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李婉没想到的是,她都主动放下身段来交好李婂了,李婂居然不肯见她。心高气傲的李婉胸口腾起一团怒火。
“我诚心来向六娘子道贺,没想到六娘子居然如此无礼!”
拦在门口的辛夷急得背后直冒冷汗,“五娘子,不是我家娘子不肯见你,实在是娘子身体不适,无法见客。五娘子不如先回去,我家娘子身体好了,一定主动拜访。”
身体不适!李婉心里冷笑,早上请安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身体不适了?不就是仗着找了个好夫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吗?
李婉不是个好脾气的,“既然六娘子身体不适,我更要去看看她了。你让开!”
辛夷拦在门口死活不挪位置。看着辛夷这副样子,李婉心里突然产生了怀疑。这个婢女一直拦着不让自己进去,难道李婂不在屋子里?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朝自己带来的婢女吩咐道:“快把她带开。我要去看六娘子!”
没有了拦路虎,李婉立刻推门走进去。“六娘子,阿姊来看你了。”她边说边朝内屋走去,内屋里,一顶帷帐放了下来,李婉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床上有个人影。
原来在呀。那那个婢女拦什么。李婉顿时失了兴致,打算和李婂说两句就离开了。
“六娘子,你身子怎么样了?你现在和以前可是不一样了,不如我去替你禀报夫人,请个医师来给你瞧瞧。”
木棉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的,但她害怕五娘子当真是去禀报夫人,只得张着嘴努力学六娘子的声音道:“不用了。”
她说的很轻,但李婉还是听出这声音有些不对劲。她心里狐疑,“六娘子,你声音怎么了?”
“病了。”
病了?李婉却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在门口的猜测,再度兴奋地两眼放光。“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房间里没了声音,木棉还以为五娘子信了自己的话,已经走了。她劫后余生地呼了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打算看看情况。
“好大的胆子!你不是六娘子!你们把六娘子藏哪儿去啦!”
木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睁开眼的一刹那,看到的居然是撩开帷帐的五娘子。她一下子脸色煞白,脑袋里一片空白。
“来人!快来人!”李婉朝着屋外尖声喊道。
呆愣的木棉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跪倒在地上,使劲地磕头,“求五娘子饶过六娘子一次。求五娘子饶过六娘子一次。”
这件事不能闹大。
李婉看李婂不爽久已,抓到这个机会又怎么会放过。这件事还是被闹到了夫人面前。
李家一团混乱,崔氏大发脾气的时候,李婂正在康乐楼里和裴景思见面。
金柳园一别后,这还是裴景思第一次见李婂。他今日来,本是想告诉李婂,两人以后不要再如此频繁地见面了。虽然李陵姮不肯再见他,但他并未放弃。
只是不等裴景思为难地把这些话说出来,李婂就双目垂泪,眼中水光涟涟。他立刻慌了神,“阿婂,怎么了?”
李婂梨花带雨,“子迁阿兄,夫人为我定了一桩婚事,是——”她神色更加哀戚,“是陈岚陈延尉家次子。”
裴景思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再加上他对李婂颇有几分爱怜,闻言,立刻怒道:“岂有此理!那陈二郎整日和乐妓厮混,没有正行!”
听到裴景思替自己生气,李婂从默默垂泪变成小声啜泣,“子迁,我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
裴景思虽然生气崔夫人为李婂定下的婚约,但他也拿这没办法,“阿婂,这——”
李婂忽地抬起头,一双盈满泪珠的眼睛雾蒙蒙地望着裴景思,“子迁,我心悦你。如果嫁人,我只愿嫁给你。子迁,你娶我好不好?”
裴景思虽然被那双泪眼一看,觉得心都要碎了,但李陵姮的身影唤回了他的理智。他十分为难,“阿婂,我——我不能娶你。”
“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堪为子迁正妻。只要能嫁给子迁,我愿为妾!”李婂坚定地说。
“阿婂!”裴景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李婂对自己居然如此深情。北朝妾室地位非常低,无子的妾室就相当于物品一样,有可能被送人。李婂虽然是庶出,但她出身赵郡李氏,还是有很多出身一般的官员愿意娶她为正妻。
“阿婂。”面对这样一个娇柔可人,楚楚可怜,又对自己如此情真意切的女子,裴景思的心软了下来,甚至开始动摇。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脑袋,朝着李婂道:“阿婂,你该去做正室。”
李婂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景思居然还是不同意。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看来,她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是,是我痴心妄想。子迁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李婂走到一旁的茶台上,背对着裴景思亲自煮了一杯茶,“子迁,喝了这杯茶,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裴景思神情无奈,想让李婂不要这样,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他叹了口气,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也许是茶太烫,裴景思喝完茶后,总觉得有些热。
李婂接过茶杯,想要将它放回茶台上,却因没放稳而摔在了地上。茶杯落地的清脆声仿佛打开了李婂心中的闸门。她突然大哭起来。
裴景思束手无策,不停安慰,“阿婂,别哭了。”
李婂抬起朦胧泪眼,“子迁,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以后——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这本来与礼不合,但裴景思看着李婂,无论如何都硬不起心来。他朝李婂走过去,将她娇小玲珑的身子揽在怀里。少女的馨香在他鼻尖萦绕,竟让他心神荡漾。裴景思深觉失礼,想要放开李婂,却又下意识将她揽得更紧。
另一边李家人终于撬开木棉和辛夷的嘴,得到了六娘子外出的地点。当他们来到康乐楼,站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阁子外时,亲耳听到里面传出女子带着哭腔的呻,吟声。
第12章 12。事发
领头的李家管事脸色铁青,立刻将康乐楼的人带离现场,又马上派人回府去禀报夫人,然后自己带着人死死守在二楼最里的阁子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六安是裴景思的贴身仆从,每回裴景思来见李婂,都让他在楼下等着。这回也是如此。他原本正在楼下喝着茶,等着郎君下来,却突然瞧见明显是哪家仆从的几个男子从外面进来。他们和康乐楼的人聊了几句,康乐楼的人就领着他们往朝楼上走。
打头的那人,六安看着眼熟。等对方上了楼,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人不是李家的二管事吗?
莫非他们是来找六娘子的?六安陡然变了脸色,不好,郎君还在上面。他站在楼道口看了眼被李家人围起来的阁子,果断转身朝裴家跑去。
范阳裴氏历史悠久,人才辈出,自始祖裴徵以以儒学致显,官至曹魏北中郎将,到现在已历经四百多年。在这四百多年见,范阳裴氏已经从同居共财,自祖至孙,家内百口的大宗族,分化成为多个房支,或南或北,各为其主,成为直接或间接的“政敌”。
裴景思所在的这一支兴起于北梁太元年间,是目前“北裴”的著房。裴景思的父亲,博通经籍,是太学博士,之前担任给事黄门侍郎,兼著书郎一职,去年晋升为太常卿,连升两品。
六安求见裴夫人的时候,裴夫人正在喝茶赏花。听到六安说子迁和李氏六娘约在康乐楼见面,李家人突然出现来找人的时候,她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裴家人赶到康乐楼的时候,裴景思和李六娘已经被崔氏派来的人接走了。
长史府,大堂。
发丝凌乱的李婂低头跪在地上。
崔氏看着她脖子上不堪入目的红痕,脸色冰冷,眼中嫌恶一闪而过,“不知廉耻!”
北梁虽然民风开放,寡妇再醮,未婚男女同游出行,娘子们追捧貌美的郎君,都稀松平常。但李婂和陈二郎的婚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她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在陈氏看来,就是故意落他们的面子!
“身为李氏女,居然做出这种事,有辱门楣!”崔氏朝着一旁的心腹仆妇看了眼。崔妪上前,朝跪在地上的六娘子一巴掌扇过去。
眼看崔妪又要抬起手,一直站在一旁的裴景思再也不忍住,“住手!”
崔氏将目光转向裴景思。裴景思心中一颤,他来过李家这么多次,从来没见过崔夫人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自己。
“这是我李氏的家事,裴郎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崔氏对大堂外喊道:“来人,请裴郎君下去稍作休息。”
裴景思被仆从推拉着,不断挣扎,眼看自己快要被带出大堂,而崔妪又对着李婂举起巴掌,裴景思一举挣脱挟制着自己的仆从,跑到李婂身旁,朝崔氏喊道:“崔夫人,这事是我的错!我和阿婂情投意合,一时情难自已。我会娶她的!”
李婂低着头,眼中满是狂喜之色。还好,虽然过程出了点差错,但她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裴景思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声喊道:“我娶她过门!”他仿佛被人逼到绝路,大声喘着粗气,好像下一刻就会崩溃。
他和阿姮,再也没机会了。裴景思刚刚被带过来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怨李婂的,甚至怀疑过李婂。他清楚,自己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但当他看到李婂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被接连打得东倒西歪时,他心头只剩下怜惜心疼。阿婂,刚刚才把自己交给他。
裴景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些脆弱伤心都被藏起来,只剩下坚定,他已经对不起阿姮了,不能再对不起阿婂。
崔氏冷眼瞧着,觉得一直以来颇为欣赏的裴氏郎君也不过如此。李婂这点伎俩她看得一清二楚。不管裴景思是看破了,却不忍,还是没看破,受蒙蔽,都只能说明这人在女色上糊涂。她现在无比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把阿姮许给他。
正在这时,连翘从外面进来。
裴景思只能看到连翘在崔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就听到崔氏说:“去把人请进来。”他心里明白,应该是裴家人到了。
两家人商议之后的结果,是在年内把纳妾之事办掉。以李婂的身份,就算裴景思说娶她,也只能是纳妾。至于陈氏那边,两家人都给出了补偿,出嫁人选也由六娘子,变成了七娘子。
在崔氏看来,李婂运气着实不错,裴景思若是没坚持着要娶她,她就只有被送进家庙清修一个下场。裴夫人倒是不想替儿子纳这个妾,但架不住儿子强烈要求。
虽然没有被送进家庙,然而李婂还是被软禁在院子里,直到出嫁,都不能踏出半步。那日裴景思落泪的一幕,她同样看到了,但她相信等自己进了裴家后,能把裴景思的心从李陵姮那里彻底夺回来。
她一口喝完正院那边送来的避子汤,心里有一瞬间的艰涩,裴氏这样的家族,是不会允许庶长子存在的,但马上,这股涩意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李陵姮听到李婂将要嫁给裴景思为妾的消息,已经是尘埃落定好几天之后了。到底是青梅竹马,差点谈婚论嫁,崔氏怕李陵姮听了难过,不让人告诉李陵姮。
彼时,李陵姮正在研究一份围棋残谱。
“女郎切莫忧思过度!”五枝立刻跪地劝导。而闯了祸的九真更是一脸懊丧自责。
李陵姮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后,才不甚在意地开口:“有什么可忧思的。行了,你们下去吧。”
她看着棋局,忽然想到了李婂。
她算看明白了,李婂不仅不蠢,而且还心狠,只是她们两人的想法实在不一样。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自大丞相亲自亲自将兵十万,于黄河北岸渡河,据邙山为阵,已经半月过去了。李陵姮在家里呆了大半月不曾出门后,崔氏终于看不下了。
崔氏一心让她出去走走,无奈之下,李陵姮选择了去治平寺上香。时下佛教盛行,李陵姮原先是不信佛的,但自从发现自己重新回到年少之时后,她对这些东西亲近了许多。
崔氏是信佛的,听说女儿要去治平寺上香,十分开心,若不是因为郑氏怀孕,她要处理中馈,脱不开身,说不定也要去。
治平寺在晋阳城外阳曲县西三十里的虎狼山上。李陵姮乘着马车,赶在太阳悬空之前到了治平寺。
李家平日给治平寺捐的香油钱不少,治平寺的主持一听李陵姮来了,立刻主动出来,知道她要在寺里清修几日后,马上就让人去打扫上客堂。
快到上客堂时,主持朝李陵姮念了声佛偈,“李檀越,上客堂左手边的院子里住着一位郎君,檀越若是不愿与那位檀越接触,可以落了中间的锁。”
李陵姮谢过方丈的好意,朝院子里走去。治平寺的上客堂不是那么容易住的,一般人来只能住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