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髑髅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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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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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油的细面陆续撒进火中,那气味渗入每个人的呼吸。一切好像悬浮于尘埃之上,肃穆庄严,却并不真实。
  他没有料到贝鲁恒会用圣徒的身份举行燔祭,在祭火前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忏悔祷告。云缇亚本以为贝鲁恒打算秘密行动,但以现在的情势看来,他真的准备将每个第六军的战士都拖上这条路。圣城在他的祷词里是古代异教徒献祭给魔鬼的柳条巨人,里面塞满了哭号的灵魂,被一把大火咀嚼成灰。居心叵测的异端披上绣着葵花的外衣蛊惑了宗座,令那位人间的至高者再也听不到真正信徒的呼告。无数牧师、神侍和未来的圣徒惨遭屠杀,主父遮住双眼不愿再垂眷大地,人们自以为摆脱黑暗,却离光明越来越远。火焰劈啪作响,回应着他的言语,燥热欲焚的风将他的轻声吹送到每双安静等待的耳朵中,云缇亚明白,他根本不是在向神祈祷。没有神会听见,这里只有一群曾屈服于他的荣光之下,向他宣誓绝对效忠的军人。
  事实上并不是没人对贝鲁恒的反常提出过疑问。鹭谷事变的第二天,就有几个耿直的将官陆续跑来表示难以置信,请求统帅出示证据。他们都死在了萧恩剑下,而真实死因将永不会为同僚所知。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请求您,主父,请俯听我的呼唤。我一生只向您请求这一件事,再无其他……”
  流着血的哥珊发出悲鸣。鲜红的影子在火焰中震动起来。
  “我曾用罪人的血向您奉上祭飨,希望您能穿越黑暗而来,驱散绝望,回到您的羔羊身边。为此我玷污了自己双手,被嗜迷杀戮的魔鬼视为同类,可这祭品却不为您所喜爱……如有惩罚降临我身,我当欣然领受……
  “但我仍怜悯我的族人,他们在黑暗中挣扎了太久,双眼已辨认不清真实的光辉……我怜悯您留下的祭台,让邪恶行着狂热虔诚之名,用良善的哀号恣意玷辱;我怜悯教授我一切、引领我靠近您的恩师,他拥有诸星之下最伟大、最智慧的灵魂,却被异端阻住了通往您国度的去路。若您指引我死地,我将义无反顾前往,但我只以为他们捐生为幸,而不是平白死于恶魔的诡计之中……”
  所有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都凝滞了。所有人都沉默无声地等待着他接下去。当两个原本并行不悖的信念互相撕咬,必须要对其中一个做出选择而对另一个挥刃相向的时候,也是最痛苦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逃避,只能将一切交给那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存在来决断。
  贝鲁恒握住剑刃,面朝祭坛跪下。长剑高举,鲜血从明亮剑身点滴坠下,为火舌贪婪地吞食。
  这是武圣徒——以战士之躯脱离凡俗的人所能行使的最高神迹,称为“血誓”。在用自己的圣血点燃的祭火面前,任何话语一经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它们会变成事实,无可更改,像光阴推动岁月一样推动世界。它们会化身为真正的雷霆与闪电,任何被它们针锋所指的敌人都将死灭成灰,永不复生。
  “我一生只向您请求这一件事,”他用有生以来所能发出的最响亮的声音说,“请您聆听我说的每一个字。如果有一句话违背真实,请立刻降下天火,将我的身躯击为粉末。如果有一句话不是出自我衷心,请立刻让我的额印化成毒蛇穿破头颅,让我活着坠入深渊,永受无止尽的焚心之苦。否则就让我做一个武圣徒应该做的一切!让我铲除异端,洁净宗座,光复圣廷,哪怕用血来清洗同胞的执迷也在所不惜!”
  '幻影……'
  火焰舔舐着现实与虚空交界的际线,那条裂缝渐渐模糊了。
  直到火堆终于将近熄灭,人们确认自己看到了真相。圣者完好无损地从祭坛上下来,月光和灰烬的芳香气味缭绕在他身周。他走入这些曾同生共死的战友之中,人潮却自动地为他分开一条路。他的额印依然鲜红光亮,形如全身浴血、舒展羽翼的天使。
  “铲除异端。”人群里迸出沙哑的喊声。“洁净宗座。”一个接一个士兵跪倒下去,像他们第一次对他屈膝那样,将头低埋在他的影子当中。“光复圣廷!”无数个断续零星的声音开始连缀起来,那是一条临近干涸的河流重新波涛汹涌,没有什么能阻止它的脚步,“光复圣廷!”
  ——何为幻梦?何为真实?
  都不重要了。
  一如此刻,在那无数人仰望的木台上,长剑的攻势简练隽永得像首小诗,却夺去了篝火与群星的光辉。言语难以述说的瞬间,盾牌四分五裂,零散掉落。女战士单膝支撑着身体,却没有一丝落败者的不甘或沮丧。“吾兄,”如同古籍中称呼诸圣一般称呼面前的人,“与您一战,我已得偿毕生所愿。”
  贝鲁恒低下身,捡起战斧,递还到它主人手上。“阿玛刻,”他微笑了,“我的姐妹,请用你的力量助我开辟前路,迎接主父重临人间吧。”
  “重临人间!”士兵们振臂高呼,热浪迅猛掀动、仿佛烈火飞快地爬上帷幕一样,低垂的黑夜在这气氛中熊熊燃烧,武器林立飞舞,将通红的火光反射到每张脸上。借助那点微不足道的酒精,他们放纵体内的血管奔涌沸腾,像醉汉放纵自己沉耽于对幻觉的渴求之中。然而这一刻,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清醒着的,这感觉明晰无比,无可替代,足以覆盖曾经有过的全部犹疑与对未知命运的惊恐。具态化的长梦切切实实包裹着他们,为他们的抉择赋予无上的信心和勇气。“重临人间!……光复圣廷!!”
  高台被呼声淹没的刹那,云缇亚看见贝鲁恒微微转身,做了一个极不易引人察觉的动作。
  他用手按住胸口。
  在他的脸偏过去之前,似乎有一线痕迹从唇角垂下来,细小如丝,但湿冷而深黯。
  
  “云缇亚大人。”
  平直语声从远离簇拥人群的那一头传来。
  云缇亚没有回头,已经分辨出那人是谁。独臂的圣徒侍卫一向沉默寡言,就算跟贝鲁恒也鲜少交谈,他虽然高大壮实,却是如此不起眼,好像一块竖立的大石头,只要不拦在道上,根本不会有人留意,除非遇敌拔剑时,才隐约露出一种浑厚钝重的锋锐。
  “什么事,萧恩?”
  萧恩打了个手势。云缇亚跟他走到城墙一角,火光在这里只能留下半黑半红的浓影,将侍从坚硬的脸部线条衬托得棱角分明。
  “最近战况有些不对,您觉察到了吗?”
  云缇亚耸了耸眉头。即便是问句,在萧恩口中也毫无声调起伏。“你倒说说。”
  “这座城堡的防御设施的确出色……然而以它的规模和守军数量,竟能扛住我军的三次突袭,难道不令人惊奇?近来我军遭遇的抵抗忽然加剧,似乎所有的计划都被对方了如指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城堡指挥官,居然令普兰达大人这种在全国屈指可数的悍将也损失惨重。”
  “你怀疑……有内奸?”
  “不仅如此。”侍从承认得很坦率。“攻略都是圣者和珀萨大人一手制定的,普通的军官和下级将领绝对接触不到。如果真有人出卖了我们,他一定在军中手握重权,有相当高的地位。”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云缇亚眼角扬起,“珀萨叫你来的。”
  萧恩略略欠身,语调和他的脸一样毫无表情。“是我自己私下找您,大人。珀萨大人只会对他怀疑的对象直接下手。您当然明白他对圣者的忠诚。”
  这倒没错。他忘了萧恩与他认识的时间要比认识珀萨早得多。“那家伙没怀疑过谁?阿玛刻?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芳心谁属,可他一向就不怎么信任女人。龚古尔?那天不正是他们两个吵得最凶吗?普兰达?故意拖延时间,让部下去送死,看到结局已定,第一个冲进城去杀人灭口,倒是奸细惯用的手法。”云缇亚冷笑,“说不定,萧恩,连你也在那张备选名单上哦。”
  笑容忽然凝固了。
  夜色像个期求温暖的亡灵向他伸开手臂,从他的胸怀之间穿过。那一瞬,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怎么,大人?”萧恩问。
  “不……”声音低而飘忽,仿佛呓语,“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龙后丹妮莉丝陛下万岁




☆、Ⅷ 错身(2)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一些可能令人不悦的内容,请注意避雷
                    
  云缇亚被赠予“终礼”是他来到诸寂团六年零两个月后。那一天,他刚满十四岁。
  短短六年让这个茹丹少年有了相当惊人的成长。对刀剑、匕首、徒手格斗的天赋令他迅速脱颖而出,十一岁就已经能独立完成刺杀。他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是刻薄阴损,如果有人惹恼了他,会得到不动声色的狠狠还击。那样的生活习性和鹊起的声名使他成为团体中孤僻不群的一头小野狼,没人再敢接近这个脸上烙着重罪印记的男孩。因为他以前在修院学校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更擅长模仿各式笔迹,主事长泽奈恩特地将他安排在身边,兼任情报搜集和文书伪造工作,并打算破格提升他为五名主事者——诸寂团的核心领导成员之一。
  “从明天起,你将不止对自己一个人的生死负有责任。”那个无星之夜,主事长对自己最年轻的助手说。“过了今天晚上,你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你会成长为真正的男人,背负起男人所能承受的所有命运。”
  云缇亚沉默地听着。当晚他做完了少年时代最后一项任务,在一位伯爵夫人床上割开了枢机主教肥胖的喉咙。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洗干净手,衣服都没换,就去了主事长安排他接受终礼的地方——一家妓院。
  那时的哥珊像个衣着端庄却浓妆艳抹的老年修女,神圣外表下是俗媚奢靡的重彩,色泽斑斓得仿佛同时夹杂了香水与腐肉的气味。教皇在十八个情妇处轮流过夜,牧师们与贵族的妻女厮混在一起,内城区油漆鲜丽的红堡,那些寂寞的美妇轻摇绒扇,随意翻开一本六韵诗集,在十五瓣的纯金垂吊烛台下等着与脱掉祭袍和十字帽的恩客交欢。而数墙之隔,一个个青春秀丽或人老珠黄的贫穷女子辗转着,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为了一碗稀粥、一片粗粝的硬面包献出自己惨白的身体。
  云缇亚去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接待他的妓女有一副成熟的身材。尖下巴,长眼,涂着惊悚的红唇,特意染成酒红色的长发蛇一样蜿蜒在赤裸的肩上。她身无片缕地出现在少年面前,熟极而流地为客人解开衣服。云缇亚没什么感觉。她的年龄和母亲去世时差不多,但母亲比她漂亮百倍。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隔壁忽然传出惨叫。
  破旧的墙板连风都挡不严,在妓女们露骨的调情、嫖客淫猥粗俗的吆喝声中,呻吟和悲鸣原本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东西,即使它忽然变成凄厉尖叫,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这最简陋的风月场所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云缇亚是例外。
  职业性的敏锐让他立刻冲了出去。隔壁房间的门大敞着,四个男人正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发泄欲望。迅猛动作的那个人抓着她两条修长白皙的腿用力扳开,其余的同伙则一面按住她的手和腰肢,一面对她身上各个部位评头论足。女孩拼命地挣扎,但这只能给男人们带来更多乐趣。她的嘶叫是干涩的,没有任何眼泪的成份,不过也已经足够引起人最狂野的冲动。有个家伙掏出一大把钱扔在碗里来回晃荡,看到站在门口的茹丹少年,还打了个响指。
  “嘿,小鬼!”他嚷道,“想玩吗?给我们计数,就赏你个甜头尝尝。”
  云缇亚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给了他一刀。
  男人们在惊愕中大吼起来。少年在他们没有任何遮掩的身躯间敏捷躲闪,每一次出刀都能命中要害,才不过半刻钟,地上已多了四具赤裸的尸体。云缇亚看着破板床上的少女,她横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浓密的头发盖住了脸和胸膛,那纤细的身体白得惊人,只是满布淤青的双腿之间,有一片暗红正在蔓延。
  她年纪顶多十六七左右。只比他大两三岁。
  “喂。”云缇亚说。许久不曾出声的喉咙,有些哑。
  少女没有回答。他又走近了几步。有一瞬间,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苦,他以前并不是没看过男女欢爱的场面,但在他的印象中,男人都有力而温柔,女人虽然宛转呻吟,眉眼间却全是幸福与甜蜜。母亲也曾和他说过茹丹的婚俗,这个被西方人称为蛮子的女权民族从不知何谓伦理,繁衍才是他们最根本的目的。然而就算能任意挑选配偶的大妃也不会强迫谁与自己欢好,她们都是在群星俯视的野原中,与应邀的男子并躺在深草之下,那一刻,他们是真正地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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