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睡过去的最后一秒,乔洛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意,他果然,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殊不知待他睡熟之后,男人终究还是让了步,轻轻在少年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乔洛翌日清醒的时候,难得秦牧铮已经不再了。
他揉了揉额头,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来,果然看到了一条短讯——是秦牧铮发过来的,告诉他晚上会来家里跟他的爸妈“请罪”的短讯。
乔洛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他刚要撂下手机,突然记起来,秦牧铮那里好像还有一笔钱没有给他——他之前“自力更生”收受的那笔贿赂,秦牧铮说是要折成现金给养父母的,结果就没有了下文。
乔洛不明白秦牧铮怎么打算的。就如同前世,秦牧铮待他的确是千好万好,物质方面从来不肯亏待,可是在金钱方面,乔洛不明白秦牧铮是如何计较的,明明为他花钱秦牧铮不在意,但如果是给他钱,秦牧铮就一百个不乐意了。
乔洛郁闷的叹了声气,想到自己干瘪的钱包和四位数的银行卡,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他的确不缺钱花,可他目前也挣不了什么前,更遑论在他十年后死去以后,能给他的养父母留下什么花销了。
十年,他可以成长到原本应当年轻力壮的二十七岁,他的养父母却已经是六十几岁接近古稀的高龄了,而乔钰也会在那时醒来,重新站在秦牧铮的身边,甚至不顾世人的眼光结了婚。
十年后,乔钰和秦牧铮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自己会死亡——死便死了,一了百了,乔洛并不在乎那对狗男男将来会如何,可是他的养父母,怕是真的就会老无所依了。而他这个不孝顺的儿子,怕是连一分钱都留不下来孝敬养父母。
乔洛不太灵光的脑袋里,勉强记得看过一本书,书里有句话大概是这样说的,如果没有爱,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很好很好的。
他无法在他的养父母身边尽孝,那么能留给他们很多很多钱,让旁人替他尽孝,这大概也是十年后已然变成阿飘的他所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了。
乔洛思及此,又重新拿回了手机,无论如何,那笔他自己挣来的钱,他总要拿回来的。
发完短讯,乔洛揉了揉脑袋,也没有等秦牧铮的回音,就自顾自的爬起来了。
家里只有三个人,爸妈,还有他,乔洛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于是顶着一头鸡窝头,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衣,睡眼惺忪的就走了出去——他们家虽然不差钱,可也不是啥大富之家,卫生间只有一个,他要洗漱什么的,当然只能出去解决了。
乔洛隐约记得,他前世还在家的时候,好像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着,爸妈也从没说过他什么,于是他就像不曾被秦牧铮惯坏一样这么不讲究形象的走了出去。
只是还没等他跟养父母打招呼,就听到“扑哧”一声怪笑。
乔洛瞪眼看去,就见那个昨天刚刚见过的纪风然瞅着他朗声大笑,那模样仿佛他现在就是逗人开心的小丑一般。
纪风然斜靠在沙发上,好不容易在少年明显不善的目光里收了笑,扬着手,便跟少年打招呼:“一天之计在于晨啊,洛洛你还年轻,贪睡可要不得哦。”然后不等少年答话,他又从身后摸出两张邀请函来,“舅舅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啊,你要再不起,这场画展咱们可就要错过啦!”
乔洛咬牙切齿的重复道:“舅舅?”他就说,他那天根本没听错。
不等他再发问,纪风然就已然将手里的东西扬了扬,意味深长的道:“是那位两年前刚刚过世的温扬帆温大师的画展哦!”
乔洛脑袋登时一空。
温扬帆,温凉的父亲,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35 挑拨
纪风然看到乔洛的反应便乐了。
按照他连夜搜集的资料里;乔洛和温凉并没有见过几面,可是两人之间的相处却意外地和谐。就是乔洛回家之前;还送过一些字画给温凉来着。
纪风然一开始时倒是没有打算从温凉这个现成的悲催例子入手,然而事实有变,他家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温扬帆的画了,昨儿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至少拍下一副温扬帆晚期的作品回去。
既然得了老子的画,纪风然里做当然的想到了儿子。温凉比之乔洛还要悲剧;至少秦牧铮对待乔洛的态度,一直是宠着惯着,也没想过要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调^教乔洛。
可温凉就不同了,潘远东遇到温凉时正值年轻气盛;蛮横不讲理的年纪;他对待温凉初时的态度就仿佛是对待一个宠物;还是一个需要调^教的宠物,也正因此,温凉当初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后来潘远东真的控制了温扬帆,温凉那时怕是仍旧不肯低头。
只是到底可惜了。
纪风然玩味的一笑。
温扬帆的确是颇有才气,然而识人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他竟然真的相信了潘远东会对他的儿子好,相当配合的和潘远东作出了一副他还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变相的逼迫着他的儿子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待在潘远东的身边。
可惜了那个温凉。
纪风然的脑袋里将将闪过这个念头,就迅速将注意力放在了乔洛的身上。
乔洛已经回过神来了。他一双猫眼正直直的瞪着纪风然,咬牙切齿地道:“先不提画展,你刚刚说什么?舅舅?你是谁的舅舅?我可不记得我有一位姓纪的舅舅来着。”
纪风然打着哈哈道:“我叫你爸妈大哥大嫂,那就是和你爸妈是平辈的了,你叫我一声舅舅又怎么了?舅舅总比叔叔好听罢。”
乔教授蛮喜欢纪风然的,再加上纪风然年长乔洛十几岁,叫声长辈也不亏。因此替他说话道:“小纪很好,又帮过咱们家的忙,洛洛不要欺负你小纪舅舅。”
小纪小纪,他明明不小了啊!直接叫舅舅不是很好么?
纪风然脸上一阵抽^搐。
乔洛眼睛一转,很快就盯着纪风然,一口一个“小鸡舅舅”叫的亲切了。
乔教授一脸欣慰,纪风然心道果然如此,只是他不能改姓,又不好抓着这个明显听起来恶意的称呼不放,只好郁闷的转移话题:“温大师的画展,洛洛下午要去看吗?温大师过世后,他的画展就很少举办了,这一次要是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温凉父亲的画展,乔洛自然是有兴趣的。只是他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如果去了,那么回到c市以后,潘远东估计就会直接把他和温凉隔绝,生怕他把温扬帆的消息告诉给温凉,即便他保证不说,潘远东估计也不会相信。如果不去的话,那么将来若是有一天,他计划好要告诉温凉真相了,偏偏又拿不出证据该又怎么办?
乔洛头痛的想着,就算他那时拿出了证据,那么他就一定能鼓足勇气告诉温凉,他这几年的妥协、忍让全部都是一场笑话么?温凉,他受得住么?
可若是迟迟不说,那么等到潘远东再次选择婚姻的那一天,等到另外一个人告诉温凉父亲已死的真相的那一天,温凉又是不是会像前世一般,直接又选择了自杀呢?
更何况,明明知道是一场笑话,乔洛并不想温凉再如同前世一般,被潘远东骗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如果可以,乔洛希望温凉能彻底摆脱潘远东,做到他前世没有做到的事情。
乔洛蓦地眼前一亮。是了,温凉前世碍着父亲在潘远东的手中不能逃离,可是这一世却不同了。温凉父亲已死,温凉是彻彻底底的孤单一个人了,他为何不能走?为何不能去寻找他应有的自由?
乔洛自己得不到的自由,总希望温凉替他得到。就如同前世,温凉几次帮他逃跑,每每都期盼的看着他,祝他真正拥有自由,不受禁锢,而丝毫不提自己之后可能受到的迁怒。
他前世欠温凉的,这一世终于有机会还了。
乔洛心思百转,看着纪风然便道:“这个邀请函是送给我的吧?”
纪风然一愣,点了点头。
“既然画展的邀请函已经送给我了,我去还是不去,就不关小鸡舅舅的事情了吧?”乔洛根本不相信纪风然之前说的那一套,什么舅舅比叔叔好听之类的话,打心眼里认定了纪风然有阴谋,因此对纪风然很不客气。
乔教授咳嗽一声:“洛洛,别胡闹!”
乔洛立刻给乔教授奉上一杯茶,堵住老爹的嘴,然后就看着纪风然不放。
纪风然无语,看着护短的乔教授,和一脸无赖样的乔洛,半晌,只能认命了,“给洛洛的就是洛洛的了,我这个舅舅可没那么小气。不过——”话锋一转,“说起来温大师还有个儿子的,他那个儿子的画也很有特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一直都没见到温大师儿子的画流出来,而且这一次的画展,也不是温大师儿子举办的,我特意问过了,他甚至来都不会来。”
乔洛一僵。
张教授从厨房里出来,感兴趣的道:“哦?这种过世画家的画展,如果子孙还在的话,一般都是子孙办的,怎么他这个儿子没出面?没出面办画展也就罢了,怎么连参加都不参加,太说不过去了。”
纪风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乔洛一眼:“我听说,温大师的儿子和c市一个男人处在一起了,那个男人不许他出来。甚至连温大师去世,他儿子都被那个男人束缚着,到了最后,温大师走了,却连个葬礼、送葬仪式都没有,很多喜欢温大师画的人都在斥责温凉的不孝,只是不管他们怎么斥责,温凉都始终没能出面澄清,反而一直躲在那个男人背后。”
客厅里一片静默。
纪风然末了又道,“我原先一直以为,能鼓足勇气坦诚自己喜欢同性,并且愿意和恋人一起相处的人,必然是懂的珍惜和孝道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听说,温凉是他父亲一个人一手带大的,然而现在,只不过是因为同性恋人的一句反对,连他父亲的葬礼都不办了,他这样的同性之爱,又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乔洛隐约明白了纪风然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在批驳同性恋人之间的感情,批驳温凉的有了男人就忘了父亲的行为。
乔洛张了张嘴,他想要替温凉解释,解释这些事情是潘远东故意隐瞒温凉的,温凉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话到嘴边,他突然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一心想要温凉逃离潘远东身边,到那时温凉必然要隐姓埋名,他依旧不能为他的父亲做些什么。这个黑锅,无论如何,温凉都背定了。
乔洛在想温凉,乔教授和张教授却同时想到了自家儿子和秦牧铮。
如果这种爱情能让人连基本的孝道都忘记了,那还要它作什么?
乔教授和张教授明知道纪风然只提一个例子,根本就是以偏概全,可二老沉吟半晌,还是道:“养儿才知父母恩,他们不孝,大约就是因为没有孩子罢。只是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抱到孙子。”
乔洛怔怔的看着父母,一时无措。
纪风然心里舒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希望乔洛喜欢男人,要知道,老爷子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男男恋了。乔洛若是自愿和秦牧铮搞在一起,说不得老爷子还是不肯把公司交给自己的血脉,到时悲剧的可就是他了。
☆、36 不后悔
纪风然成功的搞了破坏,害得秦牧铮在乔教授和张教授心中的印象更差了;便优哉游哉的离开乔家了。
临走前;他还特意故作惆怅的叹气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听说,和温凉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跟秦氏的三少关系极好,臭味相投。”骨子里的霸道也是相似的,前者连温凉父亲的葬礼都不肯帮他办;亦或是有什么提醒,那么后者;将来又会做些什么不孝之事呢;
乔教授和张教授闻言果然一脸严肃,二人看着乔洛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又怕伤了乔洛的自尊,到了最后,两人也没有开口逼乔洛必须离开秦牧铮。
乔洛悄悄松了口气。
温凉的事情可以往后拖一拖。左右温扬帆已经去世了,温凉这个不孝的罪名也背定了。他想要帮温凉,那也是回到c市之后的事情了,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平复养父母的心情,让他们至少不要再为他担心了。
只是不知道,秦牧铮今天会不会真的配合他。要是他不肯……乔洛微微苦笑,那他就只能做一个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人了。
傍晚上的时候,乔洛早早催着张教授做了饭。
张教授面上温和,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她隐约也猜到了,那个秦牧铮根本什么都不怕,先前答应了一个月不见洛洛,一个月不跟洛洛通话的话,这会早就被他自个儿破了不知道几回了。昨晚的电话,又恰好被她给撞见了。估计这会秦牧铮更是不会在乎那个保证,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