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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景象对大皇子，对玉瑶公主，甚至对跟随着他们的甘熙云和小太监们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这是他们平时看不到，听不到的。如此鲜活，如此真实的平常人的生活。
玉瑶公主的问题特别多，层出不穷，有时问得林敏晟都答不上来。
可是大皇子却一点儿不觉得妹妹聒噪，因为她问的，大多也都是他好奇的，想知道的。
二百九十一 下雨
虽然他们能看到的街景只有这么段，但这段已经足够热闹了。
挑担子卖馄饨的小贩在挑子上系了个梆子，摊子上没有生意的时候，他就时不时的敲着梆子，用慢悠悠的调子喊：“馄饨嘞——”
梆子敲的节奏很固定，敲下，停顿，再敲两下，然后唤声。
旁边离他不远有个吹糖人的，他摊子上有面小锣，镯虽然小，敲击的声音却很脆，也可以传得很远。他和卖馄饨的并不冲突，两人吆喝声错开的，高低参差，听起来别有番韵味。
大皇子看的很着迷。
“我们可以出去看看。”林敏晟提议。
大皇子有那么刻心动了。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过去了不定有现在这样看得清楚。”
父皇同意他们兄妹出来，来的还是林家。他得看好妹妹，不能对不住父皇的信任。也不能给林家多添麻烦，玉瑶公主可能不明白，大皇子却深知道其中轻重。要是他们真在林家出了点岔子，那太可太对不起人家。
虽然他们不能出去，但是却可以打林家下人出去跑腿，把他们能看见的，能想起的东西都买了份来。
他们在亭子里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穿着灰色衣裳的林家的下人在街上穿梭，买了大堆杂七杂的东西，几乎把每个摊子都光顾了遍。
等他们回来时，亭子里的石桌都摆不下这些东西了。
连馄饨也用食盒提回来了，买了大碗，热气腾腾的。
虽然没有人敢上来拦阻，大皇子也没让玉瑶公主真吃外面小摊子上卖的吃食。他说：“汤太烫了，端走吧。”
林家的仆妇如蒙大赦，赶紧将馄饨撤了下去。
哪里敢给这两位小祖宗吃这种街头的粗食？今天林家的厨房茶房可都有宫里来的人看着哪，害得厨子蒸点心的时候被热气烫了手，干了几十年的活儿突然表现得象头回进厨房的新手样。
除了吃食，其他东西就没有多少忌讳了。玉瑶公主喜欢那半篮子花。打出去跑腿的人不知道这几位想要的是篮子里的哪种花，干脆把剩下的半篮花连同篮子起拎回来了。里面有扎成束，香气扑鼻的栀子，还有边缘已经开始有点儿蔫的木芙蓉，还有玉瑶公主根本叫不出名字来的些野草闲花，花不大，也不艳丽，但是开得蓬勃鲜活，尤其是把把的挤在块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欢喜。
玉瑶公主挑了挑，把栀子花挑出来，小心的用帕子包起。
“我带回去给娘娘看。”
宫里当然不会缺了栀子花，但是这是宫外头街上买的，和宫里的可不样啊。
大皇子笑着，看着手上的硬纸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套三色套印的画片儿，绘的是就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颜色单调俗艳，上头的人物也有些走形，但是这东西对于大皇子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这些杂七杂的东西里，有竹子做的笔筒，笔筒上还刻出了副山水画的图纹，刻纹里染上了颜色。有油纸伞，伞上绘着河水和垂柳。甚至还有对银包铜的梅花钗，可以说是五花门。
当然还有些小玩意儿，泥哨子，风车，小葫芦，面捏的仙女将军和胖娃娃……
被这些东西包围着，好象他们也到那条街上去逛了回。
甘熙云对这些是不陌生的。去年的女儿节，她还同堂姐妹们起在鄄州城府衙周围逛了会儿集市，去了鄄州城西的寺庙上香，在庙里吃了素斋。晚上她们还坐了会儿船，尽管只坐了短短的顿饭功夫。
这会儿天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年年女儿节时都是如此，要么下雨，不下雨也是阴着天，民间都传说这是牛郎织女相会，洒泪成雨。
下雨，外面街上就冷清多了，做买卖的小贩走了许多，在雨里撑开的张张纸伞就象朵朵静静绽开的花。
连大皇子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在这里待着特别自在，根本没注意到时间过的有多快。
身边的小太监眼见着这天就跟要黑了似的，雨也要下大了，大着胆子上前轻声提醒了句：“殿下，已经申时了。”
殿下脾气好，哪怕是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也不会拿身边的撒脾气使性子。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可是感觉才刚刚出来，真不舍得这么就走。
虽然在这儿也是在间院子里头待着，并没有真的到外头去。可是感觉就是不样。
大皇子提醒了玉瑶句：“咱们该回去了，时辰不早了。”
如果不是下雨，再待会儿也无妨。可看天色雨难保不会越下越大，到时候路更难走。要是真迟归了，会给很多人增添麻烦。
他怕妹妹不舍得走。
要是她撒娇撒赖不走，自己怎么劝她呢？
可是玉瑶公主只是短短的黯然了下，就点头应了：“好。”
林家下人将伞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护送他们出去，车就等在门口。甘熙云将伞尽力往玉瑶公主那儿斜过去，唯恐她被雨打湿了。
大皇子的担心确实有道理，他们出了林家之后，回宫的路走到半雨就大了起来。车顶有挡雨的车盖，雨点打在车盖上，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密。
车在朱雀街的街口亿停了下，跟车的侍卫凑近车帘大声说：“殿下，皇上派了人来迎。”
大皇子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外头雨下得紧，来人穿着身挡雨的油布衣，看不清面目，这样的大雨也没办法把话说清楚，那人匆匆在外头行了个礼，车驾就继续向前。
大皇子转过头来对玉瑶公主说：“多半是下雨，父皇也不放心。”
幸好他们没有在林家再多停留。
玉瑶公主看看他袖子上刚才被溅上的雨珠，摸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
大皇子接了她的帕子并没有用，微笑着说：“今天赶的不巧了，下回有机会咱们再来。”
二百九十二 意外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沉。 进宫门的时候，门洞内已经点起了灯笼。
因为车帘挡得严实，外面的雨固然不能落进车里，但风也进不来，车里闷得很。
大皇子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身体本来就弱，今天出来了这么大半天，又在车里闷了路，在路上的时候还能撑得住，看到车驾进了宫门，心里那么松，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大皇子靠在车壁上，他抬起手，慢慢将车帘掀起来角。
外面微凉的潮湿的风从车帘缝隙中吹过来，可风吹在脸上也没觉得凉爽。
这种昏沉的感觉大皇子绝不陌生。
差不多每回都是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如同旁人，如同般人样起居坐卧，读书稍劳神费耗力些，心事多些，或是象今天这样，在外头的时间长些，身体就受不了。
恍惚间大皇子听到玉瑶公主在唤他，他也想答应声，但是整个人都被股力量往下扯，眼睛睁不开，嘴也张不开。
这身子太不争气了。
什么时候他也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象现在样……总是给旁人添麻烦，本来今天出门，玉瑶公主还挺高兴的……他这么病，又折腾的人仰马翻，这个节是彻底过不好了。还有父皇，谢娘娘……
大皇子心里头还有那么点儿明白，并没有完全昏厥过去，他就是觉得七窍都被糊上了层厚厚的湿透的纸，外头的声音能模糊的听到些，能感觉到自己被人背下了车，甚至还能听到片混沌中的雷声。
感觉自己躺下来了，身旁有人在走动，轻声说话，还听到玉瑶公主在唤他。
他真想应声，告诉妹妹，他没什么事儿。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象只有短暂的片刻，在被喂了次药之后，大皇子终于努力睁开了眼。
就如同前次他热之后醒来时样，玉瑶公主又趴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上回玉瑶就觉得他生病是她的缘故，为此愧疚不已，虽然确实也有她的原因，可根子还出在他自己身上。
今天的事，保不齐她又要往自己身上扯。
大皇子正盘算着怎么安慰她，忽然间现自己躺的地方不太对。
这不是永安宫，不是他自己的屋子。
这里是长宁殿。
大皇子这半年常来，皇上有时就会让他来长宁殿用午膳，问问他的功课。因为怜惜体恤他的身体不好，有几回还让他在这儿歇中觉。
长宁殿偏殿的这张榻他曾经躺过的，当然不会不认得。
为什么没有送他回永安宫呢？
玉瑶公主抬起头来，看到大皇子醒来她眼睛亮，可脸上带着的惊惶忧急是掩饰不住的。
这不象是单单为他担忧的神情。
大皇子声音很沉稳：“不要急，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多半是刚才闷在车里不透气，有点儿中暑。这里是长宁殿？”
玉瑶公主点了点头。
“怎么把我安置这里了？父皇呢？”
如果说是因为他晕过去了，为了不耽误事才就近安置，长宁殿也不是最近的处。
“我还没见着父皇。”玉瑶公主声音很低，也很快：“是孟公公，安置我们在这里暂时歇息。刚才段医丞来过，他刚刚出去了。”
“是么？”
大皇子本来就心思敏感，把他们安置在长宁殿不可能是白洪齐能做主的事，只会是父皇的意思。
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永安宫？
大皇子迅想到了个可能性，他和玉瑶公主对望了眼，兄妹俩在这刻恰好想到起去了。
“娘娘她……”
自从入伏以来，贵妃娘娘身子是越来越重了。两个孩子有时候看着她天比天沉重的肚子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难道娘娘要生孩子了吗？
可明明离要生的日子还差着三四十天呢。
玉瑶公主心细，更何况这件事现在是永安宫的头等大事，产室也布置出来了，方尚宫她们天天数日子，玉瑶公主不用刻意留心也不会弄错贵妃临盆的日子。
不到日子怎么会就要生呢？贵妃娘娘她该不会……
玉瑶公主赶紧把这个念头抛开。
“孟公公再来的话，问问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皇子的话特别灵验，话音才落，孟全福就进来了，看到大皇子已经醒了，连忙去外头请了段医丞进来。
段医丞这个人呢，本事是有的。本朝很多规制都承袭自前朝，连皇宫都是前朝盖好了，到了本朝修缮修缮接着住的。太医们很多都世家出身，祖辈都干这行。
要论资历，段医丞家里可比李署令来头大得多了。李署令用行话来说是草头郎中出身，拜了位有来头的师傅，所以年纪轻轻才能进入太医局，可是能执掌太医局那全凭他自己的本事。段医丞呢，虽然有父祖荫庇，有大堆叔伯姻亲关系，奈何这个人医术精湛，却在为人处世上头死活不开窍，人家当面暗示他也好，讽刺他也好，他都听不出来。甚至就算件事你明明白白告诉了他，他连听三遍也未必能听出来你告诉他这件事有什么重要，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和选择。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太医局这种地方混出头的，所以他二十年了也就混上了个医丞，还是不管人也不管事儿的那种。不是别人有意排挤他，架空他，而是不管交给他负责什么人或事情，他都管不好。管不好他也不会直接同旁人说，而是会心虚的躲躲闪闪，避重就轻，找借口给自己开脱，反而更耽误事。
时日长，大家都知道他有几分真材实料了。
但是如果说起医术医案上的事情，他立马两眼放光，能滔滔不绝说上个三天三夜。
所以后来李署令举荐，他开始专门负责给大皇子调理身体。
这差事轻省，又不用和别人多打交道，正合段医丞的脾性。
外头大雨倾盆，段医丞进来时衣襟下摆打湿了半截，肩膀上和头巾都湿了。
大皇子靠坐在床头微微颔，客气的说：“有劳段医丞费心了。”
“哪里，哪里，这是下官份内的事。”
段医丞看来有些狼狈，他刚才在外头已经尽量把脚上的泥蹭掉了，也头上身上的雨水掸过。不过进到殿里来，脸上又是油又是汗又是雨的，他不得不撩起袖子来用力的将脸抹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