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老爷和三夫人已经从李谨言的口中得知赵亢风的真实身份,至于赵亢风和马尔科夫接头的事,却被隐瞒下来。李三老爷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三夫人也久久没有说话。
看到他们的样子,李谨言清楚,恐怕从今往后不是自己要疏远李家,而是李家人的心里,要对自己结下疙瘩了。
一个情报贩子为什么要找上李家?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李谨言?
李锦画成了这个样子,李锦书和李谨铭可都还没定亲。若是再来一遭这样的事,无论是李三老爷还是三夫人,早晚都会怨上李谨言。他们会感念李谨言之前对自己的帮助,可人都有私心,总有亲疏远近,牵涉到自己的儿女,李谨言的不是总是会被放大几分。
人情冷暖,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三叔,三婶,这件事是我连累了锦画。”李谨言特地让李三老爷把房间里的丫头都遣出去,还让自己带来的兵哥在门口守着,为的就是怕消息泄露出去,“若是三叔三婶信得过我,我一定把锦画安全的带回来。”
“谨言,三叔信你。”李三老爷开口说道。
三夫人没有开口,她心里有气也有后悔,早知道就不询问李锦画的意思,直接给她定下自己看好的那个军政府办事员,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赵亢风这门亲到底也是经过她的手……
从李府离开时,李谨言带上了三夫人身边的喜福,她会跟着豹子一起去察哈尔给李锦画送信。李锦画自己回来当然好,赵亢风若是不“放心”也跟来,那就更好。
进了关北,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
至于赵家,就算家资富裕名声不错又怎么样?当他们选择为俄国人办事的那一天开始,就该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豹子带着李谨言的命令离开了,房间中突然安静下来,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变凉,李谨言还是端起茶杯,将杯中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
察哈尔
喜福是三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丫头,见到李锦画和赵亢风,按照豹子事先教的,话说得一丝不漏。不说李锦画信了,连赵亢风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老爷,我……”
“夫人不必说了,我陪夫人一起回关北。”
李锦画红着眼圈点头,哪怕行事再稳重,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乍听白姨太太病重,顿时有些慌了手脚。
明明她出门时还好好的……早知道就不因为舅舅那一家子说些让娘不开心的话了……
李锦画咬着嘴唇,回房收拾东西,赵亢风让喜福和她一起去,却在两人即将出门时,突然问道:“喜福姑娘,送你来的那个黑衣汉子也是李家的人吗?我在关北城的时候怎么没见过?”
“回姑爷,他是言少爷的人。”
一句话说明了豹子的身份,却也没多做解释,好像理所当然根本用不着解释,倒是让赵亢风不好继续再问。
等到李锦画和喜福离开,赵亢风陷入了沉思。
李谨言的人,白姨太太突然生病……在约定时间没有出现的马尔科夫……这一切有联系吗?若是真有联系,这趟关北他到底该不该去?是不是也不该让李锦画回去?
叹了口气,想起娘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做这样的事,迟早要遭报应的。”
爹和他都以为娘不知道,可娘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他们父子都做了些什么。
报应吗?
又过了一会,赵亢风起身走出了客厅。
八月十二日,经过长达一个星期的谈判之后,俄国人终于松口,几乎答应了华夏人在谈判桌上提出的所有条件。
为了避免这些俄国人一出门就跑去上吊,华夏主动将战争赔款的数额打了个折扣。除此以外,俄国人提出的赎买铁路以及归还战列舰的要求全部落空。赎买战俘的事,俄国谈判代表更是提都没提,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至于同样被华夏军队关起来的平民,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俄国人不提,华夏人也乐得装傻。
在双方签字用印之后,条约正式生效。
《海兰泡条约》明确规定,废除1860年北京条约所划之华俄边界,收回黑龙江以北,乌苏里以东原属于华夏国土,新定边界区允许两国商人进行贸易。俄国商人进入华夏境内必须遵守华夏法律,按定额纳税。
俄国赔偿华夏军费一亿大洋,五年付清。
取消俄国在华夏境内的一切特权,俄国在华租界,参照德奥意三国先例,与华夏政府共管。
余下还有长达上百条关于边界划分的补充,俄国代表完全能预料到,看到这份条约之后,沙皇会多么的愤怒。原本只计划让出被华夏军队占领的地方,可条约一签,俄国被“割让”的土地,不下三十五万平方公里。
哪怕很多地方现在还控制在沙皇军队手里,但华夏人却有了继续发动战争攻打的借口。
字已经签了,华夏人不会给他们反悔的机会,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汇票,俄国谈判代表团的团长和俄国公使库达摄夫,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至于沙皇的愤怒……俄国谈判代表已经决定,回国之后,立刻疏通关系,给皇后的宠臣拉斯普京送一份重礼。
德美两国公使旁观了谈判的整个过程,对华夏人的强硬和俄国人的虚弱有了更深的了解。
“怯懦无能的北极熊。”
德国公使辛慈是第三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第一个是纽约时报的记者,第二个是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
楼少帅同样出席了谈判结束后的酒会,比起之前他曾参与的几次谈判,这一次他表现得更加沉默,从头至尾也只对俄国人说了一句话:“签字,还是战场上见?”
只是一句话,却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这样的作风,让同样军人出身的辛慈相当赞赏。
辛慈端着酒杯走到楼逍身边,之前在他身边的两名华夏官员正巧走开,留给两人独自说话的空间。
“恭喜。”
“多谢。”
两人用德语交谈,辛慈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有一个消息,我想您会很感兴趣。”
“哦?”
“英国人计划向北六省派遣间谍,有很大可能他们已经动手了。”
“恩。”
“难道您不想知道这个间谍是谁?”
“不想。”
“……”
“失陪一下。”
辛慈站在原地,看着走向白宝琦的楼逍,满头雾水。
为什么他会不感兴趣?
如果辛慈知道,他口中的那个间谍,早已经被请进了北六省情报局的审讯室喝茶聊天,或许就不会如此疑惑了。
八月十四日,美国
一辆客轮汽笛长鸣,即将远航。
客轮上搭载有首批完成学业,即将归国的华夏学子,离家两年,将一头长发剪短的李锦书,就在他们中间。
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八月二十一日;楼夫人一行人抵达关北。
这次二姨太留在了京城;四姨太和五姨太与楼夫人同行。五姨太是去看楼六小姐;四姨太则从关北转道去热河探望楼五小姐。上个月;楼五小姐给四姨太传了消息;说是姑爷好像在外头有了人;不像是姨太太,倒像是另一房太太。
四姨太当即脸色就变了;不管怎么说;戴建声要是真敢这么做,就是打了楼家的脸!
楼五小姐的性子;可说是除了楼二小姐;再没哪个楼家小姐比得上;连楼六也不行。嫁进戴家的这些年,孝顺公婆,敬爱丈夫,慈爱子女,戴家上上下下就没人不夸她的。戴建声身边也没见有什么丫头,更没一房姨太太。没承想夫妻多年,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事。
四姨太是个要强的人,可接到楼五小姐的信后,却在楼夫人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夫人,要是姑爷真想往家里纳个姨太太,依五姑娘的性子也不会硬拦他,这么不清不楚的,外头还传出什么两头大的话来,让五姑娘的脸往哪里摆?岂不是掉楼家的面子吗?”
听了四姨太的哭诉,楼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可她不信戴建声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否则戴国饶第一个饶不了他!
热河省长戴国饶和他本家兄弟第十师师长戴晓忠,都是跟着楼大总统起家的,就算比不得钱伯喜和杜豫章,也绝不会对楼家生二心。
这样掉楼家脸面的事,戴国饶会眼睁睁的看着?
但空穴不来风,楼五也不会在这样的事上乱说,楼夫人只能先安抚了四姨太太,带着她一起回关北,然后让贴身的丫头跟着她一起去趟热河,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证明是误会一场当然好,真有其事的话……楼夫人放下茶杯,那这事就没得善了。
老臣的心不能寒,当初处置第九师的事时,戴国饶也立了大功,但这一码归一码,不能因此就让楼家的姑娘受委屈却没人给出头!
李谨言并不知道楼五的事,实际上,若是楼五不写这封信,消息根本就传不出热河。若是不是戴建声做得过分了,她也不会把事情捅到楼夫人跟前,一夜夫妻百日恩不假,可她到底是楼家的姑娘,没有被这么打脸的道理!
至于公公和婆婆,楼五虽然是跟着四姨太长大的,可该学的却一点没落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媳妇再好,也是儿子最亲。到头来,恐怕外头那个女人还是能如愿。她要是真让这两个称心如意了,她就不姓楼!
楼夫人一行乘坐的专列是在午后抵达的,不巧正赶上下雨,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地面,溅起一片片的水花。
“娘。”
李谨言亲自打着伞迎上前,看到李谨言被雨水溅湿的长衫下摆,楼夫人蹙了一下眉头:“你这孩子,怎么不去车里等?雨这么大着凉怎么办?”
“没事,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李谨言笑着说道:“也凉快。”
“还凉快!”
坐上车,楼夫人就掐了李谨言的脸一下。
李谨言也不敢躲,只得咧嘴苦笑,其实楼夫人的手劲很轻,不疼,可他脸皮薄,掐一下还是有些泛红。
“言哥。”从下了火车之后一直没出声的楼二少突然叫了李谨言一声,“言哥,抱!”
“睿儿还记得言哥?”李谨言把楼二少从楼夫人的怀里抱过来,上次见面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没想到这小豹子还记得他,额头顶了一下楼二少的脑门,“想言哥吗?”
“想。”楼二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伸出两条藕节似的胳膊搂住李谨言的脖子,直接贴脸,“想言哥。”
李谨言顿时乐了,这么个白胖软乎的可爱生物,搂在怀里,谁能不喜欢?
楼夫人看得有趣,“也不知道这小子随了谁。对了,逍儿呢?我来之前听大总统说,他不在关北?”
“恩。”李谨言扶着楼二少的背,“少帅在伯力。”
“伯力?”
“之前和俄国人签的条约里,很多划给咱们的地方都还在俄国人手里,不尽快拿回来怕老毛子赖账。”
“哦。”楼夫人点点头,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便没再问,反而和李谨言提起了趣谈报和关北电影公司的事。
车子开到大帅府前,雨已经停了,走下车,一股雨后潮湿却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谨言把楼二少放下,由他抓着衣摆,带着他在青石路上走,特意放慢了脚步,让楼二少很轻易的就能跟上。
楼夫人走在一旁,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消失过,五姨太凑趣道:“夫人,这可真是亲兄弟一样。“
“可不就是兄弟吗?”楼夫人笑道:“等到睿儿再长大点,我送他来关北,让他们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夫人说的是。”
一行人刚走进客厅,就被趴在沙发上的一只半大豹子吓了一跳。
五姨太太和丫头婆子脸色发白,楼夫人转头看了李谨言一眼,楼二少却是满脸好奇,若不是李谨言拉住他,恐怕就要扑上去了。
“这只豹子是少帅抓的。”李谨言示意抱起楼二少,“一直都在后花园的,不知道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哪怕怀里的楼二少好奇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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