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飘忽地抱住了这个看似平庸的男人,荼靡像是抓住浮木一样在他怀里痛哭:「我好脏,再怎麽洗也洗不掉了!我只能继续在泥沼里打滚,直到生命终结!」
「什麽都没有了……」
轻拍着她的背脊,埃一反痛苦的轻快着安慰,「什麽都没有,那也就没有什麽可以失去了,是吧,小姐?」
没有什麽可以失去了,是再也没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终於,也来到这个地步了吗?狂笑着流泪,荼靡看着镜子里扭曲的精致的脸,有种灰烬一般的美丽。
而後敕令再次下达。
***
结束任务,满身脏污地回到有埃在的地方,荼靡松懈下一整张紧绷的艳丽神情,空白而疲惫的走到家门口,想起那张优雅而微笑脸庞,勾起浅浅的心痛。
才想开门,却没料到埃早已等在门前:「小姐……」几度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哀恸神情,让荼靡心生不祥预感。
「怎麽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跳到孩子身上:「孩子怎麽了?」
张口,深吸了口气,才颤抖着宣布噩耗:「孩子,染上重症,不治身亡。」伸手接下荼靡摇摇欲坠的身子,埃很艰难地开口:「小姐,你要保重自己阿……」
在说什麽呢?怎麽一时间,听不懂张合的嘴在说些什麽?一定是太疲惫了,她需要休息,她不知道埃在说什麽,摇摇晃晃地挣脱那个哀伤的怀抱,却又在踏入屋内时,忍不住转身紧揪住埃的手臂:「你,你再说一次,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麽了?」
「孩子死了!」抽着菸走近他们,亚尔萨斯沉重地看着她,冷漠地重复死讯。
「骗子!」转身冲向他,用力拍打,荼靡失控地尖叫:「你跟我说,这是个恶劣的玩笑,我就原谅你……」
任由她发泄地搥打,亚尔萨斯却残忍的一再重复那句让她崩溃的信息:「孩子死了!」
无力的瘫下身子,荼靡任由身体坐在门前,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连哭也哭不出来:「这是假的,都是假的……」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想清醒却怎麽也不能醒过来:「谁来告诉我,这都是梦……」最深渊的噩梦,醒也醒不过来的。
「早点清醒,尸体还等着给你,不然就得早些处理掉了,看你决定了!」看着她,亚尔萨斯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为什麽?为什麽死的是她的孩子?她明明已经什麽都没有了,就连仅剩的一丝天光也要剥夺殆尽吗?那她还要活着干嘛?
「告诉我,孩子到底怎麽死的?」流着眼泪,透过模糊的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荼靡哽咽,几乎没办法将那字死说出口。
沉默了很久,亚尔萨斯才平淡的道歉:「源自於早产,这点,是我的错。」扶起她,带了一些软化的口气这麽反问:「要看孩子吗?」
盲目的聚集涣散的眼神,荼靡微愣着走进屋里去:「等我,等我打理下自己,路斯不会想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到底,最後怎麽站在孩子尸体面前,她完全没有印象,一身缟素的衣服,苍白的脸,空洞的脸,她轻摸着孩子的脸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初生的他,那种心情一样,转眼就已经远去。
「路斯,快睁开眼看看妈妈!不要生气了,妈妈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快点醒来好不好?」泣不成声,哀婉的嗓音回荡在冰冷的实验室里面,格外凄冷。
静静等着那阵宛若野兽濒死前的哀嚎哭声渐弱,亚尔萨斯才出声发问:「你预备怎麽处理?」
怎麽处理?她不知道啊!她只会抱着活生生柔软温热的小身躯怕他饿怕他冷的爱着哄着,这要叫她做什麽决定?
张开乾涩的唇,几次发不出声音,最後才艰难地做了决定:「火化吧!我不能忍受,死了以後,孩子的躯体还要让虫蛆腐蚀,我受不了。」
沉默应允,亚尔萨斯待那双颤抖而没有温度的手最後一次摸过孩子依旧柔软的发,冰凉的尸身以後,连着白布一起转身带走。
做错了什麽?到底做错了什麽?荼靡挣扎着想留下孩子,却终究被太过明白的事实栏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透彻的死了,再也不会牙牙呢喃着叫妈妈,也不会扑向自己娇憨地磨蹭,就这麽冰冷僵硬的,死了。
连眼泪都没有,荼靡却张口发出凄厉而痛苦的嚎叫,久久不停,让人听了鼻酸。
***
失魂落魄地站在黑帝斯团长家门前,她一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还有什麽脸去见他?就这麽坐在台阶上,雨打了湿透也不管,直到远方看见归来的身影,她又想逃,却发现怎麽也逃不了。
逃不开命运。
直接将她拉进屋内,递上毛巾,转身泡热茶时,灭才平静地开口:「这麽大的人了,怎麽老不会照顾自己?」
「什麽都做不好,什麽也搞砸。」聚集不了焦距,荼靡一脸茫然:「好像不如此,就不像我……」抱着毛巾,柔软的触感又让她痛了起来。
深深叹息,灭无奈地安慰她:「很多事情,不是靠人力可以阻止的。」
像是被打开开关一般,委屈的紧紧抱住他,荼靡伤痛欲绝,却没有眼泪可以流淌:「孩子,孩子……」就这麽荒芜,怎麽也没有办法证明曾经存在过。
轻拍着她的背,灭参杂着一些和她相同的痛苦,柔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些。」
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哭不出来……」吸了几口大气,荼靡充满迷惘:「你应该要恨我的,恨我这个扰乱你生活的下流女人,是我将你的一切搅的混乱不堪,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这不值得……」不值得。
默不作声地转身倒了杯热茶给她,灭等着她情绪稳定下来。
「我早知道,每个人都会离我远去,离我这个怪物远去,死去,可他还那麽小。」捧着茶却没动半分,荼靡只无神地看着黄澄的汤色:「我还没做好准备……不,我永远都没办法做好准备,等着你们在我面前死去,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就是这样不完全的瑕疵品……为什麽要让我记得?」为什麽要让我记得前尘往事?为什麽要让我记得你?
可我却带着这麽欣喜的心情,用来记住你的每一个样子,每一个动作,记忆里的每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放掉。
沉默半晌,灭才安抚地说道:「你还有埃。」
提到埃,让荼靡错愣了会儿,苦笑着摇头:「是,是埃呀……」冲淡了一些痛苦,有些好气好笑地轻啜了口茶,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头那股苦涩,泛的她眼冒热。
搞不清楚,为什麽要这麽爱他,爱着这样的男人。
「今晚,我可以待在这里吗?我害怕回去,回去就得面对,满满都是孩子的影子的家。」有些畏寒地瑟缩了身子,可是没什麽勇气抬头看他。
「随你待到你高兴吧。」
「谢谢。」放下杯子,荼靡才得到应允,就像是松懈了紧绷到极点的精神,往一旁倒去,不省人事。
看着侧倒在沙发上的女人,沉默中的灭无奈转身拨电话给她的管家:「埃,带些你家小姐的换洗衣物过来吧。」
让埃替她更衣沐浴过後,灭抱着她回房,拥着沉睡的人,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绝望的花香,而後入睡。
☆、荼靡雪夜…章玖
纵然拥着自己的怀抱很温暖,她却看着梦境里的景况浑身发寒而不能自己的颤抖。
明明,早该过去很久的一切,如今却像是当下发生那般深刻,无路可退的惊恐让她想起复生的经过,如噩梦似地过往。
「求求你,我什麽都愿意做,不要这麽对我,不要这样对我……」她还记得,一向高傲的自己已然抛下自尊的哀求,却仍然阻止不了自己踏上被改造成怪物的路途。
「逃得了吗?」那张斯文而冷漠的脸孔如此反问自己。
「你是为了什麽而被叫唤回来,你会不清楚吗?」
「为了什麽而重生,为什麽而存在,你还以为避的了?」
「唉呀呀,多麽凄惨可怜的一张脸,你在乎的人,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你知道吗?」
是阿,那个她甘愿赴死的原因,永远都没有办法有结果的爱恋,怎麽割舍?但是,这样好吗?变成了这副模样,就为了刺激他,就为了让他痛苦而使自己重生?
「我愿意乖乖的,不要让我出现在他面前,不要让我被看见,我什麽都愿意,求求你们,求求你……」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连想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怎麽样的下场,只想到怎麽样才可以不拖累那个男人。
「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自身难保,还顾得了别人?」
紧紧揪住对方的衣领,她慌张失措的恳求:「我只能求你保证,你要什麽?我都帮你,不要伤害他……」如果,不能逃过这样随意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她也只能希望在有限的范围内,至少不要是透过自己,而伤害了好不容易经由自己的死,保住的一切。
「没想过你在乎的人会有危险吗?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免得多生事端,这个道理,你懂吧?」
戒慎恐惧地点头,她发颤得不能自己:「我会,我会听话,不要伤害他。」
表情扭曲地看着梦境里,那些让人头皮发麻,不忍观看的改造过程,急促的呼吸喘息,像是随时要惊醒,却怎麽也逃不开梦靥。
她几乎,不想去回想那一大段,有多麽磨蚀掉身为人的自觉,以及七情六欲,她原本以为自己做的到的,却在决定洗白记忆时,主动要求留下这麽片段记忆,只因为有他。
「我想留下有他的记忆,你可以做得到的,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出乎她意料之外,医者并没有太刁难她,只不过放了个没什麽大碍的权限BUG在她的设定里,说是要作为实验用,便爽快的替她留下记忆。
「谢谢,谢谢……」告了个段落的梦,随着逐渐模糊的人影而显得有些不真实,她低喃着感谢,在沉睡了以後,磨蹭了拥着她的怀抱,流下一滴眼泪,做为恶梦的见证。
「我不想让你痛苦,我不想变成负担,对不起,对不起……」
无声叹息,灭拥紧了她,轻声在她耳旁低语着:「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感觉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他看着窗外圆亮的月光,再次入睡。
***
睁眼,还有些摸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她看着窗外稀薄的日光,好半晌才想起这里是哪。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她起身,踏在有些凉意的地板上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忽略掉些微不明显的晕眩,随即不以为意地走出这个不属於自己的地方。
看着灭俐落的盛装食物,端上桌的样子,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兀自看着他发愣。
一定是,还在做梦,她还没睡醒……
抬头看了她一眼,灭继续回身将打好的果汁摆好:「醒了?正好吃早餐。」
这口吻确实是他,可是怎麽……反射性乖乖照着话坐下,荼靡看着桌上的白粥,有些头发晕:「这,这是粥……」巴巴想说些什麽,却不知道要怎麽表达才好。
「是粥,有问题吗?」乾脆的看着她点头,灭一点也不知道问题在哪边。
看着灭疑问的脸,忍下不合时宜的笑,荼靡伸手盛了一碗,却在闻见粥的香气时,有些情绪满到几乎梗住呼吸:「我,我已经很久没,没吃过白粥了,谢谢你,谢谢。」这确是实话,埃本来就不是亚洲人,就算有涉略,平时也大多是西式餐点。
除了坐月子时,匪夷所思地照着传统炖了鸡汤,闻着那个气味直皱眉的样子让她看了苦笑。
顺手将配菜推到她面前,灭没多说什麽跟着开始进餐。
几乎没什麽被发觉地扬起轻浅的笑容,可惜吃没几口,头部剧烈的疼痛像是火焰燃烧般袭来,她忽觉所有感官都被错置,记忆开关坏轨,痛觉无法关闭,一时间所有情绪和记忆轮番像潮水一样蜂拥而上,无法控制。
欲想抬手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无预警地往旁边倒下,耳边传来碗摔到地上破裂的清脆声响,她最後的影像停留在灭有些紧张地接住自己,而後一片黑暗。
看着怀中昏厥的女人,灭压下一丝惊慌,旋即打电话让人赶来:「亚尔萨斯,你最好马上来一趟。」
挂掉电话,看着她宛若死亡一般,没有表情的小脸,绵长而细微的呼吸,不仔细看,如同她已长眠。
抱着她放到床上,让她平躺,在听见电铃声响起时,灭开了门一语不发地带人上楼医治。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亚尔萨斯有一度真想掉头走人,马的,夫妻团圆的场面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一对如此,怎麽,现在是要直接在一起了吗?
明明知道这就是这个蠢女人盼了一辈子还没盼来的画面,他却不知如何解释心中那股呛鼻的酸意。
回归正题,他拿出检测仪贴上荼靡两边太阳穴,一边思索问题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