日过。一晃十几天下去了。
福晋正要让人套车,去宫里看令妃和十五阿哥,忽然,延禧宫派人来报信说,十五阿哥夭折了。
福晋身子一晃,眼睛一黑,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可急坏了家里的人。众人忙把福晋抬进卧房,见福晋还没有清醒的样子,又忙请了相熟的太医来看。太医说是一时气急,不碍事。家里人这才放心。
福晋在昏昏沉沉里,又看见当日的状况。
当日她们在庭院中溜达,本来晴空万里,一刹那,一道闪电劈到跟前。五六只老鼠伴着滚雷,尖叫着朝她们姊妹脚下扑来。
令妃当时只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快……”然后便吓得失语,再也发不出声音。
福晋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机智,虽然恐惧、害怕,也硬是强忍着,没嚷嚷,没叫人,只咬牙驮着令妃离开庭院,先靠近屋檐,又上了台阶,最后进了卧房,方开口道:“来人哪,娘娘要生了。”
电闪雷鸣也好,红光冲天也罢,宫里最忌讳也最欢迎这样的事情,没有影儿也要造出来整人或捧人。令妃现在处境微妙,若是传出了这档子事,岂不是把刀把子递到旁人手里。
当日的电闪雷鸣被遮掩过去了,连延禧宫的下人也没闻到一丝气味。
可万万没想到,该来的劫数,终究躲不过。
学士府的家人只见到福晋于昏睡中哭叫,福晋却分明看到那群老鼠红透了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五章
福晋清醒过来,就要立刻进宫探望令贵妃。
晴儿连着几个婆子好说歹说,什么“今儿天晚了,宫门要锁了”,“匆匆见一面就走,反不能安慰令贵妃娘娘的心。不如明日早上再去吧”。
就这么着说了半日,才把福晋拦下来。
第二日清晨,福晋带着肿肿的眼睛进了宫。
见到令贵妃,她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福晋又心痛,又悔恨,双膝扑倒,哭道:“娘娘!”
伺候的宫女们一看这个架势,忙知趣的都走了。
腊梅和冬雪阴沉着脸守在外头,谁也不放进来。
令贵妃仍旧不能下床,她躺在床上,疲惫的看着福晋,只道:“姐姐快起来。”
福晋自己擦着眼泪,却还惦记着令贵妃,道:“娘娘虽难过,可是千万节制,月子里不能哭的。”
令贵妃不悲反笑,道:“我不哭。可是却不为了月子。”
福晋看着令贵妃这个样子,心里害怕,仿佛见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大疯子,别人都哭,只她笑。
令贵妃轻蔑地道:“姐姐,你也别哭了。咱们姊妹自小遭的那些事,你都忘了吗?有些东西,你越是把它当回事的哭,就等于越看得起它;越看得起他它,它就越猖狂,以后便加倍的鄙视你、糟践你。”
福晋不敢搭话,只想着她们小时候。那时候她们的父辈,别说军前效力,连个能自立的正经差事都谋不到。
他们一家子挤在一起,日日听上头主子们的招呼,让往东不敢往西。
令贵妃道:“我们穿的暖,吃的饱,衣食无缺,可在娘胎里就注定了当奴才的命。早先的事情,我不大知道,可从爷爷那辈子起,我是亲眼见过的。他就跟个老驴拉磨似的,蒙上眼,推磨,推一辈子也不能朝前进一步。到了咱爹,还是一个样。”
令贵妃又道:“咱们全家都是奴才,将自己一辈子耗尽了,除了生下个把孩子,替人家继续推磨,咱们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留不下。”
福晋试探着,放柔声音,劝哄令贵妃,道:“咱们周围的人,也不都是你说的那样低贱,而且,不管做到做不到,大家也都是想好的,没一个朝下流路子里走的……”
令贵妃笑道:“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算命的,要给咱家里人算命。我也想算,可那算命的偏不给我看,口口声声说,姑娘家没出嫁,不兴得算命的。我当日遗憾的跟什么似的。”
令贵妃又摇头笑道:“现在,我也算嫁了人的妇人了,可是却一点儿也不想算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福晋仍不敢开口,只得摇头。
令贵妃冷笑道:“我投胎生下来,就命定了姓‘魏’。我的运程嘛,不用算也知道,咱爷爷奶奶、爹娘遗传下来的运程,我也是一样。我只恨咱爷和咱爹没出息,一边推磨,一边还妄想着那根胡萝卜。”
福晋试探的道:“可是娘娘现在抓到那根胡萝卜了呀。”
令贵妃挑眉道:“我要是抓到了,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我只是抓了个影子。是啊,偏偏叫我抓住了那个机会。可那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十几年走来,我明里暗里遭了多少白眼,多少欺负。好听难听的话又听了多少。”
令贵妃平息了一下起伏的呼吸,才接着说道:“这些全都可以不算。我明白,自己到底是抢了人家嘴里的肉,那些薄待,是我该受的罪。可是命运对待我真的公平吗?都说我一个奴才秧子爬到这里就该谢天谢地了,可我用了多少心血……”
说到此处,令贵妃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干咳起来。
福晋忙倒了一杯水给令贵妃。
一杯水下去,仿佛连令贵妃的怨气和怒气也被泼灭了。
令贵妃苦笑道:“昨晚我一个人呆着,才猛然发觉,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在不知不觉里,已经掉进了一个命运的陷阱。那个陷阱,就像我自己挖的一样。我在后宫的位份每晋封一次、我心中每生出一点有小阿哥的希望,就等于自己又在那个陷阱里铲了一把土。希望越想越大,陷阱越挖越深。我越努力靠近那个目标,就离那个目标越远,也就越发现事与愿违。十四阿哥的时候是这样,十五阿哥竟然还是这样。我这十几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