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一种线,可能还不会一眼就让人认出来。但这个线就不一样了,霜绛红这缎子的颜色着实特别,那红色深沉纯粹,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谢宁把剪刀拿起来看:“这好象就是青荷平时用的那一把?”
这把剪子平时就摆在针线匣子里头,青荷心细,觉得小主子们时常来往进出,万一谁摸一把碰一下不得了,所以这把剪子的刃尖都叫她给弄折了,别人使的剪子都是尖刃的,她常用的这一把头却是钝钝的,碰一下也不会伤着。
谢宁问:“从哪里找着的?”
“也不远,就是靠东墙花池子里头。”
谢宁轻轻把剪刀放下。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事儿是青荷做的。青荷平时把这个放在小柜子靠下的地方,这几天事情多而杂乱,她也顾不上做针线活计,八成还没发现这把剪刀不翼而飞。即使发现了,可能一时也不会联想到吉服被毁的事情上去,可能会先想到多半是谁借去用忘了给还回原处了。
整件事情看起来已经可以基本理出一条脉络来了。这人可能事先并没有要使坏的打算,可能是进偏殿以后,看到这把剪刀了,信手就拿起来毁了吉服,然后离开偏殿又匆匆把它丢进花池里,剪刀上才会沾上了泥污。
看起来这人做事这样不周密,处处都是漏洞,实在不象是处心积虑筹划好才下手的。
“其实奴婢纵然不说
一百七十三 向往
谢宁睡的迷迷糊糊的,觉得身旁多了个人,勉强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皇上已经洗漱过,穿着中衣躺在她旁边。
“朕把你吵醒了?”
“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谢宁揉了揉眼,看看纱帐外头,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原来想就在长宁殿睡下,可是心里静不下来。朕没传步辇,一路走到永安宫来的。”
谢宁比刚才清醒了一点儿,也没叫人进来服侍,起身从床边的壶里倒了口温水喝,皇上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将剩下的半杯喝了。这样的亲昵一开始还会教谢宁手足无措,可是一来次数不是一回两回,二来谢宁这会儿睡意浓重,也就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了。
她强打精神问了句:“小舅舅呢?”
“朕让人送他出宫了,他明日再来。”
谢宁重新躺下来,枕靠着皇上的一只胳膊。帐子外头还留了一盏灯,纱绡帐子上绣的虫草被这朦胧的灯影映的仿佛活过来,就立在那里一样,虫儿、花朵的影子投在枕席上和人的身上,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虽然皇上说原来想在长宁殿安歇,可谢宁想,皇上是特意过来的。今天是晋封的日子,皇上到永安宫来,其实也有一半是有意让其他人看见。
方尚宫晚上就在担心这个,谢宁本来觉得时候晚上皇上多半会在长宁殿安歇,可是没想到都这样晚了他还特意来永安宫留宿。
她往皇上怀里又靠近了一点。
皇上揽着她,轻声问:“是不是凉?”
“还好。”
“过了中秋,天气说凉就凉下来了。晚上朕若不在,你要记着把窗子关上再睡,明天让人换一床夹棉丝被,比这个厚实些。”
谢宁就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皇上和小舅舅又说外头的事情了?”
这两人真是难得的对了脾气,小舅舅以前倘出了一次远门,回去以后也会谈兴大发,爱讲个路上的见闻与人听。那会儿大舅母是一听就皱眉头,大舅舅也不乐意他总往外跑,至于家里其他人,还有与他有来往的友人,一面听新鲜一面又不肯相信,总说他吹牛。
可是到了皇上这儿,居然一个讲不烦,一个听不够,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明儿要早起吧?皇上也快睡吧……”
谢宁困意十足,懒洋洋打个了呵欠。皇上转头看着她,忽然说:“玉瑶的事,朕已经知道了。”
谢宁迷迷糊糊的问:“什么事?”
“那件吉服的事。”
谢宁初时没有听明白,吉服,玉瑶……
然后她突然之间清醒过来,眼睛也睁开了。
“皇上怎么知道了?”
话说完她就想起来,夏月是白洪齐送来的人,那这事皇上迟早会知道的。
“这件事情让你委屈了。 ”
谢宁急忙摇头:“这事是臣妾没有看顾好公主,想想其实臣妾挺后怕的,下人也有疏失,竟然没发现玉瑶公主拿了剪刀。倘若她划伤了自己,那臣妾真不知如何向皇上交待了。”
“玉瑶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两回,再换只怕也没有起色。”
宫里的事情都是这样,尤其是皇子公主们。倘若他们有错,那必定不是孩子不好,而是身边的人教唆的,把好端端的孩子教坏了。上一回在园子里皇上发落玉瑶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因为玉瑶公主午睡时偷跑了个没影儿,连乳母带宫女都给换了一茬。这一拨人换上来之后可以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儿马虎。饶是如此,还让玉瑶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人换的太频繁了也不好。”谢宁轻声说:“新换来的人公主不熟悉,当然也不会信任。那些人对公主的脾性习惯也不算了解,这样一来反倒不如旧人用着顺当。”
皇上心中想的也是这样。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照料孩子的人更不应该轻易撤换。
可看着那些人那样随意散漫皇上心里头就忍不住气,宏徽宫里头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却照料不好两个孩子,他这才把儿女带到永安宫来。谢宁细心体贴,对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可以说是已经无可挑剔了,玉瑶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情,根由肯定不在永安宫,多半还是因为淑妃。
他自己就是打小没有亲娘的孩子,眼下他的孩子里头,四个倒有两个是没有亲娘的。
外头的事情再烦难,都会有合适的办法去解决。可是儿女的事却真教皇上头疼。
大概俗话说清官的难断家务事,就是如此。
大皇子还好说,已经要进书房念书了,皇上时时留心着教导着,除了他的身子不好,别的倒不用担心。可玉瑶公主的心病,却实在是棘手。
然而这一切本不该由谢宁来承担。晋封的大好日子,吉服却被划破,无疑是给喜悦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换了谁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云淡风清的只当没发生过一样。
皇上侧过头,唇轻轻贴在她的鬓边。
谢宁闭起眼,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轻拂在鬓边额角,热热的,微微的痒,象是有小虫子在爬。
她轻声说:“皇上也早些睡吧。”
皇上唔了一声,将她往怀里又揽紧了些。
虽然已经入秋,可是他身上是热的,两人这么紧紧靠在一会儿,不多时身上就都有些潮热。这种感觉按说是不会舒服的,但谁也舍不得松开手,就这样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季云就递了牌子到永安宫,谢宁喜孜孜的收拾停当,早早坐在那等着他来。二皇子一刻也静不下来,正趴在她腿上,两腿两脚乱挥乱划,再衬着今天穿的绿绸褂,活象一只胖墩墩的小蛤蟆。
“我们二皇子今天要见小舅公了,要是他不给礼物,咱们就不搭理他。”
二皇子十分捧场的啊啊叫了两声。
谢宁只当儿子是在赞同自己的话了。
大皇子好奇的问:“林大人真的去过如此多的地方?”
谢宁点头应是。
大皇子眼中的渴望与向往,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细想想,就和皇上眼中曾经流露出的向往如出一辙。
大皇子长到这么大,也确实从来没见过外头的是什么样子。去金风园那回可不能算数,那只不过是从皇宫这个大大的四方院子换到另一个院子里头,所见所闻,日子过的跟宫里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啊,听说打从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不安分,总想往外跑,天都黑也不回家。外祖母一提起来就生气,那会儿天黑了怕外头不妥当,路也不平坦,生怕他被人拐了骗了,又怕他回来路上一脚踏空跌到沟里去,他一晚归,外祖母就要打发人四处寻他。”
大皇子听到这里,认真的说:“这样就不对了,不该令家里人担心的。”
谢宁含笑说:“应汿很是懂事,这一点可比旁人强得多了。”
大皇子被夸的脸微微发红,接着问:“那他在外面迟迟不归,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能出什么事啊?在外头他自有办法哄饱肚皮,外祖母气的把他关在门外,本以为他必然会认错告饶敲门想进来……”
大皇子摇头:“应该不会的,听起来林大人就不是那种会服输的性子。”
谢宁看了他一眼:“你倒同他是知己。”
“那他被关在外头又怎么样了?”
“他啊,他直接转身就走了,外祖母听着外头没动静,赶紧让人开门看,一瞧门口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急的差点没厥过去,赶紧又打发人去追他。”
大皇子又是笑,又是摇头。
按他所学的规矩礼法,这位林大人做的当然不对。可是在内心深处,大皇子又隐约赞同、欣赏他的做为。
这样率性,这样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凭着自己的双手双脚,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踏遍天下诸多名山大川,去见识传闻中才有的新奇事物。
大皇子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没有那样的机会,做不了那样的事情。
他知道,他的身体甚至有可能活不到成年。以前伺候他的太监就曾经这么说过。虽然到了永安宫之后,他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可是与常人仍然有很大差距。
他是多么羡慕和向往那些能跑能跳的、身子康健的人啊。
胡荣气喘吁吁的快步穿过庭院,朝着青梅比划手势。
好在青梅是看懂了,进殿禀报说:“主子,林大人来了。”
谢宁差点儿就站起来了。可是方尚宫还在一旁端端正正候着呢,她要是失态忘形,方尚宫肯定不答应。
“快请进来。”
林季云在进永安宫之前一直目不斜视,等进了永安宫之后则着意打量四周。
这就是谢宁住的地方了。
很宽敞,也很气派。
记得她还小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也会开玩笑的说起谢宁将来要找婆家的事。当时嫂子还说:“谢宁性子太好了,就怕将来嫁出去有人欺负她,还是寻个近点儿的婆家,放在我眼前看着才能放心。”
谁又能想到她会进宫,会做了贵妃呢?
一百七十四 礼物
谢宁这会儿全然没注意到小舅舅,而是他身后跟着的人。
那是一位姑娘,个头儿可不算大,比谢宁还要矮一点,肤色也不算太白净,穿着一件荷叶边半袖衫,下头是藤黄雪青间色裙,眼睛大大的,眸光如点漆一般,身上有一种蓬勃的生机,谢宁在打量她,她也好奇的在打量这位住在深宫之中的贵妃娘娘。
在这位客人的眼中,谢宁的模样简直就象画上的仙女。不过,比她见过的画上的仙女还要美。那身儿衣裳她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颜色那么柔和娇软,颈项上一圈细细的珍珠项链,发间有一枚盘曲的花藤状
的钗子。她的眉眼就象用细细的墨笔描出来的一样,笑起来又那么好看。
身旁尚宫轻声提醒一句,林季云先行礼,他身后跟的那姑娘也连忙跟着拜倒。
“快别多礼。”要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谢宁就直接伸手把小舅舅给拉起来了。
她现在更好奇的是跟着小舅舅一同进宫的这姑娘是谁。谢宁没有见过她,可以确定不是林家的哪一位亲戚。看她的模样也不象养尊处忧的人。
林季云看着她们好奇的相互打量,笑着说:“这是方姑娘,方安月,家里开着一间镖局,我已经和家里说过了,现在也知会你一声。等安月的兄长回京,我就上门去提亲。”
提亲?
谢宁被这两个字给震住了。
提亲,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舅舅你……要成家了?”
外祖母临终时都不放心,大舅母为了这事儿更是要把头发都愁白了,可是小舅舅就是硬扛着不松口,光棍一条混到现在。可是今天居然从他嘴里说出了提亲二字,简直是石破天惊,难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林季云看见她露出惊诧的难以掩饰的神情,一时间觉得眼前的谢宁与从前相比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虽然身份变了,所处的环境变了,可她的本质还是原来那样,一点儿都没有变。
“是,我也打算成家了。昨天你跟我要礼物,这就是我送你的大礼,要给你添个小舅母了,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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